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想起在那裡守株待兔的幾人，愣是沒敢出去拿，隻能翻找出家裡的速食品，吃了個半飽。

我不斷地刷著視頻，看這件事發酵到什麼程度，卻發現今天的事已經被發到了網上。

看著我的大門被屎糊住，很多人都覺得爽爆了!

甚至還有人可惜我今天逃得太快了，怎麼沒直接把屎潑我臉上。

我一拳打在了牆壁上：「草!不就是十塊錢的事嗎?而且我真的給了!」

我又點了一些東西，把地址改到了沒人住的對門，交代外賣小哥掛在門上。

等到夜深人靜，我才捂著鼻子，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拿回了家。

我就這樣被堵在家裡整整五天。

這五天裡，不止我一個人處在水深火熱裡。

早餐店老板兒子所在工地的包工頭和開發商也是如此。

如果說我隻是給老板的貧困家庭雪上加霜。

他們則是下了一場冰雹，狠狠將老板一家的破爛屋瓦砸碎!

老板老兩口含辛茹苦養大了兒子，兒子長大後在工地上幹活，攢錢給他們開了個包子店，眼看日子越過越好時，半年前老板兒子卻在工地受傷截肢，大出血進

ICU住了好幾天。

包工頭連面都沒露，派人過去打發了兩萬塊錢，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老兩口去工地鬧過，可是人微言輕，根本沒人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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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年來花光了老板一家所有的積蓄，現在一家子隻能靠著早餐店溫飽，連老板兒子的藥費和復健費用都出不起了。

我看著網上的視頻，咒罵著無良包工頭和開發商，心裡卻松了一口氣，有他們擋在前頭，我這點小事兒，很快就過去了。

「你看見網上那事兒了吧?」同事打來電話。

「看見了。這無良包工頭，幹的不是人事，活該被掛!」我邊說著邊去接了水，託他們的福，現在已經沒人守在我門口了。

我得去把門口清理幹淨。

「我表弟說了，等你這事兒的熱度過去了，你去找老板解釋一下，實在不行咱給老板捐點款，叫他錄個視頻幫忙澄清一下，要是網上再有人提起，他找幾個博主幫你發一下，這事就過去了。」

「真的太謝謝你們了，到時候我再請你們吃飯。」

掛了電話後，我提著水桶在門口打掃。

隨著熱度的持續發酵，建築農民工維權難、無良開發商、勞動人民的權利誰來保障的詞條在網絡上熱度居高不下。

還有法律相關的從業人員，發視頻嚴厲譴責包工頭和開發商的無良行徑，義正辭言地表示願意免費替早餐店老板一家打官司。

眼看火越燒越旺，工地及開發商那邊坐不住了。

他們找人撤下了熱搜，發了聲明，表示不是不賠償，隻是流程沒走完，一定盡快解決。

事情解決，熱度下降。

網友的目光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住。

我的事情也被拋之腦後，我得以正常上下班。

「你還好吧?」同事拍了拍我的肩。

「沒啥事。就是被人潑了點屎!」我苦笑，「就是無妄之災。我去找老板說了情況，給他留了點錢。」

「叫上你表弟，咱晚上去好好撮一頓!」我振作起來，「就當是衝衝身上的霉氣!」

「那你今天可要大出血了!I同事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正當我慶幸生活回歸平靜，不知道是誰，發布了我去找老板的視頻，惡意剪輯，營造出我上門威脅老板的假象。

我再次處在了風口浪尖上。

12

視頻裡我兇神惡煞，不知道對老板說了什麼,老板唯唯諾諾地應下了，我從口袋裡掏出了幾百塊錢甩在地上，揚長而去，老板則拖著不便的腿，半跪下來，撿起了那幾張紙幣。

一石激起千層浪!

網友對我前去威脅老板還有拿錢侮辱老板的行為十分不恥，咒得比之前還難聽，連我家十八代祖宗都罵上了。

看完這些我眼前一蒙。

我哪裡有威脅老板，我是去跟他解釋的，什麼兇神惡煞，我隻是不苟言笑!

至於錢的事我就更冤枉了!

我說老板家裡不容易，塞給他幾百塊錢，他硬是不肯要，爭執間我就想把錢丟在攤子上，沒想到風一吹，落在了地上。

我又怕老板塞給我，才火急火燎地走了。

發視頻的人是個什麼東西!

我煩躁地抓了幾把頭發，簡單洗漱後匆匆地跑到了早餐店。

我握著老板的手心急如焚。

「老板，我那天是不是跟你解釋清楚了，我吃早餐給了錢，我那天也隻是見你家不容易才給了你幾百塊錢!」

老板嘴巴嗫嚅：「小伙子，又發生了什麼事?你說那幾百塊錢?還在呢，我這就拿給你。」

他從貼身口袋裡掏出那幾百塊錢要塞到我手裡，被我拒絕。

「哎呀!亂套了!」

我看著四周，發現已經有人在錄著像。

完了!

