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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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錯付她人
大婚當晚,我一身鳳冠霞帔,喜娘笑意盈盈:“小郎君素來清朗,平日從不飲酒,連絲毫放縱情態都無。聽聞今日飲了數杯,還不知能否找到洞房的路呢!”
我臉頰燒紅。
周寒卓才學冠天下,卻不慕功名,無人不稱其君子端方。
見慣了他不顯喜怒的清冷模樣,我攥緊喜帕想,今晚他還會是那般嗎?
侍女春兒調笑我:“今夜全京少女都夢碎了呢,她們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是小姐的了!”
我嗔她一聲,她和喜娘退下。
可還沒等到人,我心頭忽然劇痛連連,直到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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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恍惚醒來,嗓子如刀割一般。
四周全然陌生。
這手,這身子,全不是我的!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有下人進來迅速綁住我,見我掙扎還狠狠踹了我一腳。
“放肆!一介低賤的車奴還敢得罪小姐,便跪著給小姐賠罪吧!”
我被喚鈴兒。
那是府裡馬夫的女兒,馬夫病時她曾為我趕過馬車。
我怎麼會穿到她身上呢?
那她在哪?!
丫鬟們將我重重按跪在屋外冰冷的石地上,綁在柱上。
竹窗不知何時被吹開一條縫。
房內傳來不堪入耳的聲音。
床頭鈴鐺叮當作響,都壓不住陣陣曖昧嬌語。
她似乎非要我聽得清清楚楚一般。
我大腦一片空白,又羞又氣。
我何時會這般不知廉恥?!
朦朧中,隻見周寒卓一襲紅衣,青絲垂下。
低沉的喘息聲裡,往日謫仙似的清冷之氣都被濃濃欲望包裹。
一地狼藉。
我扯著嗓子拼命想呼嚎拍打,卻一動也動不得,一聲也喚不出。
直到鈴聲漸息。
月光墜落。
嬌柔女聲漸近,她推門與我對望的剎那,我便知道她就是鈴兒。
周寒卓滿心滿眼都是她,一個眼神都不曾給我。
即使心知他不知真相,可這漫長一夜,到底把我半生期盼都耗盡了。
我滿心怨懟委屈,隻能撲上去徒勞地攥緊他的衣袖,比劃筆的樣子。
周寒卓俊朗的眉頭皺起:“這奴婢哪屋的?大喜之日有何事非鬧到主子門前不可?”
鈴兒饒有興趣地看我掙扎,悠然揮手命下人取來筆給我。
“看起來是啞了嗓子,夫君便看看她有何話說吧。”
她咳嗽幾聲,周寒卓倏地緊張起來,脫下大氅衣便給她披上。
“娘子身體不好,晨露深重,可別著了涼。”
鈴兒羞澀地鑽進他懷裡:”得夫君關愛,我必好生照料自己,也好早日抱得孩兒!”
我接過筆的手不自主抖了一下。
娘親體弱,生我後沒幾年便去了。
我生來也體弱多病,大夫曾斷言我若生子,恐活不過二十年華。
因此婚前我雖傾慕周寒卓日久,面對他轟動京城的求娶還是猶疑不已。
可他聽說我的難處,也隻是淡淡道:“我慕娘子才學,豈是那隻顧子嗣傳承的庸庸之輩?”
當時我便認定了他。
如今鈴兒佔據了我的身體,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周寒卓看我的眼神一向三分恭謹四分欣賞。
可如今卻是全心全意的愛戀。
我閉眼片刻,提筆寫下曾經書信相交的詩文。
“離人依依,最難知惜。”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世人無第二人像他那般熟悉我的字跡。
我不信他看不出異樣!
周寒卓接過我的信紙,卻隻面露疑惑。
鈴兒歪著腦袋看了眼,咦道:“這不是我寫給夫君的信嗎?當時剛好許多詩文稿子丟了,原來是忘在馬車上了麼?”
我咬牙龍飛鳳舞寫:”我才是張雨嫣!我和她互換了身子!”
