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躲在她懷裡，害羞地笑了。

後來媽媽找到工作，徐叔叔又來了一次，媽媽把裝著錢的信封拍在桌子上，他拿著信封，灰溜溜地走了。

 

06

 

半年後，我被媽媽帶著去小學報名。

 

我比班裡的孩子都大，還沒上過幼兒園。

 

在開學前媽媽每天都手把手教我讀書寫字，就怕我跟不上進度。

 

入學那天，我膽怯地躲在媽媽身後，不敢進學校。

 

媽媽送給我一個漂亮的毛線娃娃，是她自己做的。

 

橘黃色的頭發扎成兩個小辮子，穿著校服，和我長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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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讓娃娃陪著你好不好，你害怕的時候就捏捏它的肚子，拉拉它的手，娃娃會給你勇氣的。”

 

我抱著娃娃，在媽媽的視線裡慢慢往前走，正式開啟我的校園生活。

 

開學沒多久，我就和同桌祝小川起了爭執。

 

他是一個討人厭的小胖子，總是喜歡來扯我的頭發，亂用我的橡皮泥，把它弄得很髒。

 

我不想理他，他卻總是來捉弄我。

 

這天他叫我的外號，“小啞巴，你那個娃娃給我玩玩。”

 

我不給，他就來搶，把娃娃的辮子都扯掉了。

 

在爭搶中，我推了他一下，結果他一屁股就摔在地上哭了起來。

 

老師叫來了家長。

 

祝小川的媽媽拍著桌子罵道：“不就一個破娃娃，把我孩子弄成這樣，川川要是摔出什麼問題你賠得起嗎你！”

 

我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對不起......”

 

媽媽護在我身前，“楠楠，你不需要道歉。”

 

“於老師，小川媽媽，我並不認為楠楠做錯了什麼。這個娃娃是楠楠的，是小川非要來搶才摔倒了。如果真的受傷了，楠楠也是正當防衛，更何況，我看小川並沒有什麼大礙吧。”

 

祝小川正坐在板凳上開心地吃著零食，聽見這話又開始癟起嘴，對著他媽嚷道：“媽媽，我屁股好痛！你要給我報仇！”

 

祝小川媽媽叉起腰：“就那破娃娃你當我兒子稀罕呢？你家孩子整天陰沉著臉，也不說話，你去問問，班上同學誰不害怕她？我家川川是看她可憐才想著跟她玩一下......”

 

媽媽冷笑一聲，“玩？扯頭發、搶東西是玩？小川媽媽，孩子現在小還能教，如果他現在覺得沒什麼，那長大後可能就不隻搶個娃娃這麼簡單了！”

 

07

 

我還記得很早以前，在小區的遊樂設施那裡，有個小朋友在我旁邊摔倒了，他奶奶抓著我不放，非說是我推的。

 

媽媽直接當著她的面，重重地甩了我兩耳光，我的臉腫得像個饅頭，鼻血也被打了出來，看上去比那個小孩慘多了，他奶奶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而媽媽現在在維護我。

 

她站在我前面，腰背直挺，表情肅穆，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媽媽的手。

 

媽媽犀利的眼光如同一把劍射向對方，對方很快敗下陣來。

 

她漲紅著臉，“搶什麼搶，小孩子之間算什麼搶。”

 

祝小川看著生龍活虎的，再這麼鬧下去也站不住腳，他媽媽很快就在老師的調解下拉著他走了。

 

媽媽申請給我換座位，老師同意了。

 

在走之前老師看了我一眼，委婉地說道：“這孩子確實跟其他孩子比起來沉默了很多，家長方面還是多跟孩子聊一聊。”

 

我低下頭，媽媽握緊了我的手。

 

—

 

晚上，洗完澡後媽媽給我塗藥。

 

這是之前留下的傷痕，媽媽買了據說很有效的去疤藥，一道一道地給我塗。

 

她問我還痛不痛，我搖了搖頭。

 

她嘆了一口氣，“怎麼可能不痛？”

 

“楠楠，媽媽知道，你身上的傷或許慢慢會淡化消失，可是心裡的傷卻很難愈合。”

 

“你不跟同學說話是不是因為太害怕了？怕他們討厭你，傷害你。”

 

“媽媽不能保證你在和人的相處中永遠不會受到傷害，但是，媽媽保證，會像今天這樣在你身邊保護你。”

 

“而且楠楠是個勇敢的孩子不是嗎？你今天就很好地保護了自己。”

 

我憋不住淚水，嚎啕大哭：“可是媽媽......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你會變回去。”

 

08

 

每次媽媽對我笑的時候，抱著我的時候，我的內心深處始終存在著一種恐懼。

 

害怕她下一秒就把我推開，罵我打我。

 

我比之前還要聽話懂事，幫媽媽做所有我能做的事，我總覺得，隻要我不聽話，媽媽就會變回去。

 

可是今天發生的事卻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我闖了禍，給媽媽添了麻煩，媽媽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我終於鼓起勇氣說出我的感受。

 

媽媽心疼地看著我，“從前是媽媽做錯了，媽媽向你道歉。”

 

“媽媽跟你拉鉤，”她伸出小指，“媽媽會一直對你好，會陪著你把所有的疤痕都消除掉，再也不會變了。”

