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向驟變，吹走少年們的話語，隻留下一張又一張的笑臉。

 

他們那樣鮮活而溫暖，讓我人生第一次，對什麼東西有了執念。

 

不願放手。

 

我抿抿唇，說：

 

「不。

 

「我不願意。」

 

我掛斷了電話，任憑瘋狂的鈴聲發泄林茵的不滿。

 

很久之後，電話終於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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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一閃。

 

是一條短信。

 

「林疏，你會後悔的。」

 

12

 

照片被曝出來那天，其他人去羊場買羊，我獨自在田裡直播。

 

原本笑著和觀眾互動的導演臉色突然一變，直接抬手掐斷了直播。

 

可我還是看見了那些瘋狂湧入的彈幕。

 

「你們看見那個林疏的照片了嗎，嘖嘖嘖身材真不錯」

 

「什麼照片？」

 

「樓上 2g 網吧，網上都傳瘋了」

 

「看照片她那會兒還穿著校服吧？才多大啊，真會玩！」

 

導演趕緊安慰我：

 

「林疏你別急，女明星被 p 黃圖造黃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群人就是褲襠裡撒鹽——闲得蛋疼！你發微博解釋一下就好了……」

 

我抖著手點進微博，果然已經罵聲一片。

 

「我的天啊，我居然還磕過她和楊煦的 CP，她哪裡配啊，這麼髒！」

 

「臭婊子滾出娛樂圈，離我們五個幹幹淨淨的哥哥遠一點！」

 

……

 

我鼓起勇氣向大家解釋，我那時是被強迫的。

 

可根本沒有多少人信我。

 

他們甚至回懟我：

 

「如果真是被強，你當時為什麼不報警？心虛！」

 

「怎麼不強別人專強你呢？你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還有一群所謂的「同學」、「鄰居」跳出來往我身上潑髒水：

 

「我是林疏高中同班同學，她確實愛搞男女關系，私生活不檢點，班裡人都知道！」

 

「我證明樓上說得沒錯，我是林疏鄰居，經常看見不同男人出入她家，下到學生上到老頭，褲腰帶松得很！」

 

沒有人在意八年前的真相，而是沉浸在這場造謠者和吃瓜者的狂歡裡。

 

三輪車的聲音在門口停住，震天的聲響裡仿佛傳遞著主人的怒氣。

 

我的指甲一瞬間掐進掌心。

 

他們……回來了。

 

他們看見那些新聞了嗎？

 

他們會怎麼想我？

 

會…厭惡我遠離我嗎？

 

許久不曾升騰的焦躁再次爆發，我咬緊嘴唇，指甲不自覺地將手腕劃得血肉模糊。

 

有人踹開門，風一樣衝進來，大力點著我的額心：

 

「林疏！你是豬嗎，任憑這些人這樣欺負？」

 

是顧朝，他身上甚至還帶著沒來得及擦掉的羊糞。

 

楊煦站在他旁邊，總是笑面虎一樣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陰鸷。

 

他盯著我的手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老子好不容易才……

 

「林茵這個賤人！

 

「她該S！」

 

我猛地瞪大眼。

 

他怎麼會知道林茵？

 

13

 

我剛想拉住他問清楚什麼意思，旁邊響起導演的怒吼：

 

「換換換，換你媽換！老子的節目輪到你個滿腦肥腸的S胖子來指手畫腳？

 

「不投拉倒，拿著你的破錢回家塞屁眼吧！傻逼！」

 

說完，他直接把手機往牆上一砸。

 

爛得稀碎。

 

我扭過頭，驚得目瞪口呆。

 

娛樂圈對女明星最是不寬容。

 

我剛出道的時候，也曾被大導看中過。

 

後來林茵四處捏造我傍金主當小三的黑料，對方問也不問，轉頭就把我給換了。

 

現在王導是在……維護我嗎？

 

王導轉身看見我，收起叉腰的手，推了推鼻子上的金絲眼鏡，一秒切換成往日溫文儒雅的形象：

 

「沒事，一點小插曲。」

 

話沒說完，他兜裡的另一部手機再次詐屍般地響起來。

 

他眉頭一皺：

 

「稍等，我去戰鬥一下……」

 

說完按下接聽鍵，一連串國罵從那張唇形優美的嘴裡連珠炮似的吐出。

 

