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躺在手術臺，主刀醫生是我前女友。她看著我那裡，突然氣笑了：你上面紋的什麼鬼東西？

 

「你……還有甜甜。」我此時腹痛難忍，仍然努力擠出一抹笑，「你認不出嗎？」

 

甜甜是我和她曾經一起養的貓，是隻漂亮布偶，性格和女主人一樣高冷。

 

旁邊的麻醉師偷看了一眼，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太抽象，沒認出。」姜恬長眉緊鎖，隔著手套，她的手指在我腹肌劃了一下：「紋在這個部位，你現任能容忍？」

 

冰冷的觸感，令我瑟縮。

 

我差點沒忍住去抓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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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理智讓我努力保持鎮定：「姜醫生，待會能不能幫我縫漂亮點。我上個月剛接了幾個男士內衣品牌的拍攝……」

 

「依手術情況而定。」姜恬淡淡道。

 

她衝吃瓜吃到一半的麻醉師小姐姐說道：「開始吧。」

 

說實話，我很緊張。

 

不是因為長這麼大第一次上手術臺，而是我沒料到會以這種形式與姜恬重逢。

 

我努力深呼吸。

 

「顧屹。」姜恬忽然喊我的名字，我猝不及防對上她清澈的眼睛。

 

她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道：「既然把我紋在了身上，那之前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

 

我有一瞬的不解，難道分手不是她提的嗎？

 

因為我與她之間存在的差距。

 

姜恬她平日裡總是過分自律克制，而我興趣廣泛。

 

認識她之前，我因為工作關系喝酒參展，全國各地到處飛。

 

她是醫科大學博士畢業，我藝術生畢業，勉強算個十八線模特。

 

用我朋友的話來說，就是我空有一副好皮囊。

 

現在的成功女性都是智性戀，我這樣的，混跡娛樂圈的隻能當個消遣。

 

因為工作的關系，我接觸到的人都比較跳脫。

 

久而久之，我也會在姜恬面前飚兩句冷笑話。

 

但姜恬不喜歡，她不僅 get 不到笑點，大概還覺得低俗。

 

所以我們最終分手了。我提的，姜恬她自尊心大於一切，沒問原因就把我拉黑了。

 

想到這裡，還是心痛。

 

但很快，我就麻木了。麻醉師往我靜脈裡緩緩推了點東西，面前的姜恬始終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和我離很近。

 

在她的目光下，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恍惚中，我似乎又聽見了姜恬的聲音。

 

她說：「我陪著你。」

 

2

 

麻藥剛蘇醒，我頭腦不清楚，熱的一直蹬被子。

 

有個人不厭其煩地替我一遍遍蓋上，當我還想去扯手術服時，有隻溫熱的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我神志不清地嘟哝了一句：「沈娅，把空調開低一點，我好熱。」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沈娅是誰？」

 

「我們公司一姐，長得比我還帥。」

 

「你新交的女朋友？」

 

「唔……我們一起開 party，一起喝酒吃夜宵，還做了運動。」

 

「顧屹你可真行，原來這才是你急性闌尾炎發作的原因。」

 

迷迷糊糊地答到一半，我才認出眼前這位身穿白大褂，從頭到腳都透著清冷的女子是……姜恬。

 

她欣賞了幾秒我驚慌失措的表情，將我連同病床推給護士。

 

語氣冷淡的不行，尤其是說到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

 

「07 床病人麻藥蘇醒，推出去交給他女朋友。」

 

「原來門口那位是你女朋友呀，我同事剛才差點想去要微信呢。哥們，你口味獨特喲。」護士衝我笑了笑，將我推了出去。

 

我還在想，我哪來的女朋友。

 

手術室門剛打開，我就聽見沈娅驚天動地的一聲「my bro！」

 

「都怪我大半夜不睡覺，拉著你撸鐵做運動。」我的同事沈娅，一米九的爽朗東北姑娘，頂著頭當下流行的狼奔頭朝我大步走來。

 

清俊硬朗的五官讓走廊內的女孩子紛紛側目。

 

但一走到我床頭，她的情緒就繃不住了。哭的涕淚交迫，引得家屬室的人紛紛探頭探腦。

 

「可憐啊，年紀輕輕……」

 

「啥個毛病哦，怎麼半夜做個運動就人沒了。」

 

