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8

 

我跟在楚晗身後飄了出去，她先是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似乎在緩解自己的情緒。

 

仿佛過了許久，楚晗抬起頭，眼眶發紅。她深吸一口氣，啟動了車子。

 

原本隻需要十幾分鍾的路程，楚晗卻開的很慢，硬生生拖了半個小時才回到家樓下。

 

但是她並沒有立馬下車，而是先看了看自己手機裡的消息。

 

她不斷切出去再切回來，最後焦躁地將自己的手機扔在了副駕駛上。然後啟動車子掉頭又出了小區。

 

最後車停在一家蛋糕店門口，我跟著楚晗進去，看著她挑了很久，最終確定了一款現成的蛋糕。

 

我痛苦自虐地想，楚晗這一路終於想清自己對秦翰廷的感情了嗎？所以要重新給他買個生日蛋糕。

 

Advertisement

心髒一邊抽痛著，一邊慶幸地想，幸好自己已經S了，不用面對這最終殘忍的審判。

 

但是楚晗把蛋糕放好後，卻是朝著回家的方向開。

 

我想了想，也是，楚晗向來是一個光明磊落不拖泥帶水的人，如果真的確定了自己對秦翰廷的感情，一定會先和我說清楚。

 

曾經我很喜歡她這一點，因為正是這樣楚晗才堅定地選擇跟我走進婚姻殿堂。

 

可我現在不禁有些痛恨她的果絕，難道到最後我連丈夫的名頭都保不住了嗎？

 

不對，我看了看自己沒有實體的手，看來楚晗和秦翰廷在一起的最後一道障礙也沒有了。

 

楚晗回到家的時候，房間一片昏暗。

 

若是她往常回到家，家裡一定是燈火通明的，而我坐在沙發上等她，即使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今天楚晗卻是第一眼就往沙發上看，見到沒有我，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將蛋糕放到餐桌上後，往臥室走去。

 

床上仍是我頭疼掙扎時弄亂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楚晗看見後卻是松了口氣。

 

突然她的目光被地上一顆白色的藥片給吸引住了。

 

她走過去撿了起來，卻什麼都看不出來，白色的藥片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楚晗猶豫著拉開了我這邊的床頭櫃抽屜，卻在看見滿滿一抽屜的藥之後驚大了眼睛。

 

她慌張地把藥一瓶瓶拿起來看，卻發現藥名全是自己熟悉的。藥瓶底下還有一張診療單，楚晗手顫抖著將那張單子拿了出來。

 

診斷時間是半年前，診斷結果是重度焦慮以及重度抑鬱加上嚴重的幻視幻聽。

 

楚晗的臉色一剎那變得煞白。

 

她跌跌撞撞跑回客廳，拿起手機開始給我不停地打電話。

 

但是一個都沒有打通。

 

最後楚晗急哭了，眼淚不斷流了出來「求求你了，秦翰琛，快接電話。」

 

她的祈求沒有任何用，因為我此時就在她身邊，手機也隨著屍體泡在海裡了。

 

09

 

見給我打電話沒有用，楚晗開始給我媽打，電話很快接通了，她著急地問「媽，秦翰琛回去了嗎？」

 

「沒有，出什麼事了嗎？」

 

聽到這句話，楚晗臉上露出後悔愧疚的表情，嘴嗫嚅著張了張，最後說了句沒事就把電話掛了。

 

緊接著她想給我的朋友打電話，卻發現這些年我一直圍繞著她轉，將她當作生活的中心，已經很少跟朋友聯系過了。

 

果不其然打過去後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楚晗失魂落魄地放下手機，卻發現自己另一隻手還捏著診療單。

 

她將診療單又拿了起來仔細地看，發現主治醫生是醫院裡自己另一個同事。

 

楚晗終於想起來，半年前我曾跟她講過，她卻是怎麼回答我來著『你真自私！』

 

回想起來那一刻，楚晗的表情瞬間變得痛不欲生。

 

