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朕不願逃走，眾卿可願跟朕一起守城？」

 

他本答應了太子一同離開，卻臨時改了主意決定留下。

 

他準了太子自請先去新都城做準備的請求，並恩準官員可自己選擇是否隨太子離去。

東宮一派的官員都拖家帶口地跟著太子出了城，盤算的是若聖京城淪陷，他們就可扶持新帝登基。

 

可契丹已經壓境，又豈會放過聖京周邊的交通要道，東宮卻仍抱有一份僥幸。

 

其餘官員和皇室諸人都留了下來。

 

22

 

父皇的確是個無能帝王，卻還留有那一份文人風骨。

 

昨夜安頓好願意陪我守城的母妃後，我向父皇請了一份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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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太子遷都出城，請父皇授我監國之權便宜行事，我願留守與聖京共存亡。

 

父皇聞言仿佛蒼老了十歲，有些顫抖地準了奏。

 

我又賭對了一次。

 

父皇他沒有走，這將對民心有定海神針的作用。

 

眾人伏地叩首。

 

荒唐了一輩子的君王看著我道：「你與安陽身為女子，亦頂天立地，朕堂堂天子豈能安心苟活於亂世。」

 

第二日，我陪父皇登上皇城城樓，向聖京百姓喊話。

 

百姓發現皇上和公主並沒有拋棄他們，原本混亂的出逃的計劃都終止了。

 

城中戰備緊缺，皇室諸人紛紛給守城軍送來了自己的屯糧和藥物，表示與大晟共存亡。

 

接下來，姜大將軍帶著禁軍，勤王的州軍和自己訓練的火藥軍在聖京城外扎營布陣。

 

名士們被臨時任命到出逃官員的空缺上，保證大晟朝的正常運轉。

 

我帶著武將到流民和百姓之中收編民兵，安置老弱婦孺。

 

翰林圖畫院的那一批巨畫被掛在了宮牆外，隻隱去了我自己那一幅，告誡百姓隻有反擊才有生的希望。

 

百姓看完無不雙眼通紅，義憤填膺。

 

名仕們安排教坊司的說書人，在街頭巷尾述說安陽公主在北真的大捷。

 

隻要同仇敵愾，撐到大軍回京，定能同打北真一樣打跑契丹人。

 

捷報很快傳回：安陽公主打到北真王庭，俘虜了北真皇子，整個聖京氣勢高漲。

 

這廂契丹人立即對聖京發起多次猛攻，被火藥軍威力十足的彈藥炸了回去。

 

但由於京中物資早就被太子幾乎調空，彈藥很快用盡。

 

將士和民兵們隻能將生S置之度外地與契丹人衝S。

 

百姓幫士兵們制作兵器，運送食物，連婦女和五六歲的孩子都在忙碌。

 

城牆上的士兵不斷將百姓制作的火油彈點燃朝契丹人拋去。

 

從白天到黑夜，不知犧牲了多少人，疲憊的契丹軍暫時退去。

 

可我知道，我們已經彈盡糧絕了。

 

天明之時，若是契丹再次發起攻擊，城門必定失守。

 

我長長地，疲憊地閉了閉眼。

 

安陽公主從北境回聖京，按照最高負荷的行軍速度來算，還需兩日，現在看來，我們等不到援軍了。

 

既然如此，就讓我最後為大晟百姓做點什麼。

 

我跪在父皇面前：「兒臣請父皇，改立安陽公主為皇太女。」

 

父皇和滿宮的大臣都呆住了。

 

「父皇，太子瞞報軍情導致國破之危在先，棄城而逃在後，不配為儲君。安陽公主已經在回京勤王路上，若聖京明日城破，有安陽公主作為儲君，大晟幸存的子民將有望獲得太平，大晟便還有希望。」

 

我跪地叩首，群臣亦跪地叩首。

 

父皇靜默良久，下了聖旨。

 

這一刻，朝堂上的每個人都知道明日或許是自己生命的終結，卻都想著給大晟百姓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23

 

第二日清晨，契丹果然發起了最大規模的攻勢，有務必此戰終戰的架勢。

 

火藥彈已經用盡，城外的大晟軍拼S抵抗，隻能用肉身擋住契丹攻城的進度。

 

隨著火油彈的投擲，城外滿目猩紅。

 

我扶著父皇站在城樓上，守城軍來報，最後一顆火油彈已經用光。

 

契丹人已經用堆積的大晟軍屍首當肉墊往城牆攀爬。

 

我拿出了攜帶的匕首。

 

遞了一柄給父皇，「父皇，兒臣若被俘，會自我了斷以免屈辱。若兒臣來不及自戕，請父皇助我。」

 

父皇接過匕首，聲音微顫，「朕的柔康，你可怨父皇？」

 

「父皇寵愛了女兒十幾年，對我來說您是天下最好的父親，女兒無怨。對大晟百姓，今生女兒努力過了，與國同歸，亦無悔。」

 

我望著快被攻破的城門，握緊袖中的匕首，挺直了脊背。

 

是的，我已做了所有的努力，了無遺憾。

 

突然，有箭矢往城牆下方的契丹人密集射來。

 

契丹士兵紛紛從牆上摔下。

 

