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媽媽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一把拉開了門。

 

我猜她應該也不知道該怎麼和爸爸他們解釋那通電話，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隻是扔下了一句：「我有事先回隊裡一趟。」

 

到了隊裡，陳隊的眼睛已經紅腫了，好像剛哭過一場。

 

他指著白布下的我，滿臉不忍：「你自己看吧??」

 

說罷就退了出去。

 

媽媽從家裡出來到現在都是面無表情的，甚至有些麻木。

 

她顫抖著手，雙眼失焦地掀開了白布，卻在看到我的臉的一瞬間，轟然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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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一座屹立著的塔，瞬間崩塌。

 

這也是我在S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

 

我的眼睛SS睜著，嘴巴微張，嘴裡卻是空的，舌頭被活生生拔掉，血腥一片。

 

臉上是不言而喻的痛苦和恐懼。

 

這副樣子，就連我自己看到了都會被嚇一跳。

 

怪不得把媽媽嚇到了。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媽媽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用手指一點點臨摹我的眉眼，似乎在確認我是不是她的女兒。

 

一滴又一滴的淚從她臉上不受控地摔了下來，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忙翻起了我的屍塊，好像在尋找什麼一樣。

 

直到被她找到了那塊帶著燙傷的皮膚。

 

這並不是第一次見，可帶給她的打擊卻幾乎要把她擊垮。

 

媽媽再一次頹然地跌坐在地上，把臉埋在雙腿間，哭得撕心裂肺。

 

「歲歲，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害S了你啊！」

 

她跪在地上，發出了野獸般撕心裂肺的哀嚎，兩隻手交替著狠狠抽在自己的臉上。

 

「媽媽沒有認出你，是媽媽不好。」

 

一下又一下，她的臉瞬間高高腫起。

 

她流著淚，一點點掃視著我的每一塊骨頭，每一堆碎肉，還有那個慘白的頭顱。

 

「歲歲，你疼不疼啊??」她痛苦地呢喃，泣不成聲。

 

疼啊，媽媽，我當時活生生被人一刀刀割下身上的肉，被割掉嘴裡的舌頭。

 

我怎麼能不疼呢？

 

我從來都沒有這麼疼過。

 

我當時真的好想活下去啊，我不想S，我怕極了。

 

我給你打去了電話，可是媽媽，你當時卻是怎麼說的呢。

 

你說讓我有多遠滾多遠，你說你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了我。

 

所以媽媽，你現在是在為我的S而難過嗎？

 

你是在為女兒被人殘忍S害而哭，還是因為發現自己真的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居然親手害S了自己的女兒而感到懼怕後悔呢？

 

可無論怎樣，又能怎樣呢？

 

已經晚了啊，媽媽，我活著的時候你恨不得我馬上就去S。

 

如今我已經S了，你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啊。

 

「蘇姐，你也別太難過了，看姐夫的朋友圈，小宜回來了，這也算是好事吧。

 

「還有，我們已經有了收獲，相信很快就能抓到S害歲歲的兇手。」

 

媽媽頹然地點了點頭，眼神依舊空曠。

 

隻有在聽到姐姐的名字的時候，發生了一絲復雜的變化。

 

她前言不搭後語地跟陳隊說了一句：「如果我對歲歲有對小宜一半的關心就好了。」

 

不用一半的媽媽。

 

如果你當初對我的愛有對姐姐的十分之一，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5

 

隊裡考慮到媽媽的情況，並沒有讓她參與後面的調查。

 

而是給她放了假。

 

我再一次跟著媽媽回了家裡。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爸爸剛做好一桌子豐盛的早餐，看到媽媽回來後，佯裝怪罪：「女兒好不同意回來，你卻連中秋節都不在家過，還真是個工作狂！」

 

姐姐笑了一下打趣道：「爸，你快別說媽了，她可是女英雄呢！」

 

說著，她攬住媽媽的胳膊，甜甜地夾著嗓子撒嬌：「媽，人都齊了，就等你了！」

 

