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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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像是要把所有潮湿都咳出來,咳出來之後仍不願停止,要叫我把血液也一起拋諸體外。
如他所願,我在雁池的水裡看到了一抹紅色,喉嚨裡傳來一絲腥甜,我捂上自己的嘴,鋪天蓋地的紅色從指縫裡淌了出來。
「小芈兒!」
那是我墜入雁池前,最後聽到的話……
12
我在夢裡又見到了佩兒,看見她在我幫我理線,卻不知道我繡的是送給她的手帕。兩個小人牽著手,無憂無慮地笑著。
她說她要下去拿點心,不願意放她走,可我再怎麼勸她她也沒為我停下來。
我心慌得很,大聲叫她的名字:「佩兒!佩兒!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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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兒!」
我猛地驚醒,喘著粗氣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卻在一瞬間對上了陛下的眼眸。
那個阿徹好像又回來了,可我已經不願意接受他,阿徹早就S了。
我看見他著急地問我:「小芈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有回答。
「小芈兒,你生病了怎麼不告訴我?」
他強行拉著我的手,我看得出他眼底的慌張,可是陛下啊,阿徹早已經S了。
我張開口,很虛弱地對他說,他聽不清,耳朵湊到我唇邊。
這時我看清他鬢角的白發,想起兩人曾說要一起到白頭,掙脫了手去摸他那一抹白色。
「陛下,小芈兒是誰?」
我摸到他的眼淚,這是我第三次見到他的眼淚,前兩次我生產時見得並不真切卻足夠我交付真心,然而這一次的眼淚卻隻是在我手上落下了痕跡,再也沒有其他什麼了。
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我心裡竟然沒有一絲波瀾,我知道,太醫已經告訴他我的情況了。
我不覺得看著他哭高興,也不為自己的身子感到難過,我隻感受到了一絲解脫。
「母後!母後!你怎麼樣了!」
啟兒和賢兒跪在我的床邊,我瞥見兩個小家伙在偷偷哭,就在他阿爹的外側,我推了推眼前的男人,起身要去為我的兩個孩子擦掉眼淚。
啟兒、賢兒,不哭,阿娘在。
「咳咳咳……」
還沒說出話來,喉嚨裡又似被強行灌了毒酒,火辣辣地灼燒著,鼻腔裡全是鐵鏽的味道,我不願讓我的兩個孩子看見阿娘的狼狽樣子,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
可是這兩個傻小子卻是以為阿娘讓他兩個過來,一把湊上前把我的手抓住,兩隻小手,就這麼握住了一隻大大的手,緊緊貼著,沒有一絲縫隙。
我聽見我孩子的哭聲,宮人們匆忙的腳步聲,太醫打開藥箱的碰撞聲,還有陌生的男人在喊著已經S去妻子的悲鳴聲……
我又沉沉睡了過去,這一次,我希望,不要再醒來了。
就讓我和佩兒,永遠地待在一起。
13
事與願違,這天底下的事情,沒有幾件是如我所料的。
我曾以為我嫁了個好夫君,但沒想到我的夫君早早離我而去,留下一幅空殼;我曾以為我的佩兒能跟著我一生一世,但沒想到她也早早地拋下我而去,連空殼也沒留下。
我也曾以為,我醒不過來了。
我醒過來後,看著甘泉殿的宮人又多了些許生面孔,啟兒和賢兒將床榻搬進我的偏殿,隻要我醒來,他們就會在床前陪著我。
我很高興,我的兩個孩子,生得是那麼可愛,又那麼孝順。
但我又不高興,我的兩個孩子,沒能似他阿爹那般心狠手辣,怕他們沒了阿娘的庇佑在這四角宮殿裡受盡欺負。
「母後,你什麼時候能好起來,賢兒捉了蟋蟀給您玩!」
我的小賢兒還是那麼單純,知道是阿娘是生病了,還期盼著我陪他去放風箏、捉蟋蟀。
「母後,您放心,您一定會好起來。父皇下令大赦天下為您積德,還請了萬佛寺的大師日日為您祈福,肯定能好起來的,」啟兒說到一半沒忍住哭了起來,抱著我埋進我的懷裡,質問我,「母後,對不對,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沒能回答他。
啟兒已經長大了,會問很多阿娘不知道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去慢慢尋找答案。
「母後,賢兒要跟著父皇日日去萬佛寺為母後祈福,哥哥說了,這樣母後會好起來。」
賢兒也長大了,我的手已經握不住他們兩個的手掌,隻是虛虛地捏著。
從我喉嚨裡發出的嘶啞聲音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清了清嗓子,但根本無用,也就隨著去了。
「啟兒,賢兒。有些事情,你向上天祈福是沒用的,人吶,太渺小了,不能太過貪心。」
阿娘就是太過貪心,想要你阿爹的愛,想要佩兒長久的陪伴,想要兩個孩子能健康長大,現在看來恐怕隻能有一件事情,阿娘或許是能如願的。
我想要見陛下。
14
這日來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我都有力氣從臥榻上起身,沒叫宮女幫忙,自己梳了頭,穿了身好看的衣裳,懷裡放著我為佩兒繡的手帕,就這麼站在廊裡等他。
