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茵是進去了，但她爸可沒有！

 

「林家家大業大，圈裡人脈又廣，你將來有的是哭的時候！

 

「還有幫你的這群傻逼，都不會有好下場！」

 

17

 

一語成谶。

 

當天下午，作為節目出品方兼播放平臺的林氏，直接把節目下架。

 

氣得王導直接罵娘。

 

林茵他爸還放話出來：

 

Advertisement

「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畜生也想跟我林長軍鬥？我要她乖乖地跪在地上求著把諒解書給我！」

 

事情發生後，節目組裡整天陰雲密布。

 

投資人沒了還可以再找，但是播放平臺沒了，就真的沒轍了。

 

所有人近五個月風裡來雨裡去的付出全部都會付之東流。

 

王導打了幾個電話想要把節目低價賣給其他平臺，都被拒絕了。

 

這個綜藝雖然最近漲了一波熱度，但是和得罪根基深厚的林氏比起來，孰輕孰重，自然無須考慮。

 

林長軍這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怒意和屈辱幾乎要把我吞噬，可我已經無計可施了。

 

「他這樣做無非就是要逼我服軟。

 

「我去求他，我願意出具諒解書。」

 

楊煦氣得眼睛都紅了。

 

可他不能說什麼。

 

畢竟劇組不隻有我們幾個人，如今幾百號人都為我所累。

 

他們何其無辜。

 

一直在旁邊默默抽煙的王導猛地把煙頭一扔，罵道：

 

「媽的，看來不得不去求了。」

 

陳熙急了：

 

「王導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王導沒搭理他，直接掏出電話：

 

「老爺子，我認輸……」

 

……

 

節目改在 HBO 播出的時候，所有人都傻了。

 

「還可以這樣？」

 

「這節目開光了吧！」

 

「天哪，人生第一次看見國內綜藝上 HBO 的！真的，人活得久什麼都能看著。」

 

「哪位好心人透個瓜，這綜藝導演究竟什麼背景？在線蹲，急！」

 

休息室裡，四五雙眼睛探照燈似的射向王導。

 

一副他不說清楚就地正法的模樣。

 

王導清了清嗓子：

 

「咳咳，是這樣，家父是 HBO 最大的投資商……

 

「當然他會買我們這個綜藝，主要還是因為咱們節目拍得確實好啊……」

 

……

 

真的 6。

 

18

 

更讓人震驚的是，原本信誓旦旦要我們跪地求饒的林長軍，自顧不暇了。

 

據媒體透露，有人將林氏偷稅漏稅的證據匿名發給了稅務局，如今正在遭受徹查。

 

基本要完。

 

一時間全網在熱議：「林氏到底得罪了誰？」

 

我們齊刷刷看向新晉超級富二代王導。

 

他剔著牙的手一頓，連連擺手：

 

「我可沒這本事。」

 

客廳陷入了沉默。

 

難道真的有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恰巧剛剛起床的陳熙喪屍一般從客廳走過。

 

我突然心念一動：

 

「三哥，不會是你幹的吧？」

 

他瞥了眼屏幕，懶懶散散答道：

 

「不是。」

 

我剛松了口氣，就聽到他下一句話：

 

「我師兄幹的。」

 

三分鍾，客廳多了五座化石。

 

「所以你 14 歲上的大學是清華姚班？

 

「你師兄是國際頂尖黑客？這些事都是他做的？」

 

陳熙刷著牙，含糊不清地開口：

 

「本來想自己動手，但是畢竟是入侵公司內網，我人在國內，有風險。

 

「是上次你媽……哦那個宋姨說起人脈，我才想到他的。

 

「別擔心，我師兄很厲害的，人又在美國，查不到他的。」

 

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心底巨龍咆哮。

 

「這是查不查的事嗎？」

 

不過說起對這件事反應最大的，還得是初中畢業就被送去韓國當練習生的真學渣顧朝。

 

「當初說好一起當學渣，三哥你卻偷偷考清華。

 

「嗚嗚嗚嗚太傷人了。」

 

……

 

聽說林長軍現在早就顧不上林茵，轉頭求爺爺告奶奶，想要背後黑手放他一馬。

 

可是當然不會有結果。

 

甚至在三天後，司法部門再次收到一份林氏行賄官員的清單。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讓他龐大商業帝國一瞬轟塌的，正是他嘴裡那個毛都長齊的小畜生。

 

我時常會想，林茵若是知道她今日的結局拜誰所賜，會不會日日後悔當初把我塞進這個節目呢？

 

可惜，人生從來沒有後悔藥。

 

任何人，都是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的。

 

這樣，對受害人才公平。

 

19

 

巧得很，林茵和林長軍是同一天被判刑的。

 

