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嘉澤沈觀虞進入夢境的時候還一頭霧水。

　　然後就看著一個被遺棄的孩童。

 

　　瘦的不像話。

 

　　然後看著她一點點長大。

 

　　「這是，喬雲？」

 

　　沈嘉澤看著那個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趁放學後幫人洗盤子端菜的女孩。

 

　　她太瘦了。

 

　　似乎從小的營養不良徹底傷害了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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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拼命的掙錢，晚上還去撿廢品賣，於是連同學的排擠孤立也可以當作小事。

 

　　這樣的喬雲，看不見一點面對他們時或膚淺嬌媚或老實溫婉的樣子。

 

　　就像生命力頑強的野草，在山火燒過的土地上又迎風舒展。

 

　　沈觀虞沒有說話。

 

　　他看著眼前閃過的一幕幕。

 

　　在喬雲險些被領養人還有那個猥瑣的男護工侵犯時，他終於動了。

 

　　跟沈嘉澤一樣，衝上去。

 

　　但是無能為力。

 

　　冷靜下來後他突然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怪不得。

 

　　怪不得在又一次喬雲撩撥他的時候他用手扣住她準備給她個教訓時她猛地僵住的身體。

 

　　「怎麼？想用欲迎還拒這一套？」

 

　　他那時太自負，自覺高人一等。

 

　　於是看不到喬雲巧笑嫣然下的冷漠和敷衍。

 

　　喬雲隻是僵住，甚至細微發著抖。

 

　　但是等他看過去時喬雲早已調整好表情，言笑晏晏，語調輕浮。

 

　　沈嘉澤暴怒過後詭異的安靜。

 

　　隻是赤紅著眼睛，像是一尊石塑。

 

　　看著喬雲拼命躲閃的樣子偏偏自己無能為力。

 

　　他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隻在喬雲這裡吃過憋。

 

　　第一次見喬雲，當真是因為那張與喬沅有幾分相似的臉嗎？

 

　　不是。

 

　　是因為他覺得喬雲不應該是這樣畏縮懦弱的樣子。

 

　　一見鍾情。

 

　　呵呵，喬雲當初跟著他時說的就是這個吧？

 

　　他當個笑話跟發小講。

 

　　卻不自知自己正是應了這四個字。

 

　　其實那時候的喬雲，雖然一群大小姐圍著奚落，但沈嘉澤就是覺得，她在走神。

 

　　喬雲會時不時的出神。

 

　　那時候的她，身上有一種遊離一切之外的冷漠和厭倦。

 

　　可等他看過去，喬雲就會掛上淺淺的溫婉的笑，一下子平庸無趣。

 

　　他不喜歡這樣，於是更加放肆。

 

　　每次看到喬雲找來的時候，他都會在心裡惡意的想：

 

　　這次你還能裝嗎？

 

　　可每次，喬雲都是溫柔的，像是套了一層殼子。

 

　　唯有那次在喬家，她那雙眼睛看過來。

 

　　沒有一點喜歡。

 

　　卻叫他興奮地，甚至用犬齒咬著唇肉直至血腥味盈滿口腔，才能止住那喉間沸騰的痒意。

 

　　抓住你了。

 

　　10

 

　　痛，太痛了。

 

　　我被困在這病床上。

 

　　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

 

　　每一個都是模糊不清的面容。

 

　　換藥，輸液。

 

　　推去做檢查。

 

　　嘴裡一刻不停的苦澀味道。

 

　　我懷疑自己成了一個用藥培育的東西。

 

　　不能稱作人。

 

　　而就在那一天，我照常躺在病床上，無趣地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枯樹。

 

　　天空好像一塊滯澀的藍色顏料，連飛鳥的痕跡都無。

 

　　沈嘉澤沈觀虞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他們看到了病床上蒼白毫無生氣的喬雲。

 

　　自然也看到了她和系統的對話。

 

　　關於攻略他們換取生命值。

 

　　喬雲幾乎是系統話還沒說完時就迫不及待答應。

 