話音剛落，媽媽猛地一巴掌扇在了姐姐臉上：「你妹妹還沒回來，你卻說人都齊了？」

 

這是她一次對姐姐動手。

 

姐姐被打蒙了，捂著臉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媽，你打我？你為了沈歲打我？」

 

爸爸也有些不知所以，但是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被打，下意識把她護在了身後：

 

「你發什麼瘋？女兒之前沒回來的時候你天天念叨著，現在回來了你卻打她，我看你真是高興瘋了！

 

「不說你應不應該當著姑爺的面打小宜，就說她肚子裡還懷著咱們的外孫呢，你也下得去手？」

 

姐姐真的很會哄人。

 

短短一晚上就讓爸爸接受了她男朋友的存在。

 

媽媽冷眼看著爸爸，開口質問的聲音嘶啞：「歲歲一晚上沒回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爸爸被媽媽問住了，卻還是滿不在乎道：「你不是說躲起來了嗎？再說了那麼大的人了，一晚上沒回家能出什麼事？」

 

媽媽突然笑了出聲，可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可是歲歲??已經S了啊！」

 

6

 

「什麼？！」

 

這下輪到爸爸震驚了。

 

他SS盯著媽媽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她開玩笑的證明。

 

可是讓他失望了。

 

爸爸太了解媽媽了，他知道無論是以媽媽的性格還是身份，都不會在這件事情上說謊。

 

「怎麼會呢??」爸爸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明明昨天早上出門還好好的。」

「你是不是也被那丫頭給騙了，她平時就撒謊成性，說不定和小宜一樣，隻是藏起來??」

 

還沒等爸爸說完，媽媽「啪」的一聲狠狠扇在他的臉上。

 

「可是我已經看到她的屍體了啊！歲歲都S了你還這麼說她，你還配當一個父親嗎！」

 

她氣到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卻不知在罵爸爸還是自己。

 

她拿出了手機聚在了爸爸面前，上面有我屍體的照片。

 

爸爸沒有辦法不信了。

 

他嘴唇顫抖，聲音裡帶著我從沒聽過的心痛：「歲歲??我的歲歲??」

 

姐姐見狀，連忙想緩和一下氣氛。

 

她像往常一樣左手拉著爸爸，右手拉著媽媽，天生撒嬌：「爸媽，反正你們之前不就不喜歡沈歲嗎？」

 

「現在我也回來了，以後有我在，她S了就S了唄。」

 

姐姐語氣風輕雲淡，好像我是一個跟她沒有半點關系的阿貓阿狗，沒有半點難過。

 

聽到姐姐的話，媽媽睜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女兒一樣。

 

她指著姐姐的鼻子，瘋了般喊道：「沈宜，你還是個人嗎？」

 

「S了的人是你親妹妹啊！」

 

一向最疼姐姐的爸爸這次也是滿臉失望地看著她：「小宜，如果你當初沒有撒謊，用假S騙我們，我和媽媽不至於遷怒於歲歲。」

 

「也不會讓歲歲去你墳前贖罪。」

 

他看著姐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你，害S了歲歲。」

 

其實我真的有點搞不懂我的爸爸媽媽了。

 

他們以為姐姐S了的時候，怪我害S了姐姐。

 

如今姐姐S了，他們又怪她害S了我。

 

難道是誰S了就愛誰嗎？

 

那被爸爸媽媽愛的代價也太沉重了，我真的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姐姐梗著脖子，不肯認錯。

 

而媽媽此時也沒有和她爭吵的心情。

 

她拿起鑰匙轉身就走：「我要回隊裡守著，我要看到SS我女兒的兇手被緝拿歸案。」

 

爸爸緊跟著她的步伐，把姐姐獨自扔在了家裡。

 

7

 

陳隊說得沒錯，確定了我的身份後，兇手很快就被逮捕了。

 

他被抓回警隊的時候，還在笑。

 

我幾乎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就下意識渾身顫抖。

 

昏暗的地下室，血紅色的燈光，閃著寒光的刀，被綁在床上不住求饒的我??