我還沒從王導的兩副面孔裡走出來，肩膀已經被陳熙一把攬住。

 

他一手攬著我，另一隻手翻看著微博上的評論。

 

現在那些人開始衝著節目組，刷屏要節目組換了我。

 

林茵的水軍更是「適時」cue 出了她。

 

說她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比我更適合這個節目一百倍之類的。

 

林茵也趁勢發了微博：

 

「一直很喜歡土地的力量。

 

「如果節目組伸出橄欖枝是絕對不會拒絕的啦（吐舌）！」

 

陳熙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卻森寒一片。

 

「小六，熙哥教你一個生存之道。

 

「與其自己受虐，不如把矛頭指向別人。」

 

三分鍾後，陳熙連發兩條微博：

 

「我放大角落窗戶裡的人影，修復銳化後，你們猜猜是誰？

 

「 林茵。出來解釋一下吧，拍黃圖的林·小仙女。」

 

配圖是被修復後窗戶裡林茵舉著手機的高清無碼照。

 

照片年代久遠像素很低，窗戶也隱蔽模糊，鬼知道他是怎麼能修復成這樣清晰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是吧。所以是林疏被侮辱的時候，林茵在旁邊拍照？」

 

「這種時候她怎麼會在？難道這事……跟她有關？」

 

「我的媽，這個瓜怎麼越來越勁爆了。蹲！」

 

吃瓜群眾齊齊調轉了方向，林茵那邊瞬間慌了。

 

一直裝S到晚上九點多，才出來直播澄清。

 

「其實我和小疏是關系很好的高中同學……

 

「當時我發現的時候小疏已經……」

 

她抹著淚，一副為我的遭遇難過到極致的模樣，

 

「我當時實在太害怕了，隻敢拿出手機偷拍了幾張照保留證據，想著事後帶小疏去報警。

 

「可後來小疏S都不肯報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尊重了她的意願……」

 

她看著鏡頭，一副楚楚可憐的無辜模樣：

 

「這個照片隻有我和小疏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人爆了出來，還把矛頭指向我……

 

「我怎麼可能會忍心傷害小疏呢？

 

「況且……我最近都在精練演技，沒接什麼戲也沒有什麼通告，根本沒有什麼曝光的必要……

 

「難道是有人故意拿這事炒作嗎？這也太喪良心了！」

 

字字句句就是自己是朵善良無瑕的白蓮花，暗戳戳指我為了炒作自己的新綜藝，自己曝了照片，還把屎盆子扣她頭上。

 

跟純潔無瑕的林茵比起來，她粉絲當然更相信我是歹毒有心機的那一個。

 

「連這種事情都拿出來炒作，林疏真是想紅想瘋了！」

 

「黑紅也是紅唄，真是 yue 了」

 

同一時間，林茵瘋狂買營銷號翻出我當年那些假黑料大肆宣揚。

 

於是路人也加入，對我的網暴程度飆升到一個可怕的高度。

 

「為了角色爬床當小三的臭婊子!」

 

「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大家快跟我一起衝林疏，讓她滾出娛樂圈！」

 

……

 

我的微博留言以每秒 99+的速度暴漲，一邊倒得被罵得狗血淋頭。

 

按道理說，我這會兒該氣憤，惶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看著陳熙那副翹著腳「讓你逼逼一會，等老子一會捶S你」的表情，我簡直一點情緒都起不來。

 

陳熙嗑著瓜子，白眼幾乎要翻上天：

 

「真的不知道她粉絲腦子裡是吃了幾斤屎，蠢得連這種鬼話也信。」

 

顧朝附議：

 

「可能大腦通直腸，直接排過去的吧。」

 

秦弋陽踹了他倆一人一腳：

 

「有什麼屁別憋著，趕緊放。」

 

陳熙立馬彈起來，正襟危坐：

 

「好嘞，二哥發話，小的馬上照辦！」

 

他光速上號，轉發了林茵那條微博：

 

「別不知道啊小仙女 林茵

 

「不就是您親自曝的嗎？」

 

下面附上她找人散布我照片的聊天記錄、匯款記錄，甚至還有一小段錄音。

 

我直接驚了。

 

「你怎麼拿到的？買的？」

 