隨後她想起來更多過去忽略的細節，我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越來越瘦削的身體，以及，每次懇求她留下時我絕望的眼神。

 

最嚴重的時候我連一口飯都吃不進去，但是為了能夠珍惜和楚晗一起相處的時間，我硬是逼著自己把飯咽下去，有時候第一口下去就惡心反胃，我隻能SS忍住。

 

實在忍不住了，我就跑到衛生間抱著馬桶吐個天昏地暗，甚至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為了不讓楚晗看出異樣，我特意洗了把臉將臉搓紅才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可這根本就是多餘的，因為楚晗在抱著手機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那個時候我仿佛得了癔症一樣，覺得楚晗每次抱著手機都是在和秦翰廷聊天，她甜蜜的微笑也是為了秦翰廷綻放的。

 

可當我問出來的時候，她隻會厭惡地看著我，說我思想怎麼那麼齷齪。

 

她隻將我當作一個嫉妒吃醋、心胸狹隘的男人，絲毫沒有用她作為一個醫生的客觀的角度，去想我的行為有什麼異常之處。

 

這之後我一律咬緊自己的舌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臆想，都是幻覺，哪怕舌頭被我咬破出血，因為我不想讓楚晗再繼續討厭我下去了。

 

直到秦翰廷設計讓我親眼看到他和楚晗親密互動的畫面，我腦子裡的那根弦，『砰』一下斷了。

 

我開始不擇手段地挽留楚晗，阻止她和秦翰廷見面，可這隻能換來楚晗對我越來越失望的眼神。

 

以及秦翰廷一次次得意地向我打來的電話，每次都要在最後加上一句『你怎麼還不去S！你還要霸佔楚晗多久？』

 

聽得多了，我漸漸開始覺得秦翰廷說的對，我這樣子像個瘋子一樣，如何還能給楚晗帶來幸福？

 

這樣對我就像條惡心的臭蟲一樣一直纏著楚晗。

 

所以，我以為自己消失了，楚晗會松口氣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痛苦地仿佛要碎了一樣。

 

10

 

過了一會兒，楚晗強行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她拿起手機給自己那個同事打了過去。

 

卻在被問到她和我是什麼關系時，楚晗嗓子仿佛被捏住了一樣，很久才答到

 

「我是他妻子。」

 

沒想到對面聽到後，很是驚喜

 

「既然有你陪著，那他現在應該快恢復好了吧。那個時候我見到你丈夫，感覺他身上一點兒人氣也沒有。」

 

楚晗剛剛才忍住的眼淚，現在又開始止不住地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匯成一片。

 

她努力壓抑自己的哭音，卻還是泄露了一絲。

 

她發顫地問，能不能把她丈夫當初的就診記錄以及詳細的調查表發給她。

 

對方有些猶豫，因為這涉及到病人的隱私。卻架不住楚晗苦苦哀求。

 

楚晗平時都是一副沉靜包容的模樣，不說同事都沒見過她現在的樣子，連我也有些驚訝。

 

大概調結果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期間楚晗不停地給我打著電話，但是仍然沒人接。

 

她渾身顫抖著，有些站不穩，對於一個心理問題這麼嚴重的病人，楚晗不得不去猜測最可怕的結果。

 

可她走之前對秦翰琛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拿那套威脅我。』

 

結果終於傳送過來了，看完之後，一向平靜理智的楚晗忍不住崩潰痛哭起來。瘦小的身體裡迸發出巨大的絕望，哭得聲嘶力竭。

 

1.一陣陣恐懼或驚恐 E 嚴重

 

2.感到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E 嚴重

 

3.害怕空曠寂靜的場所 E 嚴重

 

4.想到關於S亡的事 E 嚴重

 

5.感到自己有罪 E 嚴重

 

6.惡心胃痛，手腳麻木 C 經常

 

7.做噩夢 C 經常

 

8.假如我S了別人會過得更好 C 經常

 

