第3章

 

回到包子鋪後，我安撫自己，不能生氣，氣出病來沒人替。

接下來小半個月，江戈辭直接擺爛，都是我在忙，我每天安慰自己。

 

慢慢來。

 

慢慢來。

 

畢竟是小少爺。

 

我去他娘的，我越忍越氣。

 

我直接發瘋，原地直跳：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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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桌上睡覺的江戈辭一驚。

 

他掀起眸子，驚恐地看向我。

 

我怒吼：「滾去洗碗。」

 

江戈辭眉毛一擰：「什麼碗還需要我親自洗？」

 

我指向門口：

 

「不洗換回來。

 

「我要瘋了！」

 

江戈辭沒見過我這麼瘋癲的一面，好看的臉上滿是驚恐。

 

他皺了皺眉，徑直走向廚房：「洗就洗。」

 

次日凌晨兩點半我就叫他起床：

 

「起來幹活。」

 

他不耐煩地看了眼時間：「大半夜幹什麼活？」

 

我提醒他：「我們開的是早餐店。」

 

他不情不願地起床，嘴裡嘀咕著：

 

「什麼鬼日子！」

 

我教他和面調餡，大概凌晨四點，他望向路邊的環衛工：

 

「他們這麼早就起來掃地倒垃圾幹什麼？」

 

我看了眼路邊的環衛工：「上班啊。」

 

江戈辭眸中充滿不解：「這樣太早了吧？」

 

我搖了搖頭，小少爺不食人間煙火。

 

「不僅早，」我說，「工資還很低，辛苦忙碌一個月的工資，隻是你家的一頓飯錢。」

 

江戈辭愣了一下：「工資這麼低，圖什麼呢？」

 

「圖什麼？」我想了想，「大概圖活著吧。」

 

「他們很辛苦的，所以啊，以後不要隨手扔垃圾，記得，要做個有素質的人。」

 

江戈辭眸光沉了沉，失神地盯著正在掃地的環衛工。

 

五點左右，工地的工人陸續來買包子，江戈辭又問：

 

「他們也這麼早起來幹活？」

 

「對啊，」我說，「現在天氣還是熱的，早上幹活舒服點。」

 

他們走後，江戈辭又問：

 

「幹的都是重活，為什麼不買肉包子，買白饅頭幹什麼？」

 

「肉包子貴啊。」我說，「他們都要養家糊口，背井離鄉外出做工，能省就省點，他們省點就能給孩子多寄點錢。」

 

江戈辭面無表情，怔怔地站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次日，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整個江城都籠罩在滂沱的雨幕裡。

 

空氣裡漸漸有了秋天的味道。

 

江戈辭凝神望向還坐在路邊擺攤賣菜的老奶奶：

 

「下雨了她怎麼不回去？」

 

我仰視屋檐下墜落的雨珠：

 

「她可能以為隻下一會兒吧。

 

「都得生活啊。」

 

過了幾天，江戈辭像變了一個人，不用我叫他，比我起來還早。

 

一個人默默在那忙。

 

我也終於能忙裡偷闲一會兒，給周白發信息了：

 

【過得還好嗎？】

 

他秒回：【挺好的，你呢？】

 

我正在輸入，江戈辭猛地提起我衣領：

 

「不幹活你在幹什麼？」

 

我收起手機，忿忿地系上圍裙。

 

「就不能讓我休息會兒？！」

 

江戈辭沒理我，過了半晌，他忽然問：

 

「你就那麼喜歡他？」

 

11

 

我略怔了一瞬。

 

江戈辭放下手裡東西，倚著牆壁，平靜地看向我：

 

「你剛剛發信息的表情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笑得有多甜，等他回信息的眼神有多期待。

 

「就像我每次等你回信息一樣。」

 

「嗯。」我唇角含笑，「我喜歡周白。」

 

江戈辭緘默不語。

 

看向我的眼神含著千頭萬緒。

 

我們相互沉默著。

 

過了半晌，他眼眶紅到有些湿潤，他緩緩低下頭：

 

「我們真的沒可能嗎？」

 

我「嗯」了一聲。

 

「江戈辭，熱帶不會下雪。

 

「你以後會遇見堅定選擇你的人。

 

「在她眼裡你不是枯葉，是搖曳的向日葵。」

 

「是嗎？」江戈辭眼眶含著的淚水砸落地面。

 

我想伸手安撫他，又收了回去。

 

江戈辭好像變了，他沒有發火，沒有暴怒，低頭靜靜地聽著我說話。

 

我向他道歉：

 

「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吃苦了。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的生活其實很美好，你爸媽也很愛你，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過上你這樣的生活。

 

「或許你父母曾因為工作冷落了你，但你避開了窮人的艱辛，享受了他們帶給你的富裕生活。

 