　　「你就不怕失敗了有什麼代價嗎？」

 

　　是啊，他們聽著系統這句話也跟著擔憂。

 

　　卻在下一刻紅了眼眶。

 

　　「最差還有比現在更糟的嗎？」

 

　　「要S的話，或許都比現在這樣，好多了吧？」

 

　　我意識模糊。

 

　　卻總覺得這樣的對話莫名熟悉，好像很久前曾發生過。

 

　　「你看向右邊的時候，在看什麼？」

 

　　「為什麼求完婚戴上戒指後你就離開了？」

 

　　這個問題現在他們得到了答案。

 

　　他們湊近了一無所知的喬雲。

 

　　小心的，害怕驚擾了她，甚至害怕自己的一點氣息都會叫她覺得痛苦。

 

　　在那雙因為希望燃起一點星子的瞳孔裡，他們看見了身側的任務面板。

 

　　沈觀虞的顯示攻略完成。

 

　　沈嘉澤的還差一點。

 

　　11

 

　　「難怪，那天她那樣哄著我。」

 

　　哄狗一樣，他想。

 

　　原本他還一喜，以為喬雲之前的一切不過是裝樣子。

 

　　可是喬雲隻是想要離開。

 

　　但是，他還是後悔，心髒傳來一陣陣抽痛。

 

　　要是那時候給她戴上戒指就好了。

 

　　戒指。

 

　　他苦笑著，如同沈觀虞一般給了自己一巴掌。

 

　　那個玩笑一樣的婚禮，哪怕被喬雲當作任務一樣的婚禮，依舊是不體面的。

 

　　小了一個號的婚紗，隨意的戒指。

 

　　喬雲不喜歡玫瑰，她喜歡茉莉。

 

　　還有他其實知道喬雲所說的她親手熬的醒酒湯其實就是阿姨做的。

 

　　那些女人他沒碰過。

 

　　喬雲並不知道。

 

　　他其實不喜歡濃烈的香水味，也討厭和人接觸。

 

　　估計她背後還在罵他髒吧。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沈觀虞看著任務面板發愣。

 

　　系統建議的攻略路線，靈魂伴侶。

 

　　曾有人打趣，說他這樣的人，擇偶標準應該很高吧？

 

　　什麼容貌家世學問才藝。

 

　　他當時隻是笑笑。

 

　　遇到喬雲後才知道，所謂的擇偶標準，從來不是給愛人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喬雲的冷漠。

 

　　喬雲當年是突然消失的。

 

　　明明下午還在膩膩歪歪的纏著他，發消息問那些已經回答過千百遍的問題。

 

　　比如：

 

　　「寶貝你愛我嗎？」

 

　　「假如你有十個億，你會給我多少錢？」

 

　　「寶貝晚上想吃什麼？我下廚哦。」

 

　　他每次看到都會無奈嘆氣，有時候理，有時候不理。

 

　　那天他還是回復了。

 

　　「愛。」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愛，給她花錢算嗎？

 

　　「？我不止十個億。看你要多少了。」

 

　　「你喜歡什麼就做什麼。」

 

　　甚至當他回去時，他喜歡吃的菜還熱騰騰的，剛端上桌的樣子。

 

　　隻是少了喬雲。

 

　　分明是一個豔俗透頂的撈女，但他不想承認的是，他栽在了上面。

 

　　從前一開始眼不見為淨的甩一張卡，到後面願意為了她花時間挑選禮物。

 

　　喬雲喜歡錢，那他就買貴的。

 

　　期待聽到她打開禮物盒子時的驚呼還有看到她迫不及待穿戴上然後到他跟前臭美炫耀的樣子。

 

　　在喬雲跟前，他變得不像外人眼中的沈觀虞。

 

　　像個毛頭小子，莽撞，青澀，索求無度。

 

　　他氣自己的不爭氣與失控，卻又在下一次喬雲的軟聲要求裡沉淪。

 

　　但是他仍然惶恐不安。

 