一個 12 年，一個 25 年。

 

林茵不僅輸了。

 

還輸得徹徹底底。

 

……

 

那一天萬裡無雲，陽光刺目得我突然淚流滿面。

 

那五個人加上導演手忙腳亂地跑過來安慰我：

 

「欺負你的人不都鐵窗淚了嗎，這又是咋了？」

 

我放下手裡的化肥，鄭重地、深深地朝他們鞠了一躬：

 

「謝謝你們。

 

「你們一定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原本……已經不想活了，如果……」

 

楊煦把手裡的草帽扣到我頭上，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我們知道。

 

「我愕然抬頭，對上所有人含笑的眼睛。

 

楊煦笑著揉了揉我的頭，

 

「從我第一天見到你，我就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麼。

 

「你下意識地閃避動作、你眼裡對我們的恐懼、你手腕上的疤……」

 

「還有……行李箱角落裡的文拉法辛（一種抗抑鬱藥）。」

 

他朝我眨眨眼，

 

「你可別忘了，你哥我是心理醫生啊。」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五個少年，很多畫面在我眼前突然變得清晰。

 

像周扒皮一樣監督著我種地養狗，一刻也不讓我闲著的楊煦。

 

搭帳篷在我房間外面住了兩個月，時時關注著我動靜的顧朝。

 

我的手伸向農藥時，一把搶過說要拿去噴蔬菜大棚的秦弋陽。

 

我剛站在魚塘邊甚至還沒來得及生出跳河的心思，已經被陳熙裴晟套上打魚服，拖著我去喂蝦。

 

原來在更久之前，我就已經在被救贖。

 

我雙目含淚，一鞠到底。

 

「謝謝。」

 

謝謝你們。

 

一次又一次，救我於深淵之畔。

 

拉我進人間煙火。

 

20

 

林茵和林長軍雙雙爆雷的時候，網友們忙著吃新瓜，早就把我拋在腦後。

 

可是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們再次記起了那個「悽慘」的受害者。

 

沒錯，一切真相被揭開後，如今他們承認我是受害者。

 

可是他們依然排斥我、厭惡我。

 

他們說：

 

「我隻要看到她那張臉，就會想起那些照片。好髒……」

 

「能不能把這個髒女人架走，好好一個節目直接看不下去了……」

 

「我始終覺得，小小年紀被強，真的自己就沒有一點問題嗎？畢竟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好女孩都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她應該反省自己。」

 

「髒」這個字仿佛古代奴隸的黥刑一樣，被這些人強硬地烙印在我身上。

 

不同於其他，誰也沒法控制輿論。

 

所有人都隻能勸我放寬心。

 

徐姐嘆著氣安慰我：

 

「你還記得 15 年前因為影帝男友修電腦，曝出某照門，後來被網暴到退圈的女明星陳婉嗎？

 

「這種事，女生總是吃虧些。

 

「會過去的。」

 

我如今已經有了不懼流言的勇氣。

 

縱使前路荊棘，我亦大步向前。

 

不再彷徨，不再求S。

 

隻是我以為自己也要和那位前輩一樣，被罵很久。

 

後來我才知道……

 

我小瞧了「她們」。

 

21

 

一周後的某天，一個網名「長矛粘屎戳誰誰S」的姐妹無意間點進我的微博，然後炸了。

 

她逐一為我回懟黑評。

 

她說：

 

「不是吧？這都 2023 年了，還在搞受害者有罪論？」

 

「能不能別天天逼逼叨叨男女之間那點事，誰髒？你媽要是守身如玉能生出你這麼個癟犢子？（沒有對偉大的母親不敬的意思，就是心疼阿姨懷胎十月生出這麼個顯眼包，當初不如臍帶繞頸直接吊S）」

 

「真好笑我姐妹這麼好看，要你看。」

 

「看不下去你就把眼睛閉上，實在不行把眼睛剜了也行。」

 

她把我的遭遇轉到小紅書、豆瓣、微博的女性小組……

 

脫離了粉圈，脫離某些群體，女性真正的聲音被傳播出來。

 

愈來愈響。

 

他們說：

 

「這麼髒的女人怎麼配活著。」

 

可她們說：

 

「受害者無罪。」

 

他們說：

 

「林疏滾出娛樂圈」

 

可她們說：

 

「林疏你不要害怕，不要後退，大膽往前走，姐妹們為你護航。」

 

「中國有 6.9 億女性，我們都站在你身後。」

 

「我就站在這裡站崗，我看誰敢犯賤。」

 

當天下午，消失多年的陳婉發了一條微博。

 

「15 年了，我們終於等到了一個知對錯，明是非的時代了。」

 