 

“楠楠再試著相信一次媽媽好嗎？”

 

我點頭，勾上媽媽的小指，“嗯！”

 

—

 

新的同桌是一個可愛的女生，我和她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在媽媽和朋友的陪伴下，我變得越來越開朗，成績也越來越好。

 

十三歲時，我考上了我們這裡很好的一所中學。

 

媽媽也在公司升了職。

 

媽媽說她很為我驕傲，我甜滋滋地依偎在她懷裡。

 

那時一切都那麼光明，我沐浴在愛裡茁壯成長。

 

初二下學期的時候，同桌問我，要不要一起去逛街給媽媽買母親節禮物。

 

我心下一動。

 

我之前不懂，不知道還有母親節，也沒有給媽媽買過禮物。

 

我答應了下來。

 

為了給媽媽一個驚喜，我在那天跟媽媽說我要和同學出門玩。

 

媽媽笑著同意，給了我零花錢，讓我玩得開心。

 

我沒有選擇給媽媽買花，鮮花總是很快就凋謝了，我要買一份能夠保存得更久的禮物。

 

商場裡的東西很貴，我用我存下來的所有零花錢才在精品店裡買到一條珍珠手鏈，上面的珍珠是假的。

 

櫥窗裡真的珍珠手鏈價格驚人，我暗暗發誓，等我以後工作了一定要給媽媽買無數條，讓媽媽每天換著戴。

 

悄悄地回到家，媽媽並沒有在客廳。

 

她的房間門開著一條縫，我聽見裡面傳來她和別人講話的聲音。

 

“宿主，母親節可是完成攻略任務的絕佳機會，你怎麼不想辦法提醒一下她？”

 

宿主？攻略任務？

 

我迷茫地睜大眼，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媽媽沉默了片刻，說道：“不急，還早呢。”

 

他說：“如果在她成年前沒有對你說愛你，你會被立即抹S，你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這麼多年了，對她夠好了，別養出個白眼狼來......”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麼我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

 

怪不得，一個人的變化怎麼可能會這麼大。

 

原來媽媽不是變了，而是換了個人。

 

她教我學習，教我勇敢，說會一直對我好，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

 

騙子!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手鏈的線斷開，上面的假珍珠散落一地，發出細碎的聲響，又很快平息。

 

我仍覺得難受，把床頭的那個毛線娃娃也猛地扔進垃圾桶。

 

“咚”地一聲悶響。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09

 

媽媽並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她的真面目，還在我面前演著戲。

 

我隻覺得憤怒。

 

昨晚我回到房間就把房門鎖了起來，她敲了很久的門，我都沒有理。

 

早上我背著書包出來的時候，她擔心地問我昨天是不是和同學鬧矛盾了。

 

我看也不看她，徑直出了門。

 

她追了出來，“楠楠，等一下，把早餐拿上。”

 

我埋頭往前：“我不想吃。”

 

“楠楠，不吃早飯會餓的......”

 

“我說了！我不想吃！你聽不懂嗎？”

 

我揮手把餐盒打翻，將壓抑的怒火發泄了出來。

 

媽媽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受傷。

 

那一瞬我的心竟像被針扎了一般疼。

 

錯的明明是她，她騙了我。

 

讓我以為自己得到了愛，又藏得不夠好，讓我突然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昨晚我都想好了，我要報復她，在她任務失敗的那天看著她消失。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這麼難受......

 

媽媽聲音帶著顫抖，“楠楠，你到底怎麼了？”

 

我快步往前走，不再回應。

 

從那天起，我申請了住校，不再回家。

 

每天遲到早退，上課不是睡覺就是做和課堂無關的事情，成績也隨之一落千丈。

 

以前很喜歡我的班主任痛心疾首地說過我很多次，我隻面不改色地聽著。

 

班主任無奈，隻好叫來了媽媽，但她不知道，叫家長已經對我沒有任何震懾力了。

 

我巴不得讓她生氣呢。

 

聽著老師的指責，媽媽雙手交握，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我看見她的手已被握成青白，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的力。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也沒跟她說過話了。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因為經濟形勢不好，她工作的那個企業倒閉了，所以她又擺起攤來，每天在大學附近的夜市賣燒烤賣到凌晨。

 

我隻知道她看著變老了一些，腰不再那麼直挺，頭頂也冒出白絲。

 

壓下心底的那一絲異樣，我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班主任怒火中燒：“商楠！你真是沒救了！”

 

“楠楠，”媽媽苦口婆心地說，“媽媽不是說要你取得一個多好的成績，我隻是希望你能夠珍惜這段校園時光。”

 

“楠楠，無論如何，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要任由它荒廢了好嗎？”

 

我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既然這是我自己的人生，那你們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了。”

 

10

 

畢業的時候，我挨邊考上最爛的一所中學。

 

不過一年光景，我的變化大到誰也不敢相信。

 

去拿畢業證書的那天，班主任哭了，“商楠，老師之前一直以為你會是班上考得最好的，你優秀、努力、聰明......我不清楚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你要相信，老師是為你好。”

 

“......我知道。謝謝老師。”

 

我轉身，背對著她揮手再見。

 

身後老師的身影越來越小，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突然大聲叫了我的名字。

 

“商楠——你媽媽真的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