楚晗終於想起來曾在我手腕上見過的傷口，那是我一次次覺得自己有罪該S時忍不住用小刀劃得，是我一次次克制自己因為不安想質問楚晗時用牙咬出來的，我努力在她面前扮演一個正常人，可實際上漏洞百出。

 

也許平常關系的夫妻早就能發現，更別提楚晗是心理醫生，但楚晗就是忽視到底，一次都沒問過。

 

或許不是忽視，而是厭惡我想用這種方法引起她的注意吧。

 

看著那些報告單，過往痛苦黑暗的經歷再一次席卷了我，一股寒意從我內心深處開始蔓延，凍得我整個魂體瑟瑟發抖。

 

11

 

這之後幾天，楚晗從各方面想辦法聯系我，卻始終聯系不到。

 

無奈她最終選擇了報警，內心祈求著希望不要是最壞的結果。

 

報警後第二天，警察打過來電話聯系說，有一具剛從海裡撈上來的男屍，面目被泡的模糊不清，但是S者衣著符合楚晗的描述。

 

聽完後，楚晗再也撐不住得跌倒在地。

 

等到了警察局，哪怕整個身體都被泡的發腫，楚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是我。

 

沒想到淹S的屍體居然這麼醜，我有些不忍心看。

 

可楚晗堅定的一步步朝我的屍體走了過去，抓起了我的手。

 

發腫的無名指上套著一個結婚戒指，有些不倫不類。

 

「S因是溺S，從屍檢結果來看，排除他S的可能。」

 

楚晗呆呆地搖頭，不知何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不，SS他的人是我。如果我相信他的話，如果我能早點兒發現的話，他就不會S。」

 

警察嘆息了一聲「不是你的錯，我們誰都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還是抓緊安排後事吧。需要我們幫忙聯系家屬嗎？」

 

「不，我親自說。」

 

我下葬的那日，下著瓢潑大雨，每個人臉上說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哭得最痛苦的是母親，看到她極度悲傷的樣子，我心中終於忍不住有一絲羞愧，為什麼自己自S的時候沒有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感受。

 

繼父在一旁攙著她，我看著兩個人頭上的白發，密密麻麻的痛楚一絲一縷纏上來，裹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楚晗從警察局出來後，整個人就有些麻木的冷靜。

 

冷靜地聯系我的家人朋友，冷靜地處理著我的後事。

 

如今冷靜地在我墓碑旁站著，看著我的墓碑不知道在想什麼。

 

如果前段時間楚晗對我表現出的在乎讓我有些驚訝，那她現在絲毫沒有悲傷的表情又讓我有些疑惑。

 

秦翰廷站在楚晗身後，一轉身就能碰到。

 

對於我S亡這件事，秦翰廷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確定事實後的興奮。

 

他應該是唯一一個因為我的S而感到高興的人了。

 

因為這樣爸媽的孩子就隻剩下他一個，楚晗也重新變成了自由身。

 

他一臉痴迷地望著楚晗的背影。

 

我覺得秦翰廷已經有些變態了，在哥哥的葬禮上對自己的嫂子露出這種表情。

 

楚晗若有所覺，轉身時秦翰廷沒來得及收回他的表情，引起了楚晗厭惡的目光。

 

秦翰廷似乎被她的眼神傷到了，露出了心碎的表情。

 

這就受不了了？我可是忍受了大半年。

 

12

 

回去的時候，秦翰廷主動提出要送楚晗回去。

 

楚晗先是全身都在表達著拒絕，後來想了想，同意了。

 

秦翰廷驚喜地給她拉開車門，沒想到他上車後楚晗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曾經那麼相信你。」

 

秦翰廷扭頭看向楚晗，終於確定了現在楚晗對他隻有冷漠和厭惡，一絲一毫曾經的溫柔和包容都沒有。

 

楚晗繼續說，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已經問過爸媽了，從小到大秦翰琛根本就沒有欺凌過你，相反他處處保護你，甚至在你受到校園霸凌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