「哪那麼麻煩，我黑進她手機電腦，直接拉出來的。順便還把剩下的照片刪了。」

 

「放心，為了不被告，我的確順著上面的信息挨個找到這些人，又買了一遍記錄。」

 

……

 

666

 

林茵估計S也想不到，信息還能這麼扒。

 

14

 

在錘得不能再錘的證據面前，評論極限反轉。

 

林茵那邊還在專心跟粉絲賣慘，突然烏泱泱上千萬人湧進她的直播間。

 

她還以為自己火了，哭得更加來勁了。

 

聲淚俱下地講述當初讀書的時候她對我是多麼好，看到我受到傷害的時候心裡宛如刀割般難受之類的。

 

「是嗎？林疏受虐你宛如刀割般難受，於是你就索性再親手捅她一刀唄？直接曝人家照？哇塞你這個心疼方式也太另類了哇！」

 

林茵一愣，臉上的表情愈加泫然欲泣了。

 

「這位朋友一來就把責任扣到我頭上，是不是背後有什麼人讓你這麼說的啊……」

 

她粉絲立刻心疼了，瞬間暴起：

 

「一定是林疏那個婊子買的水軍！」

 

「我勸某些水軍最好管好自己的嘴，造謠犯法知道嗎？當心我們起訴你們！」

 

路人直接笑噴：

 

「她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塌房了，還在演呢！真的笑S，但凡演戲有這個水平早特麼影後視後大滿貫了吧！」

 

「那些被她當槍使的傻逼噴子們，趕緊去微博看看你們正主的殘垣斷壁吧，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就是，還起訴呢！人家林疏不起訴他們就躲被窩裡偷著樂吧！滿口謊言！臭不要臉！」

 

林茵和粉絲這才意識到不對勁，趕緊打開微博，一看直接傻眼了。

 

仿佛是在回應直播間裡的路人觀眾，在一眾罵評裡，一個藍標號突然蹿了出來。

 

「恆天律所秦弋陽」： 林茵小姐公開傳播淫穢物品，對我的當事人 林疏小姐造成惡劣影響，目前我方已經提交法律訴訟。

 

第一波先是種田粉絲爆炸了：「？？？」

 

秦弋陽？

 

是我們那個天天抓雞逮羊的二哥秦弋陽？

 

「撞名了吧，本人學法的，恆天多牛啊，世界 5A 律所 100 強，咱二哥雖然著實是種地大腦，那也高攀不上啊！」

 

「對啊，咱二哥微博名字叫華東稻王秦弋陽，肯定不是同一人」

 

直到……

 

有人扒出恆天律所官網的在職律師照片。

 

高級律師秦弋陽。

 

高清藍底 2 寸照。

 

「家人們破案了，真是同一個。還是知名律師，合伙人級別！」

 

「有些人表面上是養羊娃……背地裡是個大律師……」

 

「我真跪了！二哥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

 

「講真，我這會兒都有點心疼林茵了，你說你惹他幹嗎？」

 

第二波是路人。

 

他們笑到瘋狂刷屏：

 

「林·小仙女，您訂購的起訴訂單已經送達，請注意查收。」

 

「林·小仙女，您訂購的起訴訂單已經送達，請注意查收。」

 

「林·小仙女，您訂購的起訴訂單已經送達，請注意查收。」

 

一行又一行，連綿不絕。

 

林茵臉都綠了。

 

她還不S心想要狡辯，但整個直播間都刷起了：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證據確鑿！法律難逃！」

 

把偶爾為她說話的幾個S忠粉絲衝得連影都看不見。

 

這回她是真正感受到什麼叫百口莫辯的滋味了。

 

不過正如直播間觀眾說的，證據確鑿，她已經辯無可辯了。

 

林茵頹然地坐在凳子上，面色灰敗。

 

她的助理見勢不對，想要過來關掉直播。

 

結果下一秒直播間衝進來幾個警察，齊刷刷站在林茵面前：

 

「林茵小姐，由於您涉嫌犯罪，現在需要配合我們回警方調查。」

 

剛才還S狗一樣的林茵突然從座位上彈起來，惡狠狠撲向屏幕：

 

「林疏！是你這個賤人！是你害得我！」

 

她眼神兇惡得仿佛要跨過屏幕生吃了我，對著屏幕大吼大叫：

 