「還用說？瞧這小伙人高馬大的。」

 

「……」我嗓音沙啞道：「別哭了，別人又把你當小伙了。我可沒這癖好。」

 

「去你的，老子我能瞧得上你？」沈娅擦了擦眼淚，在我手臂上擰了一把，「瞧你上個手術臺，虛成啥樣了？你還是男人麼？」

 

我擰眉：「我不是男人，你是？」

 

「我要是個男人，你還真幹不過我。」沈娅輕蔑一笑。

 

「小情侶感情真不錯。」路過的小護士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我就看見有道身影從我們身旁經過，是姜恬。

 

沈娅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蹙眉道：「我沒看錯吧。剛才那個美女醫生是不是你手機屏保那個？你一直想再追回來的前女友？」

 

我嘆息：「就是她。這下肯定沒戲了，她把你當成了我女朋友。」

 

沈娅怔了怔，隨即起身對著走廊盡頭扯開嗓門大喊：「弟媳，別誤會！我剛才是說幹架的幹！」

 

「別喊了，她左拐進電梯走的。」

 

「嘖，我說呢。你小子偏要救護車把你拉這家醫院來。你這偶遇的代價會不會有點大？」沈娅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睛，調侃道：「幸虧她不是燒傷科或者骨科的。」

 

「燒傷科骨科的怎麼了？」

 

沈娅活動了一下手腕：「那不得找個人給你腿打斷。」

 

3

 

手術後，沈娅在我床邊吃剛點的炸雞外賣，我看的飢腸轆轆，對她說：「娅姐，給我來一口。」

 

「想來一口還是來一刀？」姜恬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床尾，她冷眸掃向沈娅。

 

沈娅立刻將手裡的雞腿從我嘴邊挪開，丟回盒子裡。

 

姜恬將頭發放了下來，清亮柔順的長發給她氣質添了一分溫柔。

 

沈娅有一瞬的看呆。

 

反應過來，她急忙起身，給姜恬搬了個凳子：「姜醫生，查房累了吧？來，坐一會。」

 

「……」我喉嚨痒，咳了聲。

 

「顧屹，我去護士臺給你訂餐。」沈娅馬上衝我笑得十分慈祥，仿佛是我的老母親，這讓我十分不適應。

 

姜恬說道：「不用了，他今天一天不能吃東西。」

 

「哦，那我……」沈娅為難地看著我，我知道她是想給我和姜恬制造獨處機會。

 

我給沈娅使了個眼色：「你去幫我請個護工，今晚……」

 

話還沒說完，就被姜恬打斷。她說：「07 床，我現在要檢查一下你的刀口。」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姜醫生，你可以檢查久一點。」沈娅說著，將我病床四周的簾子拉了個嚴實。

 

我和姜恬被圍在裡面，大眼瞪小眼。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

 

姜恬對待工作認真負責，真的幫我檢查很仔細。她重新覆蓋紗布的動作很輕很輕，我看著她陷在燈光中的臉，不禁揚起唇角。

 

「笑什麼？」她替我撵好被角，又用棉籤沾了點溫水抹在我的唇上。

 

我抿了抿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姜恬低頭看了眼我的手，蹙眉道：「有話直說。」

 

我溫聲道：「可以靠近一些嗎？我剛手術完中氣不足，說話聲音小。」

 

「我在上班。」姜恬毫不動搖。

 

「姜恬，姜醫生……」我像從前一樣，拉住她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姜恬抬頭深呼吸了幾次，忽然順勢彎腰，一隻手撐在我的枕邊，我與她的嘴唇幾乎快要碰上。

 

「顧屹，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她邊說邊勾出一抹微嘲的冷笑。

 

盡管她還是那樣冰冷，可她此刻看我的眼底有光。

 

我不敢松手，我怕這一次我再松開手，她會真的消失不見。

 

「像什麼？」我一張口，聲音啞了。

 

她說：「像隻搖尾乞憐的狗。」

 

我看著她翕動的唇，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她的視線落在我領口的喉結上，似乎看出了我在緊張。

 

我偏了偏頭，放開了她：「冒犯了。」

 

下一秒，熟悉的茉莉香氣襲來。

 

姜恬竟然低頭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不禁僵住。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姜恬她居然主動吻我？