「在你不知道的角落，你父母可能也因為賺錢想讓你過上好生活，受了你想象不到的苦。

 

「我們來到世上，沒什麼人是絕對欠我們的，同時我們也不欠任何人，做自己的同時，要做個善良的人，最起碼，別壞。」

 

江戈辭始終低著頭，眼皮也沒抬一下。

 

過了很久，他平靜地說：

 

「換回來吧。」

 

他轉身離開後，系統說：

 

【救贖成功，系統已解綁。】

 

次日的江城街道，一夜之間有了很多愛心公益站，免費給戶外工作者提供食物和水。

 

後來聽說江家小少爺接手了江氏，不僅成了商業大佬，還是赫赫有名的公益慈善家。

 

再後來，記者採訪江戈辭：「您功成名就，為什麼一直單身？」

 

他淡淡地睨了眼鏡頭，說了句大家聽不懂的話：

 

「我在努力成為向日葵。」

 

……

 

那天江戈辭從周家包子鋪離開後，我給周白發信息，去完成我和他之間的約定。

 

【事情完成了。

 

【明天遊樂園門口見。

 

【我陪你去坐旋轉木馬。】

 

我回到住的地方，想到明天和周白約會，興奮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第二天，我換上了新買的粉色裙子。

 

周白說他坐在旋轉木馬上會像小王子一樣，那我就是公主。

 

小王子和公主最配了。

 

我幻想著坐在旋轉木馬上向周白告白的場景。

 

想著想著，看向鏡子我嚇一大跳。

 

媽的，腮紅打重了！

 

到了遊樂園門口，我激動得心怦怦亂跳，眼巴巴地望向門口。

 

過了約定時間，周白還沒來，我疑惑地給他打電話。

 

始終沒人接。

 

我開始不安，焦急地來回踱步。

 

我安慰自己，或許是堵車吧？

 

時間漸漸流逝，我莫名心慌。

 

就在我準備去包子鋪找周白時，手機響了。

 

是周白打來的。

 

我如釋重負，笑著接聽，嗔怪他：「你怎麼還沒來啊？」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傳來的是姜阿姨的聲音。

 

12

 

我拿著手機的手顫了顫，掛斷電話後我拼命往醫院跑。

 

姜阿姨在電話裡說，周白出門前突然接到沈哥打來的電話，讓他去打架，結果周白被人捅了好幾刀，現在人在醫院。

 

我趕到醫院，焦急地問姜阿姨：

 

「周白怎麼樣了？」

 

姜阿姨笑著說：

 

「挺好的。」

 

我深深松了口氣。

 

懸著的心緩緩放下。

 

13

 

「醫生說，他走的時候帶著笑，還說要和你去坐旋轉木馬呢。」

 

我手裡拿著的遊樂園門票猛地落地。

 

姜阿姨遞給我一本日記。

 

她一如初次和我談起周白時一樣驕傲：

 

「不愧是我兒子。

 

「在灰暗的生命裡，不是想著結束，而是千千萬萬次想努力地活著。」

 

我翻看日記，淚瞬間湧上眼眶。

 

【2013 年 2 月 16 日。

 

（筆跡青澀，歪歪扭扭。）

 

我看見要債的把媽媽拖進房間，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我卻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他們走後，媽媽問我，被打為什麼不哭？

 

我不敢哭，怕她擔心，也怕那些人會更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們。

 

2013 年 2 月 23 日。

 

要債的又上門了，他們走後，媽媽摸著我的臉上的傷口問我疼不疼，我不知道，我好像被打麻木了。

 

媽媽很擔心，牽著我的手去醫院包扎。

 

路過遊樂園，我看見有很多和我同齡的小朋友坐在旋轉木馬上。

 

他們笑得特別開心，像小王子一樣。

 

而我好像好久沒笑過了，我在想，我坐上去會不會也笑得特別開心呢？

 

我看見遊樂園門口還有一個在鬧脾氣的小朋友，他爸爸媽媽哄著他說，戈辭不想玩就玩，都聽戈辭的。

 

我在內心笑他傻傻的，他肯定會後悔，多好玩，我都沒機會玩。

 

媽媽回頭問我怎麼不走了？我說要不還是別去醫院了，有那錢我們還能吃點好的。

 

媽媽愣了會兒，雙眼紅了，她抱起我一言不發就往醫院走。

 

「媽媽隻有你」，她一直在重復這句話。

 

2015 年 4 月 10 日。

 

我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每次想到要債的把我媽媽拖進房間，我就窒息得喘不過氣。

 

2018 年 10 月 3 日。

 

我好像是生病了，而且越來越嚴重，剛閉上眼就驚恐得嚇醒，窒息時身體還會抽搐。

 

腦子裡竟然還閃過想解脫的想法！

 

我肯定是生病了才會這樣想，那肯定不是我的真實想法。

 