我眼前一黑。

今天這事再被發到網上，我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別拍了別拍了!」我上前驅趕，「關你們屁事啊，你就拍拍拍!」

「敢做你還怕人拍?」

「就是!」

「你現在敢這麼對一個老人，等你老了看你怎麼死!」

不管男女老少，都對我一臉鄙夷。

13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上門威脅的事還沒說清楚，今天又傳出我上門去找老人要錢。

現在就算我解釋那錢是我捐給老板的，也會被人質疑作秀，要不然為什麼我又要去找老板要回錢?

老板啊老板，你真是害苦我了!

我走在路上，給同事表弟打了電話，詢問他我現在要怎麼辦好，他在電話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草!」我一腳踢在了路邊的廢棄輪胎上。

難道我又要被人潑屎堵在家裡了。

這回我學聰明了，借住在了同事家裡。

班也沒法上了，經理直接給我停薪留職。

「要不是看在你的業績上，你小子早被炒魷魚了!你麻溜的，給我想辦法解決。

「是是是，謝謝經理。」我掛完電話，無奈地看向同事。

我現在光是想，都能想到我家門口有多臭。

「你這樣不是辦法啊，要不你就公開道個歉吧。」同事皺眉看著我。

「那怎麼行?道歉就說明我承認了我做了這些事，這個罵名我不能背!」

現在我在網上一片罵名，我要是道了歉，我不敢想，以後會怎麼樣。

隨著網友對我的譴責，老板一家重回大眾視野。

熱心主播再次前去探望還開啟了直播，想看看那個雙腿截肢的小伙子是否已經開始復健，看看那個破碎不堪的家庭在網友的支持下是否已經燃起希望。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板兒子不僅沒有去復健，還幾次三番地尋死。

老板在直播裡老淚縱橫：「謝謝你們這些好心人。我們沒有錢能讓孩子去復健，還讓他被人家罵……是我這個當爹的沒有本事。」

一位父親因為兒子低下了他花白的頭。

「工地和開發商那邊不是說了要賠錢了嗎?」主播的聲音響起。

「什麼賠償!我們一分錢也沒拿到!他們叫人過來笑我兒子，說他以後是個殘廢，要是肯籤協議不再鬧事，就能給我們點錢，要不然我們一分都得不到!」

「三萬塊錢啊!他們拿三萬塊錢買我兒子兩條腿!還逼他去死啊!」

老板撕心裂肺，轉向天空跪了下來：「老天啊!既然要受苦，全來我身上就好了，幹嘛非要讓我兒子受這種苦!」

老板娘也眼睛通紅，朝著天上就跪了下來。

霎時電閃雷鳴，瓢潑大雨一瀉而下。

畫面晃動，眾人紛紛去扶起老板和老板娘。

直播緊急結束。

可那份絕望和無助卻留在了直播間所有人的心中。

15

我和同事全程看了直播，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世界上比我過得糟糕、過得苦的人多的是，人要學會珍惜當下，學會知足。

「咋樣?你要出面道歉嗎?我叫我表弟幫忙。」同事出言詢問。

「還是算了吧。」我恹恹地提不起興趣，「我可能還要在你這裡待幾天，這幾天早餐店老板一家的事肯定會霸榜，那些正義之士肯定也不會放過我的。

等事情熱度過去了，再解決我的事就好了。」

「唉，你這又何必呢?」同事說完，轉身回了臥室，留我一個人繼續在電腦前盯著事態的發展。

果不其然，工地和開發商陽奉陰違還威脅的事迅速在網上發酵，短短幾個小時，火爆全網。

無數人都在轉發支援。

他們說：「如果就差我一個呢?」

我掏出手機，給刷到的每一條相關視頻都點了贊。

維護底層勞動人民權益這件事冥冥之中成了我們每個人的責任和義務。

就連相關工作部門都開始密切關注著這件事情。

工地和開發商那邊連夜發視頻公關：「是手下的人處理不當，已經給予開除。我們保證，一定遵紀守法，給他們一家合理的賠償。」

看到這個視頻，我終於放下心來，睡了個好覺。

16

沒兩天，早餐店老板家裡的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

工地和開發商的人著急忙慌地提著水果上門慰問，並將賠償款打到了早餐店老板的賬戶。

我看著視頻裡眼眶泛紅的早餐店老板，為他開心。

拿到錢，他們一家終於可以好好地緩口氣，他兒子終於可以安心復健，也有錢安排假肢的事情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給我發來了私信。

【你好，我想這個視頻可能對你有幫助。】

點開一看，居然是我將紙幣丟進老板錢箱的視頻!