 

還有他變態、陰翳地笑。

 

他認識媽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毫不收斂地挑釁：「蘇法醫，親手復原自己女兒屍體的滋味怎麼樣？不錯吧？」

 

「你個畜生！」我媽瞬間被激怒，她衝到兇手面前質問，「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S害我的女兒！」

 

「無冤無仇？」

 

他笑得更癲狂了。

 

「你十年前幫助警方抓住了我的兒子，今天我親手S了你的女兒，咱倆也算是扯平了。」

 

媽媽想起來了，十年前她的確破過一起全國大案，也是她一戰成名的一案。

 

她如何也想不到，那一起她一生中都會為之驕傲的案子，卻成為了害S她女兒的原因。

 

「但我其實沒有那麼狠心的，我給過她求生的機會的??」兇手故意拉長了尾音，如毒蛇般黏膩的聲音聽得在場所有人都滿臉憤怒。

 

「可我沒想到，蘇法醫比我可狠心多了。

 

「你不是說了嗎，讓她S在外面，那我自然幫你咯。

 

「也不知道蘇法醫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兇手肆無忌憚地笑著，像炫耀般叫囂著：

 

「你不知道，她S的時候哭得可大聲了。

 

「我連麻藥都沒有給她打，一刀刀割下她的肉，她疼得直發顫哈哈哈哈。

 

「我之前S了那麼多女孩，可就這一個我最喜歡。

 

「哦對了，後來我實在嫌她哭得讓我心煩，我就威脅她，我說你要是再哭，我明天就把你爸爸媽媽也S了。

 

「她真蠢啊，還真的一聲也不哭了哈哈哈哈哈。

 

「疼得把嘴唇都咬爛了也硬是沒發出一聲??」

 

所有人此時都沒有辦法做到淡定了。

 

我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不忍，看到了同情，看到了憤怒。

 

有些熟悉的人甚至流下了眼淚，以陳隊為首。

 

他拳頭緊握，恨不得親手宰了這個畜生。

 

爸爸媽媽更是。

 

要不是礙於身份，要不是有人攔著，爸爸媽媽恨不得衝上去把兇手碎屍萬段。

 

「現在想S我了，早幹什麼了？

 

「是你，害S了你女兒！」

 

兇手終於不笑了，卻給了媽媽最後一擊。

 

爸爸媽媽聽了他的話，徹底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8

 

陳隊把兇手押回了監獄。

 

轉頭走向媽媽，面露不忍。

 

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蘇姐，其實歲歲不僅豬肉過敏，她吃紅豆也過敏。」

 

陳隊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但是爸爸媽媽馬上就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們如遭雷擊，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是啊，我吃紅豆也過敏，而且更嚴重，可能會喘不上來氣。

 

所以我怎麼會想要吃豆沙餡的月餅呢？

 

如果他們知道這一點的話，從一開始就能發現姐姐在說謊，也不至於被騙了三年。

 

可是我更不理解的是，哪有父母不知道自己親生孩子的過敏原呢？

 

除非，他們根本不愛自己的孩子。

 

「歲歲??爸爸對不起你??」

 

仿佛過了很久，也好似隻有一瞬。

 

爸爸緩緩佝偻了腰，痛哭地跪在了地上，用手狠狠砸在自己的頭上。

 

他似乎在懲罰，也好似在懺悔。

 

「我不配當個爸爸，我不配啊！」

 

而媽媽也發出了野獸喪子般的哀嚎：「歲歲，是媽媽害了你，你把媽媽的命拿走吧，媽媽替你去S！」

 

話音剛落，她直直暈了過去。

 

眼角的淚隨著身體一起砸在了地上。

 

媽媽被爸爸送去了醫院，姐姐在知道消息後也趕了過來。

 

可她在醒來後，見到姐姐的一瞬間就惡狠狠盯著她：「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姐姐不解為什麼在短短一天之間爸媽對自己的變化能有如此之大。