「林疏加油 林疏」

 

昔日愛惜羽毛的女明星們也不再沉默，紛紛站出來發聲。

 

她們說：

 

「今日若我冷眼旁觀，他日禍臨己身，則無人為我搖旗吶喊。」

 

「 林疏，加油。」

 

那一天，我獨自翻看著這些評論，淚流滿面。

 

22

 

我依舊留著短發。

 

卻不再是因為恐懼。

 

沒有人可以定義女性。

 

她可以帥，可以美。

 

可以是她喜歡的任何樣子。

 

而我，很喜歡如今的自己。

 

「種田吧」收官那天，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見面會。

 

臺下無數女孩，舉起手裡的玫瑰。

 

她們揚起大大的笑臉，對我說：

 

「玫瑰不該被阻止綻放。」

 

「林疏, 我們永遠愛你。」

 

「繼續站在你喜歡的領域閃閃發光吧。」

 

那一天我站在夢寐已久的舞臺上。

 

身旁是我的五個少年。

 

身前是玫瑰的山海。

 

身後的大屏幕上，寫著我想對他（她）們說的話：

 

「在我即將墜入深淵的至暗時刻, 上天賜了我五道光。

 

他們將我託舉，告訴我：天越黑，星星才越亮。

 

所以我抬眼, 看見了你們。

 

2023 年紫薇星，是每一位自我救贖，衝破黑暗的女性。

 

更是深陷泥潭中的充滿力量的，溫暖而強大的女性。

 

謝謝你們。

 

沒有讓我一個人留在 2023 的夏天。」

 

【徐姐番外】

 

知道林茵要把小疏送去種地綜藝的時候, 我想, 無論如何, 我也要拒絕。

 

大不了解約。

 

大不了賠錢。

 

我知道小疏有多恐懼男人。

 

我也知道林茵抱著怎樣惡毒的心思。

 

可是當我見到那五個人之後，卻改變了主意。

 

他們身上有小疏近乎消失殆盡的東西，生命力。

 

是的。

 

在很久之前，我就看出來, 小疏不想活了。

 

她背著我偷偷攢安眠藥。

 

手腕上越來越多的新傷。

 

我隻能裝作失眠，從她那順走安眠藥。

 

插科打诨地逗她開心。

 

那天, 我推開門，看見刀尖抵在她的手腕上。

 

她抬頭, 眼神是那樣空洞而絕望。

 

有那麼一瞬間, 我甚至想過, 是不是就這樣放她走，才是真正為她好。

 

讓她解脫。

 

可我舍不得。

 

舍不得這個受過這麼多苦的孩子, 就這樣枯萎在黑夜裡。

 

就讓我試這最後一次吧。

 

小疏。

 

我希望你，

 

窺見天光。

 

【顧朝番外】

 

1

 

林疏拿到第六個影後那天, 我們給她慶祝到凌晨。

 

回家路上，經過某個街口的時候，我猛地剎住了車。

 

林……茵。

 

真是……老熟人了呢。

 

她醉得厲害，神色萎靡, 大概出獄後過得很不太好。

 

也是！怎麼會過得好呢？

 

林氏轟然倒塌，父親在自S獄中。

 

從人人捧著的天之驕女，變成人生灰暗的前科女。

 

何其可悲。

 

又何其……活該呢？

 

經過一條深巷的時候，她被兩個二流子攔住，拖了進去。

 

後來又陸陸續續地進去了幾個人。

 

我倚著車門，在寒冬的凌晨足足抽了兩盒煙。

 

才看到衣衫不整的二流子搖頭晃腦地走出來。

 

我埋伏的人立刻衝上去, 把他們扭倒在地。

 

警笛聲由遠及近地響起。

 

我踩滅煙頭，轉頭離開。

 

後視鏡裡, 有人從巷子裡跌跌撞撞地衝出來, 瘋狂廝打著被警察制服的男人們。

 

寂靜的長街裡，隻有她絕望而悽厲的嗚咽聲。

 

我嘲諷地勾起唇角。

 

有些事情, 不自己親身體驗，是沒法真正感同身受的，不是嗎？

 

2

 

接到林茵自S消息那天，是小六的生日。

 

我盯著三層蛋糕上明明滅滅的蠟燭, 有些出神。

 

原來魔鬼被拖進煉獄, 也是會S的啊。

 

真諷刺。

 

林疏吹滅蠟燭，喊我：

 

「五哥快來，吃蛋糕啦。」

 

眉眼彎彎，不帶一絲陰霾。

 

我掛斷電話, 朝她笑：

 

「來了。

 

「給我切塊最大的！」

 

我親愛的小六，你已身在光明，無須再回頭凝望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