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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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囈語,小小的聲音固執地喊著。
「白雪,別怕。」
「白雪,我在。」
「白雪,別走。」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
6
成鈺傷得不重,雖然縫了二十多針,但觀察一晚就能出院了。
我爸媽來的時候看到我很意外,但是他們沒說什麼。反而欣慰地拉著我,感謝有我照顧成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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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手抱了抱他們,或許是母女連心。我媽忍不住湿了眼眶,她一連說了好幾聲好閨女。
「你真像我女兒啊。」
我想叫一聲媽,可我知道我們是不能相認的。
他們已經承受了一次離別,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回到病房裡,成鈺眼神空洞,見到我才又有了光。
他說:「今天嚇壞了吧?」
我搖搖頭:「老師才是真的嚇壞了我。」
「您還記得昏迷前說了什麼嗎?」
成鈺彎了唇角,露出很懷念的神情來。
「記得,我好像看見你師娘了。」
他低下頭,輕聲道:「你師娘說,該放下了。」
我走過去擁住他。
「老師,你還有我。」
事情到這裡已經成功了一半,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怎麼把身體還給秦柔了。
我嘗試了很多辦法,不停地搖轉運珠,抑或是夜深人靜拼命喊秦柔的名字,都沒有半點作用。
這事愁得,我做紅燒肉把糖當鹽放了做出來齁得要命,成鈺直呼我謀S。
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問我為什麼煩惱。
我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我說廣東不下雪,我想看雪。
成鈺說這有什麼難的,他可以帶我去東北。
我們把成慕白交給我媽,商量著這個寒假就去東北。看極光,看雪景,吃凍梨。
可能是樂極生悲,也可能是秦柔的身體在排斥我這個外來的靈魂。寒假越近我就越困頓,常常一天能睡上十幾個小時。
我想去看醫生,成鈺卻說女孩子冬眠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我擔心秦柔的身體,想偷偷去醫院看看。成鈺就用手摸摸我的腦袋:
「我就是醫生,哪裡還用得著你去醫院啊?」
他給我開了藥,但並沒什麼用,我依舊嗜睡。
又是稀松平常的一天,醒來時在成鈺的懷裡。
真好,這麼多年了還是那個洗衣粉牌子的味道,聞著安心。
他的懷裡太溫暖了,讓人忍不住想拱一拱。
我悶在他的懷裡,成鈺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吻。
我大概是睡迷糊了,胡亂不清地說著話。
「阿鈺,我夢到我S了,好可怕啊。」
他大概也是剛睡醒,聲音沙啞卻溫柔。
「不要亂想了,你不是在我懷裡嗎?」
我猛地睜眼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成鈺均勻地呼吸,他應該沒有意識到。
我伸手抱住他,心想,若是個夢,就沉眠在此刻吧。
第二天難得清醒,我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買了排骨玉米準備燉湯。
一陣風刮過,耳邊無端響起了一陣風鈴聲。
家裡什麼時候買了風鈴?
我尋著聲音發現是從成鈺書房發出的,打開門就看見掛在窗前的風鈴不斷搖晃著。
鈴音悅耳,卻也讓人昏昏欲睡。
我把風鈴摘下來扔在一邊,果然清醒不少。再看去,成鈺的書桌上擺了一堆書,無關醫學都是些什麼靈魂學說的。
我翻出了他做的筆記,那上面寫著一個身體裡隻能有一個靈魂。
他把一個靈魂圈了出來,打上加重符號,旁邊寫了五個字。
隻能留一個。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之所以按耐不說是想讓我活下去。
讓我作為秦柔一直活下去。
我穿好衣服去學校找他,臨出門前照了下鏡子。
真奇怪啊,睡了這麼多天,秦柔的面色卻那麼蒼白。
我看著這張臉似乎就能聽到她在說話。
她很虛弱,如果再睡下去就不復存在了。
我摸上鏡子,小聲道:「再一會,隻要一會。」
成鈺見到我很是意外,但他還是盡可能揚起了笑臉。
「怎麼,今天不困嗎?」
我搖搖頭,告訴他我餓了,想再去吃一次酸辣粉。
成鈺放下工作,拉著我的手笑話我小饞貓。
已經十二月了,馬上就要新年了。
我說我想看雪,我等不及寒假了。
成鈺愣了愣,說好。
他還想掛上那串風鈴,被我一把奪過扔了。
我說不清那時候成鈺的表情。
他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站著,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等著家長的責罰。
我決定不再隱瞞,結結實實抱住了他。
成鈺撫摸著我的後背,聲音裡帶著哭腔。
「白雪,你回來啦?」
「你回來,還走嗎?」
我不知如何作答,愣了半天才哽咽著問:「什麼時候發現的?我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呢。」
成鈺眼角都紅了一圈,可能是十一月的天真的很冷了,叫他不住地抖動。
「你一睜眼我就知道,秦柔對我的稱呼隻有一個,就是成老師。她不吃辣也不會做飯。她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學習方面無可挑剔,唯獨生活上是個白痴。」