　　因為當他開始愈發關注起喬雲時，他覺得喬雲就像是天邊隨時會飄散的流雲。

 

　　喬雲消失後他一直在找她。

 

　　最後得知的消息，卻是和沈嘉澤在一起。

 

　　那個灰撲撲的身影，居然是喬雲。

 

　　作為沈家背後的實際掌權人，他隱約聽說過沈嘉澤。

 

　　一個浪蕩的富家子弟。

 

　　和喬家小女兒是青梅竹馬，兩家人也有聯姻的打算。

 

　　隻是他仍不敢相信，那個沈嘉澤和他朋友口中的喬雲是他認識的那個肆意妄為又沒心沒肺的喬雲。

 

　　知道他們要結婚了，他隻是同情。

 

　　他同情沈嘉澤。

 

　　因為他隱約有種預感，喬雲大概又要消失了。

 

　　12

 

　　任務面板上兩個人唯一相同的是，出現了一個懲罰模式中。

 

　　「因為你們發現了系統的存在，喬雲作為宿主進入懲罰模式。」

 

　　系統機械音響起，卻叫他們心頭一緊。

 

　　「你們可以決定是讓她繼續留在這個夢境重復這些折磨還是解脫。」

 

　　聽到開頭兩人眉頭緊皺，最後系統話音剛落沈嘉澤就忍不住了。

 

　　「解脫是指？」

 

　　他不敢說出那個字。

 

　　「那就要看你們了。」

 

　　「是讓她脫離懲罰模式後返回現實世界還是留在你們的世界，當然，是否清除記憶也可以由你們選擇。」

 

　　「你們系統向來這樣嗎？」

 

　　沈觀虞面色不悅。

 

　　「她是你們選中的，怎麼樣都輪不到我們做主。」

 

　　喬雲是獨立的一個人。

 

　　而且，他早知喬雲的不對勁。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喬雲手中那塊玻璃。

 

　　他毫不懷疑，若是他沒有救喬雲，那麼即使是同歸於盡，喬雲也會刺下去。

 

　　她從來都是尖銳防備的。

 

　　他愛每一面的喬雲。

 

　　無論是了解過後頑強病弱的喬雲還是那個迫於任務浮誇豔俗的喬雲。

 

　　哪怕是偶然的不經意間，流露出一點厭煩疲憊的喬雲。

 

　　所以在某一次的正式採訪過後的小花絮裡被問及理想型和擇偶標準時他才會愣神好久。

 

　　他腦海裡隻浮現出喬雲的樣子。

 

　　久到記者都以為是他被冒犯到了隱私，他才開口。

 

　　以一種鄭重的姿態。

 

　　「我沒有理想型和擇偶標準。」

 

　　「愛人就是，遇到了，你就會認定她。」

 

　　「你問我未來伴侶，那麼我就隻會想到一個名字。」

 

　　「但是抱歉我不能說，她討厭麻煩。」

 

　　沈嘉澤更是，他不喜歡系統的話。

 

　　當然，他還是有一點不滿的。

 

　　溫水煮青蛙的方法，喬雲你還真是好樣的。

 

　　沈嘉澤覺得喬雲太吝嗇了。

 

　　她對於自己從來就是戴個面具。

 

　　隻有偶然的瞬間他才能窺見一點真實。

 

　　哪怕真實的喬雲冷漠疏離，可他依舊為之甘之如飴。

 

　　但他到底還不夠成熟。

 

　　傷人傷己。

 

　　「脫離懲罰模式，其餘的，讓喬雲自己做決定。」

 

　　兩人做了決定。

 

　　13

 

　　我是在一個有著燦爛晚霞的黃昏醒來的。

 

　　剛醒過來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身在何處。

 

　　隻是一個勁兒的盯著那天邊瑰麗的流雲。

 

　　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清香。

 

　　我仔細嗅了嗅，是茉莉。

 

　　「你醒了？」

 

　　有人走了進來。

 

　　昳麗的一張臉，桃花眼深情又迷人。

 

　　他徑直走到我床邊，半跪下來握著我的手。

 