我不停地告訴知道自己，我並不想解脫，我想努力活著。

 

因為媽媽隻有我了。

 

2019 年 1 月 6 日。

 

今天認識了一位大哥，他說我膽子特別大，打起架來不要命。

 

他不知道，不想活的人膽子當然大。

 

沈哥讓我幫他打架，以後他罩著我家。

 

2020 年 5 月 3 日。

 

有了沈哥的照顧，南街那些要債的確實不敢再來欺負我們了。

 

不過，我不想打架！這不是我想過的生活。

 

可是不幫沈哥打架，就沒有人幫我家。

 

會好的吧？

 

我以後會擺脫天天打架的日子，會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吧？

 

我想會好的，我會如願以償的。

 

野草都能堅韌生長，何況我還有媽媽。

 

日子肯定會好的。

 

2022 年 4 月 8 日。

 

學校有了心理教室，每個人都得去和心理老師聊天。

 

我自認為聊天時沒有破綻，結果回家還是被我媽質問了！

 

2022 年 5 月 19 日。

 

心理老師很關心我，每天都和我說她家的幸福往事，不知道為什麼，我越聽越煩。

 

她家的幸福往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知道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她想開導我。

 

我也不是諱疾忌醫，我去過心理醫院，那裡的醫生怎麼都按小時計費？

 

還有，什麼藥啊，那麼貴？

 

反正這種病不是我這種家庭的人能看得起的。

 

2023 年 9 月 8 日。

 

對面早餐店有個漂亮女孩，笑起來甜甜的。

 

她天天偷看我，該不會暗戀我吧？

 

2023 年 9 月 15 日。

 

此後，她每天都來我家吃包子, 我好緊張。

 

2023 年 9 月 20 日。

 

今天我鼓起勇氣和她說話，送她去學校。到了學校, 她竟然主動摟我腰，心差點都給老子跳得蹦出來了！

 

幸虧她坐在後面沒看見我臉通紅的樣子！

 

2023 年 10 月 10 日。

 

今天沈哥讓我去打架, 回家路上遇見了喬茵茵, 她看我的臉, 問我是不是打架了。她應該很討厭我這種人吧？

 

畢竟連我自己都看不起我這副模樣。

 

22023 年 10 月 12 日。

 

喬茵茵不知道在幹什麼，天天跟蹤我。

 

她解釋說，想和我玩，這和直接表白說喜歡我有什麼區別？

 

我緊張得不知所措，「哦」了一聲就跑了。

 

回來我越想越後悔, 她不會認為我討厭她吧, 怎麼辦？

 

2023 年 10 月 21 日。

 

和喬茵茵相處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 如果幸福時光能開慢倍速就好了。

 

她今天和我說，如果江戈辭來找我, 他提出互換人生的要求，讓我答應。

 

雖然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但是她做的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不開心的是，喬茵茵好像總圍著江戈辭。

 

開心的是，她說等她忙完一件事，就陪我去坐旋轉木馬。

 

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家的債還完了。

 

沈哥也答應我, 再幫他打一架，以後我就自由了。

 

真好啊, 日子終於有盼頭了。

 

2023 年 10 月 22 日。

 

和江戈辭互換人生了，有錢人生活確實挺好，看病都是上門服務。

 

不過, 我還是想快點換回來。

 

江戈辭那小子天天和喬茵茵待在一起, 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萬一先告白怎麼辦？

 

（日記最後一頁，筆跡雋秀，蒼勁有力。）

 

2023 年 11 月 18 日。

 

彼時我還不明白，同學們為什麼要用驚懼的眼神看我。

 

「（他」心情緊張又激動。

 

我翻箱倒櫃找出一件正式的衣服, 明天穿著白襯衫向喬茵茵告白。】

 

我合上日記。

 

眼淚瘋狂湧出眼角。

 

原來他也喜歡我啊。

 

他還沒坐上喜歡的旋轉木馬, 怎麼能離開呢？

 

姜阿姨走後, 我定定地站在搶救室門口。

 

我在想，如果周白知道, 沈哥照顧他家的條件是他的性命，那年, 他還會選擇跟沈哥嗎？

 

處理完周白的後事, 姜阿姨消失了。

 

有人說她回了老家，有人說她去外地做生意了。

 

……

 

多年後，我再次回到江城，路過周家包子鋪時, 我腳步驟停。

 

包子鋪被開發成了遊樂園。

 

如果天堂有電話, 我想打電話告訴周白：

 

「你看，包子鋪變成了遊樂園，裡面有你最喜歡的旋轉木馬。」

 

看著看著, 我看見周白穿著白襯衫坐在旋轉木馬上，笑得特別開心。

 

他說：「喬茵茵，坐在旋轉木馬上真的像小王子一樣幸福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