「賤人你別得意，我還沒輸！

 

「我們等著瞧！」

 

警察可不慣著她發瘋，直接上手就拷走。

 

還沒關閉的直播間裡隻剩下林茵歇斯底裡的叫罵聲越來越遠。

 

……

 

場面戲劇到直播間裡吃瓜吃到呆滯的觀眾都忍不住感嘆：

 

「今天這瓜總算是完了吧？」

 

可惜他們想多了。

 

三分鍾後， 新農人楊煦回復了 恆天律所秦弋陽：

 

 林茵小姐的違法行為對我的病人 林疏小姐造成嚴重的心理傷害，包括但不僅限於抑鬱症、躁鬱症、自S傾向等，請秦律師訴訟的時候別忘了跟她索要精神損失費，謝謝。

 

附件是一張診斷書，落款是 B 大附屬醫院（某知名三甲醫院）心理醫生楊煦。

 

 恆天律所秦弋陽回復 新農人楊煦：收到。

 

我幽幽看向楊煦：所以您又是？

 

他咧嘴一笑：「不比秦大律師，小小心理醫生。壓力太大，就出來種幾個月地。幸會幸會。」

 

我：人麻了。

 

「種田吧」粉絲「地球人」：人麻了。

 

路人：所以林茵你說你惹他們幹嗎？

 

15

 

林茵人雖然被拷走了，但微博裡每天追著她罵的人依然能從北京天安門排到巴黎埃菲爾鐵塔。

 

網暴者，人恆暴之。

 

吃瓜群眾誠不欺我。

 

真的很好奇，她在拘留所裡能不能看見這些彈幕。

 

要是看到，估計肺都要氣炸了吧。

 

秦弋陽說，現在就等開庭了，按她的情況至少判三年。

 

他翻著手裡的資料，笑得溫文爾雅：

 

「不過已經有人給我發了她偷稅漏稅的證據，我爭取努努力，數罪並罰，給她整一個十年起步！」

 

顧朝搓著汗毛直立的胳膊，一臉驚恐：

 

「真是惹誰都不要惹律師，小六，五哥好怕怕……」

 

我面無表情地按住他湊過來的臉：

 

「滾！」

 

16

 

三天後，節目組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我那個在我被林茵霸凌十多年時始終視而不見，被全網網暴時全程隱身的媽媽突然痛哭流涕地跪在我面前：

 

「林疏，你給茵茵出示諒解書好不好？

 

「她就是年紀小，脾氣大了點，做了點錯事，都是一家人你怎麼就至於把她往S路上逼？」

 

這就是我的媽媽。

 

會在林茵搶我玩具的時候，抬手給我一個耳光，說我不懂謙讓妹妹。

 

會在我被林茵的手下扣著頭按進馬桶後，讓我一個人走路回家。

 

「別讓你身上的髒東西蹭髒了茵茵的新裙子。」

 

林茵罵了她二十年婊子騷貨。

 

可在她的嘴裡。

 

依然隻有「林疏」和「茵茵」。

 

難怪林茵臨被抓走前，還敢跟我放狠話說自己沒輸。

 

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我怒極反笑：

 

「我把她往S路上逼？」

 

我把那些照片甩到她臉上：

 

「是她要逼S我！你能不能瞪大眼看清楚！」

 

她目光閃了閃，上前拉住我的手：

 

「媽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是你現在……不是沒事嗎？

 

「要是茵茵因為你坐了牢，你讓我在林家怎麼待下去？」

 

淚水奪眶而出，這個女人終於徹徹底底澆滅了我心底最後一絲幻想。

 

名為母親的幻想。

 

她卻以為我被她說動了，趁熱打鐵打起了感情牌：

 

「媽這些年忍辱負重都是為了誰啊？還不都是為了咱娘倆以後的生活……」

 

我閉上眼：

 

「諒解書我不會出的。你走吧。」

 

她急了，長長的美甲狠狠掐進我的手臂：

 

「那我回去跟茵茵他爸怎麼交代？你這個喪良心的是要逼S我嗎？」

 

我重重甩開她的手，冷笑：

 

「那你就去S吧。

 

「和你的茵茵一起。

 

「最好S得越遠越好，省得髒了我的眼！」

 

她終於破了防，一直到被顧朝架走的時候還在大聲咒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