周寒卓臉上的疑惑慢慢變成了驚詫。
鈴兒適時低咳一聲,目露失望:“早前便有下人說這奴婢看我的眼神似有怨毒,隻不知她的怨恨竟這般重,怕是要得失心瘋了!”
周寒卓趕忙收緊臂膀,嚴絲合縫地摟住她,面露不悅:“都是你待人過於溫和,這馭下之道還得恩威並施才對。”
我來不及失落,又提筆寫下《論策》下部的前幾句。
燕朝不許女子議政,因此我一直化名隱雨公子,所著的《論策》上半部在文人學子中廣為流傳。
周寒卓數次稱贊。
我本想等婚後便將一切與他坦白。
他隻需瞥一眼,便能知曉這尚未見世的下部《論策》絕非我聽來或盜來的。
我直勾勾盯住他,不敢放過一個表情。
可他隻瞥了一眼便打開我的手,將文稿踩在腳下,冷聲斥道:“夠了!”
“一介女子竟妄議朝政,還裝神弄鬼。”
“便打十板,打到你清醒為止!你害夫人站在風中許久,最好祈禱她身體無恙,否則——”
他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眸中盡是我不曾見過的鋒芒。
我凍得一縮。
木板狠狠落到身上時,渾身的骨頭仿佛都在寸寸碎裂。
我快疼暈過去前,鈴兒去而復返。
她高高在上地俯視我,語含譏笑:“你看,縱有精才絕豔的少年郎愛你,愛的也不過是你的皮囊和身份罷了。”
“可笑,所謂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相見不相識罷了。”
此後,我規矩起來。
像真正的馬車夫,每日送周寒卓和鈴兒上朝或出去玩。
鈴兒從不給我和周寒卓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與我言行那般相差甚遠,可周寒卓似乎從未懷疑過。
這些時日我吃盡了身為下人的苦,這恐怕正是鈴兒想要的。
我不言不語,最難挨的時候,也曾忍不住看向周寒卓。
可他隻是抱著鈴兒下了馬車,生怕將她顛了摔了,竟命我做人肉凳。
兩個人的重量深深壓彎了我的腰脊。
與我嘆民生多艱的周寒卓,有朝一日,竟會為了“我”,淪為筆下批判之人。
我沉默地移開眼。
都不重要了。
一日我出門採買,突然前路一片慌亂。
一匹高大紅馬嘶鳴著掠過人群,眼看就要撞上貪玩的孩童。
這副身體有著馴馬的記憶。
我下意識躍上馬背,糾纏數息終於止住馬兒發狂。然後才發現,眼前人還是老相識。
正是在外徵戰北狄的蕭將軍之子,蕭尚恩。
國子監大名鼎鼎的墊底差生。
我面無表情地垮起臉。
蕭尚恩倒對我極其熱絡,追著我問名姓,發現我嗓子有異後不顧我的反抗,強行帶我回府。
然後拿出藥來:“這是軍中的藥,你試試。”
我沒推拒,試了下果然能發聲了。
想起他在國子監的惡劣行徑,我生怕欠他什麼被纏上,洋洋灑灑便寫下欠條,拍在他腦門上。
原打算就此離去,可他竟追了上來,一言定住我。
“你到底是誰?你的字跡為什麼那麼像太傅家二姑娘?!”
我終於第一次仔細打量蕭尚恩。
與周寒卓的清冷不同,他舉手投足都是張狂。
國子監不許女子入學。
可兄長不喜功課,而我不喜女學,便女扮男裝替兄上課。
為避免被發現,我悄悄請戲文老師學了變聲,並常年坐最後一排。
同桌便是蕭尚恩。
他是真的從來不學,上課玩棋子、下課抄我的作業。
我囿於女子身份求學而不得,自看不慣他這等紈绔。
沒想到,他竟是第一個認出我的人。
我不答徉怒:“我怎會是二小姐?你又何時見過二小姐的字了?”
他絲毫不怯,定定注視我的眼眸:”我不知道……但就是很熟悉的感覺。”
“二小姐的字我可太熟悉了,沒了她我早被老師打S了!”