看見他的轎子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好似又回到了秦王府,那時候的我們還那麼年輕,還那麼對未來充滿期盼。
他嫌棄轎子太慢,翻身下來連忙奔向我,我突然想起那個兔兒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聽到的,我從未給任何人說過那個兔兒燈的事情。
他解下披風披在我的身上,握上我的手,屬於他的溫度就這麼傳過來,但沒能把我的手暖起來。
「怎麼在這裡等,風太大了,我們進去好不好?」
我沒說話,任由著他拉著我進了殿裡。
「身子好些了嗎?有沒有按時喝藥?」
我點點頭,就算是回答過了。
我為他倒了盞茶,他抿了一口,似乎是不合他的心意,沒在繼續喝。
「不好喝對吧。」
他望向我,眼裡都是疑問。
「因為佩兒不在了,沒人記得你我的喜好了。」
他突然愣住了,避開了我的目光,看向遠處。
聲音似乎從遠方幽幽地傳來:「可你還記得。」
我頓了頓,「陛下,臣妾請您,讓臣妾去把佩兒的屍首找回來,好好安葬。」
他卻似乎是有些氣惱,壓低了聲音問我:「為什麼總是念著佩兒佩兒,你有關心過朕嗎?朕這幾日早朝也沒去,日日為你在萬佛寺祈福,你有關心過朕嗎?」
我笑出了聲,陛下,我突然改變主意了。
「陛下,臣妾請您,把臣妾的屍首也丟在亂葬崗,讓臣妾和佩兒葬在一處。」
啪的一聲,茶盞被他打翻在地咕嚕咕嚕滾遠,桌子似乎都裂了一條細微的縫隙。他SS地盯著我,要把我望出一個窟窿來。
「你什麼意思?你是朕的皇後!你是要和朕合葬的人!」
我站起身來仰望著他,伸手把鳳冠就這麼取下來,也不管發髻是不是亂了,一句一字道:「這個皇後,臣妾也不想做了。」
我看著他打翻我手上的鳳冠,眼裡的憤怒摻雜著那種我看不明白的情感,他嘆了口氣,無力地坐在榻上,輕聲問我。
「小芈兒,你愛我嗎?」
「小芈兒愛阿徹,但是陛下,小芈兒是誰,你還沒回答我。」
他突然發瘋似地笑起來,整個甘泉殿裡隻有他的笑聲,他笑得眼淚也笑了出來。
良久,他狠狠地抱著我失聲痛哭,嘴裡不停地叫著那個名字。
「小芈兒……小芈兒……阿徹錯了……」
但是陛下,你還是沒有回答,小芈兒是誰。
15
令妃來到甘泉殿,看著陛下抱著一個蓬頭亂發的女人失聲痛哭,腳步聲像是要把甘泉殿踏出一個洞來。
她上前狠狠掰開陛下和我,但卻根本動不了分毫。
我看著她那副臉蛋,隻道是美麗嬌娘,大好的青春年華卻要被囚禁在這冰冷的深宮裡。
「陛下!陛下!您怎麼了?」
「滾!」
他發了話,卻不是她愛聽的。
她隻認為眼前這個快S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分走了陛下的寵愛,眼神裡的惡意像是要把我吃掉。
「陛下!是臣妾啊!您快看看臣妾!」
「朕說,」他一個眼神也沒分給她,「滾!」
她仍不依不饒,整個甘泉殿像是在上演兩出不同的戲劇,我已經懶得管這些事了。
既然他抱著我,那我就在他耳邊說:「陛下,請您,讓啟兒賢兒平平安安的長大。」
他沒回答我,喉嚨裡傳出一聲嗚咽,卻被那個女人打斷。
終於他忍無可忍,一腳踹上了令妃的肚子。
「啊!陛下!」
「傳朕旨意,令妃涉嫌毒害皇後, 即刻起剝奪份位!打入冷宮!」
看啊,這才是陛下。
「陛下!我可是西域公主!」
「呵」, 他又似瘋狂地大笑起來,「你試試看聯系你那個隻剩下頭的父親, 能不能聯系上吧。」
女人的哭喊聲和男人沉重地喘氣聲都已經進入不了我的耳朵了,因為我看見, 在殿門口, 佩兒來接我回家了……
「佩兒!等等我!」
我朝著她伸出來的手走過去, 每向前走一步身子就俞暖一分,佩兒, 來接我回家了。
「小芈兒!」
身後有人在叫我,是誰呢?
小芈兒是誰呢?
我不知道了,我隻知道, 我要回家了。
16
皇後薨逝, 皇上下令厚葬, 全國守喪三月。
唐徹每日都會來甘泉殿小坐一會兒, 他怕哪天他不來, 他的小芈兒又會在夜裡悄悄哭。
他把兔兒燈和同心結放在甘泉殿的桌上, 一進門就能看到。
他撫摸著這個泛黃的兔兒燈,上面的細小裂痕已經沒辦法再彌補, 可他卻裝作沒看見,就這麼輕輕撫摸著, 像是在撫摸某個人的臉頰。
他想起那個上元節, 他還是秦王, 看見一個女子獨身一人,買了一個老頭攤上所有的兔兒燈。兩隻小手怎麼拿也拿不住,隻好遇見一個小女孩就給一個,遇見一個就給一個, 到最後來,自己卻什麼也沒剩下。
他看著她有些氣惱,但轉頭又拋諸腦後,擒著笑看這人聲鼎沸。他不由得被她吸引,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卻沒想到見她進了將軍府。
他想,這是上天對他的垂憐。
他本認為自己與這皇位無緣, 但偏偏他又想要認識她。
認識了她,就一定要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
可是,人啊, 總是貪心的。
他當上了皇帝, 仍覺不夠, 還想要西域那大片的草原。
於是假意把西域公主娶了過來,做出一場郎情妾意的戲, 放松敵方警惕再一舉拿下。
這是他這一生裡,最後悔的計謀。
在這場計謀裡看似他贏得了西域, 贏得了美人, 實則, 他把他的小芈兒給輸掉了,他把小芈兒的阿徹也輸掉了。
剩下的時光裡,他命人給令妃送了麝香, 又立了啟兒為太子。
而他自己,隻能靠著同心結,活在這冰冷的皇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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