 

幹涸的嘴唇被她溫柔地描摹，昏暗私密的空間裡，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4

 

「小老弟，今晚護工可能……」簾子後突然探進來一顆腦袋，姜恬在這時推開了我。

 

沈娅怔在原地，和我大眼瞪小眼。

 

姜恬淡淡地看了眼身後的沈娅，指腹輕輕抹了下自己的嘴唇。

 

「最近刀口不要碰水。」她丟下一句話，正準備離開時，沈娅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姜恬斂步，冷漠地抽回自己的手。

 

幾乎同時，她們兩個人同時開口——

 

「留步。」

 

「親了。」

 

我：……

 

沈娅上前一步，往姜恬的手裡塞了包華子，說道：「姜醫生，麻煩您幫幫忙。護士臺的值班護士說，今晚護工都約滿了。您看這事……」

 

姜恬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沈娅不斷拍打他手的爪子，皺眉道：「我不抽煙，你……女孩子少抽點煙。」

 

「好的，沒問題。但是吧，我和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樣。怎麼和你一個直女解釋呢……」沈娅對上姜恬的目光竟臉紅結巴起來，她越說越小聲，最後將華子從姜恬手裡抽走，揣回自己口袋。

 

姜恬無視沈娅：「護工的事我會解決。」

 

「那太好了！我等護工來了就撤。」沈娅一激動，又想和姜恬握手。

 

我差點衝下病床阻止，還好姜恬她自己躲開了，語氣不悅：「你不留下陪顧屹？」

 

「是啊，我不方便。」沈娅衝我擠了擠眼睛，笑道。

 

姜恬冷聲打斷：「那你可以走了。」

 

「現在？」

 

「現在。」

 

沈娅回頭看了眼門外空空如也的走廊，不解道：「護工人呢？我等她來了，再走。」

 

姜恬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放到我床位上，說道：「今晚，我留下來陪護。」

 

「……」

 

我和沈娅四目相對，噼裡啪啦！電光石火！激動的就差不能原地放串鞭炮慶祝了。

 

「那可太棒了，我立刻馬上現在就走！」沈娅說著，條件反射地又摸出口袋裡的華子。瞄了眼姜恬，她直接把煙丟進了垃圾桶，「顧屹，你這段時間一定要遵醫囑，該吃吃，該睡睡，爭取早日把……咳，精力睡回來。」

 

沈娅話裡的第二層意思，我自然心領神會。

 

我朝她偷偷比了個 OK，懂事的沈娅立馬跑了。離開的一點也不含糊。

 

沈娅走後，姜恬她居然真的拉了把椅子在我床位旁坐了下來。

 

我舔了舔又有點發幹的嘴唇，一緊張道：「姜醫生，帶潤唇膏了嗎？我這嘴又有點幹。」

 

「顧屹……」姜恬目送沈娅離去，「你現在喜歡女孩子類型真男孩子。」

 

「沈娅她其實……」

 

「自己男朋友動手術，連陪夜都不肯？」

 

「沒有不肯啊。」我看著姜恬因慍怒而微微轉紅的臉，不禁笑道：「她此刻不是就坐在我旁邊，吃著別人的醋嗎？」

 

姜恬眼珠靜靜地盯著我的笑臉，忽然抬起手，揉了揉我像鳥窩一樣的頭發。

 

語氣帶著點惱怒，卻格外動人：「顧屹，分手後撩前女友，你也沒有心。」

 

我截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將它墊在自己臉下。像貓一樣蹭了蹭，笑道：「誰撩誰，還不一定。」

 

姜恬想收回手，我直接皺眉喊痛。

 

她動作一僵，沉聲道：「顧屹，我不是你養的魚。」

 

5

 

「我也沒魚塘。」我抓住她的手，說道：「沈娅她豪爽又義氣，和公司裡的同事都相處的很愉快。但她真不是我的女朋友。你知道，我喜歡的類型。一直是你這樣高冷距離感御姐。」

 

姜恬：「我，距離感？」

 

「難道沒嗎？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一個月才見我一次。」

 

姜恬擰眉：「顧屹，你就是因為這個和我分手的？」

 

我怕她想歪，馬上解釋：「我、我不是為了那個。我隻是單純想見你，所以每次我都很主動，而你好像並不喜歡我太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