 

「他那個時候也才十二歲啊，因為保護你，被人打的到處是傷。」

 

楚晗眼淚流了出來，盯著秦翰廷,

 

「連你跟我說的秦翰琛故意引誘你到深水區都是假的, 明明是你提出來的, 也是秦翰琛救了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我？！」

 

隨著楚晗的話, 秦翰廷的臉色開始逐漸發白, 聽到最後的問題，他狠狠地一拳錘在了方向盤上。

 

「為什麼？因為我嫉妒他！你們每個人提到最多的就是他！為什麼你們眼裡就是看不見我！」

 

然後他眼神充滿惡意，笑著看向楚晗，

 

「所以我要奪走他最重要的東西。」

 

看到秦翰廷的表情, 楚晗心中突然湧起一絲恐慌和不安。

 

她伸手去開車門, 卻發現車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秦翰廷鎖了。

 

當她想轉頭質問秦翰廷的時候, 卻被突然撲過來的秦翰廷拿手帕捂住了口鼻, 很快暈了過去。

 

13

 

我沒想到秦翰廷居然能幹出來綁架的事情，任我如何撲救呼喊都徒勞無功。絕望地看著秦翰廷開著車載著楚晗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

 

這是一間被荒廢的小倉庫, 裡面擺著一張嶄新的行軍床, 應該是秦翰廷買來剛放這兒不久。

 

他將昏迷的楚晗抱起來輕輕地放到床上。然後用手指描摹著楚晗的眉眼，滿足地說

 

「你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

 

「秦翰琛那個廢物憑什麼得到你, 還不是被我一兩句話就刺激地發病了嗎。」

 

在秦翰琛看不見的角度, 聽到這句話的楚晗忍不住手指微動又很快忍住了。

 

「真好，那個惡心的家伙終於肯聽我的去S了。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說著秦翰廷忍不住低下頭想享受自己勝利的果實。

 

當他的呼吸落到楚晗身上那一刻，『啪！』側臉被楚晗的巴掌狠狠地扇了過去。嘴角流出一絲血。

 

楚晗坐了起來，用厭惡仇恨的眼光衝著秦翰廷大喊「該S的人應該是你！」

 

秦翰廷抹掉自己嘴邊的血，得意地朝楚晗笑著,

 

「可S掉的人是秦翰琛, 你現在才意識到已經太晚了。」

 

楚晗舉起自己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還不晚。」

 

話音剛落，從門外衝進來一群穿著警察制服的人。

 

雨停了，一縷陽光穿過窗戶的縫隙，落到了楚晗又哭又笑的臉上。

 

14

 

天黑時, 楚晗錄完筆錄一臉疲憊地回到家。

 

我跟著她飄進了家門，不知道為什麼, 她卻一臉驚喜地看著我的方向。

 

當楚晗撲過來想抱住我時，卻整個人穿了過去。

 

她聲音顫抖著問我

 

「翰琛，你特意回來看我的嗎？」

 

我搖了搖頭

 

「我S後就一直跟在你身邊。」

 

聽到我的話，楚晗突然臉色發白。

 

「你恨我嗎？」

 

我虛虛地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輕聲說,

 

「我愛你, 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我，好好地活著。」

 

楚晗崩潰地捂著臉痛哭起來

 

「對不起, 秦翰琛，我早就該相信你的。」

 

「明明我一直都清楚你是一個善良溫柔的人, 卻還是懷疑你, 不相信你。」

 

「你恨我吧，秦翰琛。S的人應該是我。」

 

我感受著自己快要消散的身體，對楚晗說,

 

「楚晗, 你沒錯。再給我做一次蛋炒飯吧。」

 

當楚晗在廚房背對著我時, 身體消失的最後一刻，我衝著她的背影說，

 

「忘掉我吧, 好好活著。」

 

楚晗扭過頭時，空曠的房間裡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捂著臉哭得那麼後悔絕望，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全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