緊接著數道震耳欲聾的轟鳴炸開，無數威力十足的火藥彈在契丹軍陣中炸開。

 

哀號震天，血流遍地。

 

一道銀白色鎧甲遊龍般衝入潰散的軍陣，長槍刺穿已經被炸倒地的契丹兵首領。

 

安陽公主率大軍趕到了。

 

大軍衝S入已經疲憊不堪的契丹軍，成碾壓之勢。

 

城中響起歡呼聲。

 

我的視線已經被眼淚模糊。

 

命運終究改變了！

 

還好我們沒有退。

 

24

 

契丹損失慘重狼狽退走。

 

安陽公主在極大的驚愕中接了冊封她為皇太女的聖旨。

 

接旨後安陽公主跪伏在地上長久未起。

 

眾人覺得有異去扶她時，才發現皇太女就這樣睡了過去。

 

一旁的將領眼睛湿潤，回稟父皇，為了趕著回京支援，安陽公主率領大軍日夜兼程趕路，每日最多能休息兩個時辰，已經疲憊至極。

 

我看著她心中狠狠一揪，也紅了眼眶。

 

她黑了很多也瘦了，變得粗粝的手上還裹著紗布。

 

她也是個女子，這一戰吃了多少苦頭她吭都沒吭一聲。

 

她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卻真心實意地守護著這裡的子民。

 

僅僅休整三日，皇太女又帶大軍往契丹潰逃方向攻去，誓要趁熱打鐵收復失地，解救飽受契丹折磨的百姓。

 

聖京之困已解，各州府的勤王軍和補給也逐漸到位。

 

我被父皇封為鎮國公主，在皇太女回京之前，代父皇監國。

 

我不遺餘力地將錢糧彈藥源源不斷地送往前線。

 

安陽公主這一打又是半年, 直到生擒了契丹新可汗, 才班師回朝。

 

期間還有一段插曲。

 

出逃的太子和官員如寇美人預言的那般被契丹人擒了。

 

太子提出願意以自己為人質與大晟和談。

 

契丹興衝衝地來，卻發現大晟儲君已經換人。

 

於是惱羞成怒的契丹可汗處S了廢太子，一幹原東宮官員也都遭到了泄憤式的折磨而S。

 

不知他們S前有沒有後悔自己力主的求和之策。

 

戰事停息，大臣們開始進言各種休養生息的政策。

 

父皇經過此戰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下了一封言辭懇切的罪己詔，然後順勢禪位給了皇太女上官婧，自己做起了太上皇, 成日搗鼓他的書畫。

 

新皇繼位，第一個旨意是任命我為國相。

 

25

 

御書房內，新皇從堆積成山的奏折中抬起頭，看著我笑得意味深長。

 

「小綠茶，你是不是知道皇帝這活苦逼才讓給我幹的？」

 

「臣豈敢，陛下曾經說過, 我們姐妹是一對臥龍鳳雛，但陛下比臣更加綠茶。隻有陛下才配坐上這至尊之位。」

 

新皇臉色尷尬, 「我家鄉詞不是這麼用的。說實話, 為什麼稀裡糊塗冊封我？你一早就這麼打算了吧。」

 

我正色道：「皇姐, 起初我也不知結局。但我知道以您的赫赫功績，換了任何人坐那個位置, 您都是功高蓋主，史上難有帝王能容得下。況且，有我從旁支持, 你我姐妹二人能文能武，何懼坐不穩這江山。」

 

新皇聽到這裡展顏大笑，掩不住的豪邁。

 

「柔康, 我很開心。我們、百姓、大晟都還在。」

 

我俯身一禮，「臣妹, 也很高興。」

 

後來的大晟國力漸漸昌盛, 民生也日益恢復。

 

雖然還有人質疑當朝女子當政，卻也極少有人附和。

 

後來她告訴我，在家鄉時, 她讀了軍校, 成績優異，然後成了天上飛的鐵鳥駕駛員。

 

她能在天空中飛，那鐵鳥上還有火藥能打擊敵人，跟神話一般。

 

在她的家鄉, 人人可以讀書識字, 不分貴賤等級, 也不講究什麼三從四德。

 

百姓都能吃飽, 都可以試著追求自己的理想。

 

我問：「那時候還有敵國來犯嗎？」

 

她眼神特別自豪, 「我們不惹事也不怕事，他們敢來我們就敢打。不論多遠，我們的武器消滅敵人不過一盞茶時間。」

 

原來我們的後人活在那樣的世界。

 

我們也可以讓大晟變得越來越好。

 

想起那些被安陽公主和自己一起改變的屈辱史。

 

想起自己從未設想過有一天能成為大晟第一位女相, 不再日日算計父兄夫君的寵愛, 而是將畢生所學用於讓大晟變得更繁榮，讓百姓過得更富足。

 

我覺得很滿足。

 

我認真地對女皇道：「皇姐，有你是我的福氣！」

 

女皇一噎，然後笑得前仰後合。

 

笑夠了, 她正色說：「能遇到你這樣一個妹妹，也是我的福氣。」

 

然後她開心地伸出手，對我做了一個「五」。

 

我也笑著伸出了一個「五」與她擊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