　　看了片刻，腦袋放上去蹭了蹭。

 

　　好像狗狗哦。

 

　　我習慣性的呼嚕幾下，手感頗好。

 

　　「餓了麼？要不要吃點東西？」

 

　　又是一個人。

 

　　清冷出塵的臉，偏偏眉眼間的愛意打破了這張仙人面孔，一下子多了紅塵繾綣的味道。

 

　　他淡淡瞥了一眼握著我手的男人，轉而在另外一邊同樣半跪著。

 

　　隨後一個輕吻落在額間。

 

　　我什麼時候發達了？

 

　　不然怎麼有這麼帥兩個人任我左擁右抱？

 

　　「喬雲，你還怪貪心的。」

 

　　沈嘉澤不客氣的笑道。

 

　　隨著意識回籠，我還是搞不清楚眼下的狀況。

 

　　「你們，都知道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對。」

 

　　沈觀虞看著喬雲，還是覺得眼前這個健康的喬雲比之前看到的那個樣子好太多了。

 

　　系統也在剛才向我描述了之前的一切。

 

　　我沉默了。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我試探道。

 

　　「你想我們怎麼辦？」

 

　　他們兩個卻將問題拋給我。

 

　　應該會生氣吧，我想。

 

　　被我這麼耍著，更何況這兩個天之驕子。

 

　　氣氛一時間沉寂。

 

　　房間裡沒有開燈，暮色落下，夜晚將近。

 

　　卻有人抱住我，清淺的香氣纏繞上來，耳邊一聲輕嘆。

 

　　是沈觀虞。

 

　　「別想太多了。」

 

　　腿上也多了一個人的重量，還被抱著晃晃。

 

　　沈嘉澤的眼淚落在上面，仿佛在我心口燙了一下。

 

　　「傻子，我們才不會生氣。」

 

　　隨後左手右手都被人拉著，手指上被套了什麼。

 

　　在昏暗的光線裡依舊閃閃發光。

 

　　兩枚戒指。

 

　　「你上次沒有要的紅寶石戒指。」沈嘉澤託著我手，細細打量。

 

　　「比他那個大一點的藍寶石戒指。」沈嘉澤不甘示弱。

 

　　他猶覺得不夠，於是緩慢而鄭重的落下一吻。

 

　　他們兩個異口同聲的說：

 

　　「我們樂意讓你的攻略成功。」

 

　　與此同時，系統的解除綁定在我腦海中響起，伴隨著機械卻溫暖的祝福。

 

　　「祝你，健康，祝你，自由。」

 

　　我沒有急著選擇。

 

　　因為攻略成功，所以我有了健康的身體，還有了選擇權。

 

　　喬家還有喬沅的事對我來說不值一提。

 

　　哪怕我早知道了喬沅的那些小動作，也清楚我被喬父喬母不待見被圈子裡的同齡人孤立都是拜她所賜。

 

　　哪怕我知道，我是被喬母刻意丟掉的。

 

　　她生我的時候受了苦，於是恨極了我。

 

　　但這有什麼？

 

　　生S面前，都是小事。

 

　　至於沈嘉澤和沈觀虞兩人的明爭暗鬥乃至各種追妻，那都是後話了。

 

　　現在兩人爭的還是那個喬家和沈家兩家老爺子口頭定的婚約呢。

 

　　「我和喬雲那是有婚禮的，見了父母過了明面的！」

 

　　「婚禮那天她說誓詞的時候是我在。」

 

　　「我們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小定的！」

 

　　「人家隻說是沈家的，又沒說是誰。」

 

　　「屁！你早就脫離沈家了！」

 

　　「我現在要回去他們還高興呢。」

 

　　「我戒指比你大！」

 

　　「我先求的婚。」

 

　　我倒是沒理。

 

　　有健康的身體，有時間，有錢，該幹什麼？

 

　　浪啊！

 

　　前面小半輩子躺在病床上，祖國大好河山都錯過了。

 

　　從此以後，雲卷雲舒，自有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