他說著說著就蹲下來用手捂住臉,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我一直知道的,那是你,那就是你!我記得你做的菜,紅燒肉一定會放多多的糖,你喜歡甜口。洗衣服一定要用橘子味的洗衣液,睡覺的時候要抱著公仔,不然就是抱著我。」他抹掉了眼淚盯著我,「十年了,我終於等到你了。不走了好不好,白雪,我求求你留下來。我們一起照顧慕白長大,伺候二老晚年。就當是為了我,求求你,留下來好不好?」
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我一開口定然是成鈺不願聽的。他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深吸了一口氣:「沒關系,就算你會走,現在也走不了不是嗎?」
他踉跄著步子,走到垃圾桶旁把那串風鈴又撿了回來。
「那些書?」
「是關於靈魂學的,這段時間我拜訪了很多研究非自然現象的專家。」
「所以你才買了這串風鈴嗎?」淺藍色的,像大海一樣瑰麗溫柔的顏色。
我突然想起來,我和成鈺都是內陸的,從來沒見過海。從前的規劃裡說過要去的地方,活到人生過半卻從未踏足。
成鈺固執地拿著風鈴,似乎隻要它在,我就不會離開。
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扣開成鈺的手指,這一次遠遠地扔開了風鈴。一聲脆響,是風鈴摔了個稀碎。
成鈺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的聲音。
「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殘忍。」
他抬起我手,轉運珠的繩子不知何時已經磨損得隻靠幾根線連接了。
「我S的時候都沒來得及和你好好告別,這一次就把以前的遺憾都補上吧。」
成鈺怔了下:「還有多少時間呢?」
「不管多少都足夠了。去看海,去看雪,去拍照,隻要你記得這是我們一起經歷的就足夠。」
成鈺說好,他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
「這是偷來的時間, 回報我十年來度日如年的思念。」
冬天的海邊沒什麼好玩的,踩著靴子跟漁民趕了趟海。這是生平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大海,風吹得成鈺頭發亂糟糟的。他在巖石上站著拍了許多照片。
年輕的時候忙於工作沒有時間,現在終於空闲下來。成鈺按著我的計劃列了情侶必幹的一百件事。
吃同一個冰淇淋, 一起扯著嗓子在 KTV 幹嚎諸如此類許多許多許多甜蜜又幼稚的事。
成鈺終於又開心起來, 每一天都會揉著我的頭發。像剛剛在一起的時候把下巴擱在我的腦袋上, 瓮聲瓮氣地叫著我「老婆」。
我差點都忘了,這是最後的告別。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變得很累,睡了一整天都不醒。朦朦朧朧中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大概是時間真的到了吧。
我跟成鈺說:「最後一件事是去看雪。」
其實我們的本本上才劃到第五十七件,但是成鈺沒說什麼。
他隻是把每一天都盡力過得充實。
我們去看了雪,東北的雪有腿那麼深。穿的衣服把我們兩個裹成了大胖子, 又因為積雪舉步維艱。
一開始成鈺還能拉著我走,後來身上出了汗把衣服汗湿了。又熱又重,偏偏迎面刮來的刀子風還能讓眉毛都掛上一層冰霜。
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
我走不動了,我不走了。
我賴在雪面上耍賴,讓成鈺推著走。
等鬧騰夠了就回酒店,把衣服脫得光溜溜的,貼著供暖吃雪糕。
凍得牙齒冰涼,直打顫。
我們還去看了極光。
這邊是黑的,那邊是白的。像一柄利劍把天分成了兩半,圍繞著它的是女王的寶石。零零散散落了許多,璀璨奪目, 不可正視。
成鈺把脖子上的吊墜取下來, 那上頭掛著的是我的結婚鑽戒。
他說等他有錢了要給我換個大的, 換個四萬的, 四十萬的。
我捂著嘴做出驚喜的樣子來。成鈺舉著鑽戒, 單膝跪地。
「白雪女士, 你願意再一次嫁給我嗎?」
我在雪地裡轉圈圈,像個瘋子一樣大喊。
「我願意!」
成鈺把他十二年前的承諾重新復述了一遍。
「我, 成鈺這輩子隻愛白雪一人。沒有例外,沒有理由,她是我的唯一, 永遠的唯一。」
他站起來,我順勢撲倒在他懷裡。
「直至S亡將我們分離。」
這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沒有哪一天能和現在相比。
但我們都知道分別是注定的。
我靜靜地躺在成鈺的懷裡, 他控訴我的殘忍。
「你已經離開一次了,為什麼還要讓我承受第二次離別?」
我握緊了他的手。
「成先生, 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人啊, 要懷有感恩的心, 你應該感謝老天給了我們第二次相處的機會。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不斷分別的過程,你以為的離開可能隻是換了種方式陪伴在你身邊。就好像我,其實這十年我無處不在!」
成鈺被我逗笑了, 捏著我的臉說我油嘴滑舌。
我閉上眼,暗示他動手吧。
手上的轉運珠被解開了,我感覺整個人一輕,緊接著就飄在空中了。
成鈺四處張望, 最終鎖定一個方向。
深愛之人是可以彼此相望的嗎?
我低下頭,發現那顆鑽戒仍戴在我的手上。
我依偎在他身邊。
晚安,吾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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