當時被曝光的視頻是背面，被衣服擋住，完全看不到我的舉動。

我欣喜若狂。

【真的是太感激你了!】

我給他發了好幾條感謝的信息，又轉了紅包。

「不用不用。」他連聲拒絕，「隻是我現在翻手機才看到這個視頻，不忍心看你被人罵得這麼慘。」

「無論如何，還是特別感謝你。」

再三表達我的謝意之後，我起身衝到了同事的房間。

「快快快，起來了，你表弟有用武之地了!」

他被我搖醒，整個人迷迷糊糊：「什麼?你說什麼?我表弟怎麼了?」

同事表弟辦事利落。

很快，我給錢的視頻在幾個小有粉絲的社會新聞博主發布之後，已經沒人再來私信罵我了。

甚至還有人來跟我道歉。

我把視頻轉發給經理。

「解決嘍!我要去上班嘍!」

經理隻是給我發來了甲方的要求：「你看一下，爭取早點拿下。」

狗資本家。

17

事情落幕。

我和同事朝著早餐店走去。

他的表弟早就等在店裡。

一見我們坐下，老板立馬揀了好幾個大肉包送過來，又招呼老板娘舀了皮蛋瘦肉粥。

沒幾分鍾，一張小圓桌就滿滿當當，圍滿了人。

「老板，你真的收到錢了吧?」我向他確認。

「收到了收到了，真的是要多謝你們，要不是你們，他們怎麼會那麼痛快地願意給賠償款!」老板眼睛湿潤，但是臉上帶著喜色，「以後你們來我店裡吃早餐，隨便吃!不收你們的錢!」

我們幾個人的目光聚集在一起，露出激動的笑容。

成了!

18

原來，這個故事還有另外的故事。

一個月前，我們幾個熟客來到早餐店，發現老板沒有開門。

正巧雨勢變大，我們在屋檐下躲起雨來。

老兩口踩著小三輪過來，身上都被雨水打湿。

我們趕緊上前幫忙，卻發現兩人身上沾滿泥水，老板還摔得鼻青臉腫。

再三詢問下，老板哽咽向我們說出他兒子因為工傷截肢拿不到賠償，他們去工地詢問卻被人趕出來的事情。

我們面面相覷，怒火充滿了胸腔，決定幫助老板拿到賠償金。

可該怎麼做，早餐店老板是底層人民，我們也隻是社會底層的年輕人。

再怎麼撲騰，都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想必工地和開發商也是看到這一點，才敢這麼欺辱這兩個老年人。

再三思考之下，我們兵分兩路，積極幫老板尋求法律方面的援助的同時，利用自媒體和網絡的傳播性，搞出噓頭引起熱度，讓老板兒子的事被大家知曉。

有了足夠熱度，我們不相信開發商會無動於衷。

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世上每天發生的新鮮事多了去了，人間苦難也多了去了。

我們發了好多個早餐店老板家裡的視頻都石沉大海。

我這個缺德的年輕人倒是火了起來。

沒辦法，我們隻能順著這條線的熱度繼續下去。

曝光的主播，在我家門口蹲守的人，同事和他表弟，還有部分好心人，他們都自發加入了我們。

我自己人肉了我自己。

他們則在身後推波助瀾。

沒想到最後這件事居然真的被我們做成了!

我們真的幫助到了這個受到不公對待的家庭。

這就是群眾的力量!

19

我們狼吞虎咽，對老板的包子贊不絕口。

「你家門口清理幹淨了吧?要不要我去幫忙?」坐我旁邊的人問我，他就是朝我家潑糞還追著我扔的人。

「真的是不好意思，為了事情逼真，我隻能來真的了。」他撓了撓頭。

我哈哈大笑：「沒事兒，雖然有點臭，不過我自己看著辦就行!」

足夠真實，所以可信。

要不是我被潑糞，真實信息也被泄漏，讓網友的憤怒有了發泄的渠道，這件事的熱度可能都沒這麼高。

我還想說什麼,卻被同事搶先一步：「行了，你們兩個可別說了，正吃著呢，別說那些倒胃口的話!」

我們幾個大男人將老板拿過來的包子曜曜光，一人又幹了一碗粥，個個吃得滿頭大汗。

「時間不早了，我要先去上班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我站在老板身邊，目送他們匯入人流。

同事將碗底的粥送進嘴裡，快步朝著公司的方向走去：「快走了，等下遲到了又

要被說了。」

我掏出手機，掃著牆上的二維碼，將今天的早餐錢付給老板。

收款的提示從喇叭傳來。

「哎，你怎麼能付錢呢?」老板連忙制止我。

「哪能佔你便宜?」我笑著回應。

臨走前，老板又叫住我：「你們幫我們家這麼一個大忙，我都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微笑著告訴他：「我們隻是一群名字普普通通但熱血沸騰的年輕人。」

我朝公司走去，不忘向身後的人擺擺手：「老板，明天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