 

可在聽到爸爸冷冷地質問後，她徹底慌亂了。

 

「我真的沒想到我S了之後你們會把過錯都賴到歲歲身上??」

 

她真的怕了，連聲音都帶了哭腔：「她也是你們的女兒啊，我沒想過你們會對她那麼狠的。」

 

爸爸媽媽的臉色愈發冰冷，看著姐姐的眼神中甚至帶著恨意。

 

我太熟悉這個眼神了，因為在這三年裡，我每天都能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

 

可姐姐卻絲毫沒有察覺，她還在掙扎：「沒關系的爸爸媽媽，你們還有我啊！」

 

「以後我們一家五口好好生活不好嗎？我會給你們養老送終的，你們就當沒有生過沈歲這個女兒，不行嗎？」

 

他話音剛落，爸爸猛地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

 

這一巴掌他用了全力，把姐姐打得嘴角流血。

 

可依然不解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

 

「你跟那個男人不就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所以才想回來靠我們養著嗎？

 

「你做夢！

 

「以後我和你媽沒有你這個女兒，我們的錢你別想拿到一分！」

 

爸爸說得沒錯。

 

其實從姐姐他們回來時的穿著，和他口中的阿東在看到我家裝潢後眼睛裡透露的貪婪就能知道，他們回來隻是為了錢。

 

姐姐祈求著搖著頭，跪著爬到了媽媽面前，SS攥著她的手。

 

「媽媽，求求你哭，別趕走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但媽媽隻是冷冷地把手從她的手裡抽出來，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我不是你的媽媽。

 

「我隻有沈歲一個女兒。」

 

9

 

他們說到做到。

 

第二天就把姐姐的所有東西都扔出了家，不管她在門口怎麼哀求，都沒有再讓她進過門。

 

後來，姐姐見爸媽實在不肯原諒她，跟著她的男朋友走了。

 

那天之後，爸爸媽媽把我安葬在了一座小小的山上。

 

他們在我墳前跪了三天三夜，跪到雙雙暈倒，被好心人送去了醫院。

 

出院後，他們又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

 

誰也不跟誰說話。

 

一個一遍又一遍整理我的遺物，一個對著我的遺照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實我已經想走了。

 

我不想再被困在他們身邊受折磨。

 

我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他們，我甚至不知道該恨哪一個人。

 

恨兇手的殘忍屠戮嗎？恨媽媽親手掐斷了我的希望嗎？

 

恨爸爸的冷眼旁觀嗎？

 

還是恨姐姐把責任都推在我身上，導致我被爸爸媽媽折磨了三年呢？

 

我不知道。

 

我隻是感覺太累了，我這一生，太累了。

 

我不想去恨了，但也做不到原諒。

 

SS我的兇手被處決的那天，爸爸和媽媽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子好菜。

 

桌上依然隻有三副碗筷。

 

隻不過這一次，多出來的那一副，是我的了。

 

媽媽給自己和爸爸各倒了一杯酒，流著淚一飲而下。

 

「歲歲，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馬上就要解脫的笑容。

 

爸爸也一樣。

 

他和媽媽很有默契地在各自的酒裡放了農藥，笑著碰杯，笑著喝完。

 

他們S在了桌子上。

 

手裡都緊緊抱著我的一張遺照。

 

在得知他們S了的消息後，姐姐忙著回來想要繼承遺產。

 

可是她沒想到，爸爸媽媽在S前就立了遺囑，把財產全都捐了出去，一分都沒給她留。

 

她在得知消息後，用最難聽的話辱罵爸爸媽媽。

 

把他們的骨灰撒進了下水道，連墳墓都沒肯給他們留。

 

我終於感覺到自己該走了。

 

我朝著那抹溫暖的光亮處飄去。

 

突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了兩道熟悉的目光。

 

可是，我並沒有回頭。

 

爸爸媽媽，其實我還是做不到一直恨你們。

 

隻是，如果有下輩子，我不想做你們的女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