我心底微驚,好像有棵幼苗破土而出。
國子監總有世家子弟邀約我放課後出去玩,每次都是他故意攔下,惹得他們不快。
當我以為又要應付他時,他卻什麼也不說,隻說順路與我同行。
我怕暴露身份也不多問,我們之間的默契就這樣持續經年。
想到這,我全盤如實道來。
他好奇又心動,積極道:“放心,查魂魄互換的事兒就交給本世子了!到時我便找個人頂替我,小爺終於可以回家了!”
我心中微動,恍然瞥見他那玩世不恭的面容底下一點真實來。
他生來是塞外的狼,卻被困於宮牆,空有一副強壯的身體,卻連騎馬都無人教。
我還驚訝發現,他府中竟收留不少難民。
蕭尚恩突然想起什麼,問:“你……沒跟太傅說嗎?我帶你找他?”
我搖搖頭。
周寒卓便是前車之鑑。
父親隻想要一個聽話的女兒,從不喜我離經叛道。
我先前說不想生育,他更是大發雷霆。
他不會信我,甚至認出我也不會要我,我和蕭尚恩的相識更是個秘密。
於是,蕭尚恩出面要我作世子府的馬車夫。
迎著世子復雜的目光,我隻笑了笑:“我原有大志,奈何身體孱弱。如今這具身體康健,甚至還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我從未如此快意。”
皇帝忌憚將軍,前線糧草不足,縱使將軍奇才,也不過三勝兩敗。
戰場膠著之際,北狄提出停戰。
大燕舉辦國宴,以示友好。
我隨世子出席。
周寒卓也攜鈴兒赴宴,二人言笑晏晏。
席上呈著萬裡之外快馬加鞭送來的新鮮荔枝。
眼見他便要喂鈴兒吃下,我忍不住上前制止:“我對荔枝過敏,信中跟你說過的,你忘了?”
周寒卓睜大眼睛,似乎沒想到我突然會說話了,又猛然看向那盤荔枝。
鈴兒慌了神,卻強忍淡定:“我身體怎麼樣要你說嗎?吃一點也不會S,你是癔症了吧?!”
我沉默幾瞬,心想反正難受的不是我,別S了就行,於是抓起荔枝就往她嘴裡塞。
她驚駭大咳,沒多久便臉上爬滿疹子,漸漸氣也快喘不上來。
我眼疾手快,掏出事先備好的藥灌她喝下。
她這才緩緩轉醒。
周寒卓驚慌失措,語無倫次:“我……我剛剛出神了,沒想到這事……嫣兒你怎麼樣?!”
他話音剛落,又猛地看向我,目光閃爍。
我牽起嘴角:“我癔症與否先不論,小姐連自己過敏都忘了,總不能怪奴婢改了您的記憶。
“怎麼,問一問春兒便能知曉的事,小姐都懶得做麼?”
我早發現春兒被她支去了旁屋伺候,就怕她看出異樣。
估計她也不敢向旁人多問我的事。
周寒卓的目光太過刺眼,一刻不曾離開我。
他終於意識到什麼,徹底慌了。
周寒卓以鈴兒身體不適為由,本想強行送走她。
可鈴兒不願。
蕭尚恩與我耳語,她前些日子便放話,說必要在國宴上以詩文徵服北狄使臣。
北狄使臣奉承大燕名流文人居眾時,鈴兒果然跳了出來,主動吟詩作賦,邀北狄相賽。
皇上本是一臉欣賞,畢竟我才學名聲在外。
沒想到北狄有備而來,許是早惡補過,一句句都對上了。
我暗自搖頭。
她沒有詩文底子,也不曾聽說她這些日子有去女學,哪怕有我的手稿,也隻能吟些舊詩罷了,哪裡經得起北狄纏問。
我就算承繼她這副好身體,也得每日與蕭尚恩對練,勤加練馬,翻爛了馴馬之道的書,這才隱約記起些她往日與馬相處的記憶來。
皇帝不出意料地黑了臉。
鈴兒顫抖噤聲,又開始咳嗽不止。
周寒卓趕忙上前:
“夫人身體不適,這才發揮失常,臣這就送夫人回府。”
自己卻破天荒地沒有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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