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約在城南公園行嗎？離建道巷不遠，你走路過來也很方便的。

 

【實在沒空就算了。

 

【等你有空你約我也行。】

 

……

 

周五下班之後，我收到了周耿的微信。

 

他指如疾風，噼裡啪啦一口氣發了十幾條。

 

【出院那天我不是放在床頭讓你帶回去了嗎？】我疑惑。

 

周耿那邊瞬間滯了滯，「對方正在輸入中」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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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看消息，一邊拉開一周沒收拾，凌亂的衣櫃。

 

【沒有啊，你是不是沒恢復好？

 

【你從來沒說過。

 

【要不要回去再住兩天，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我可以再去照顧你幾天。

 

【我可以聯系院長給你整個單人間。】

 

……

 

周耿的信息狂潮再次襲來。

 

語氣篤定。

 

大概是我真的記錯了。

 

我從衣櫃的夾縫裡抽出換洗的睡衣，亂糟糟的衣服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裝著李二驢的紙袋子赫然摻雜在那一堆衣服中間。

 

嚯——我伸手敲了敲腦袋。

 

打開淘寶，下單了兩斤核桃仁。

 

前幾天長的腦子質量不過關，已經開始篡改我的記憶了。

 

23

 

和周耿約定了時間，我飛快去廁所換下了領子已經毛邊的白 T，順手撸了個妝。

 

上班五天累S累活的怨氣一掃而空。

 

公園裡。

 

我忸忸怩怩把手裡的紙袋子交給周耿。

 

出院之後，我買了本日歷，每天撕一張，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我和周耿好像很久很久沒見過面了。

 

但其實滿打滿算也就過了一周而已。

 

周耿的眼睛生得極好看，他接過袋子，那雙眼睛像貓眼石似的熠熠生輝。

 

「一起走走吧。」

 

我跌入那雙眼睛，怔怔點點頭。

 

他貼近我身側，走得很慢。

 

傍晚，夕陽，熱鬧的公園，波光粼粼的湖面，晚風徐徐。

 

我深吸了一口氣。

 

一切都美好得令人心曠神怡。

 

湖泊不遠處的岸上，有小商販在賣冰糖烤梨和粽子，綠皮青蛙貼著商販賣氣球和風箏。

 

夜幕初臨，華燈初上，熱鬧非凡。

 

大概是風景柔化了周耿的稜角，我總覺得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有種化不開的溫柔。

 

「吃粽子嗎？」周耿問。

 

我昂頭看他含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點點頭。

 

他笑笑：「那你在這等等我。」

 

我眼神追隨他的身影穿過人群，然後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排隊的人挺多，周耿遲遲沒有回來。

 

百無聊賴。

 

我在長椅上坐下，刷某音打發時間。

 

我的關注「迷人的驢驢」更新了一條新視頻。

 

畫面裡他一邊展示自己五十六釐米的腿圍，一邊夾著嗓子委委屈屈：

 

「馬上就 520 了，哥哥姐姐們驢驢真的很傷心。

 

「連周哥這種寡王今天都陪女朋友去了，可我還是一個人。」

 

陪女朋友？

 

驀地。

 

我抬起頭，周耿已經拎著粽子穿過人群。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朝我招手。

 

他逆著光，夕陽灑落在他的發梢。

 

腦子裡的東西噼裡啪啦生根發芽。

 

24

 

周耿替我剝開粽子皮。

 

我倆在長椅上並排而坐。

 

誰也沒有先開口。

 

傍晚的天空像是一杯潑灑的葡萄酒，把整個黃昏浸在微微的醉意裡。

 

我努力忽視腦子裡那種古怪的感覺，企圖打破沉默。

 

「還是喜歡小時候的節日，以前過節，我全家人精神都挺穩定的哈哈哈。」

 

周耿側過頭來看我，沒接話，隻是喉結微動。

 

「這兩年不行了，一過節我爸媽就容易發瘋。」

 

我硬著頭皮繼續道：「哈哈哈你有喜歡的節日嗎？」

 

他還是不接話。

 

一秒，兩秒，三秒。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我低下頭，有些挫敗。

 

真是的，哪有人約人家出來走走真的就是走走，一句話都不和人家多說。

 

「我要……」回家了。

 

我賭氣準備起身離開。

 

周耿忽然用力把我拽進懷裡。

 

我的臉貼緊他修長的脖頸，我呼吸一滯。

 

溫熱滲透衣衫。

 

怦怦怦——我倆胸膛緊貼，心跳交織在一起。

 

「你從前的日子過得一定很苦吧。」周耿的氣息噴灑在我耳後。

 

我向來是個遲鈍的人，都聽出來了他語氣裡的憐愛。

 

「？」

 

梅開二度。

 

他大概又自己腦補了些什麼。

 

我伸手拍拍他的後背。

 

「你又誤會了，因為後面出現了調休。」

 

25

 

從周耿懷裡出來，我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根。

 

我倆沉默地在長椅上坐了好長時間。

 

大概是剛剛氣氛過於旖旎尷尬，這下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暮色逐漸模糊起來，堆滿晚霞的天空重歸平淡。

 

路燈亮了。

 

周耿猛地起身，朝我伸出手，啞著嗓子道：「我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規矩地把手搭在他掌心。

 

他順勢握上。

 

我起身後也沒有再松開。

 

我是個常年手腳幹冷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掌心莫名有些汗意。

 

路燈昏黃的燈光四下流淌, 熱鬧的公園逐漸安靜下來, 湖岸的小路像一部曲直短長的默片。

 

「你剛問我最喜歡的節日是……」

 

快到路口，周耿忽然開口。

 

「嗯？」我條件反射抬頭。

 

他的臉燒得通紅。

 

沉吟片刻，他接著說：「三八婦女節。」

 

……

 

這種時候出於禮貌我覺得我應該誇一句「好特別」。

 

可我實在無法違心地張這個嘴。

 

於是我選擇保持沉默。

 

周耿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 拎著袋子的手摸了摸鼻尖。

 

「因為我喜歡的人是個婦女。」

 

「？」

 

這似曾相識的話術, 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疑惑地眯起眼睛。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周耿溫暖的手掌滲出些冷汗：「我喜歡你。」

 

腦子裡好像有一小片竹林, 經歷過一場小雨，春筍噼裡啪啦掀破土壤。

 

周耿的瞳孔好像月輝投映在湖面，光彩湛湛。

 

我對上他的眼睛，認真道：

 

「我是年輕漂亮的女孩。

 

「別人說我是婦女我會不高興的。」

 

周耿收緊我的手, 有些無措：「我不是這個意思。」

 

桀骜不馴的社會大哥垂頭喪氣紅著耳朵。

 

強烈的反差感, 讓我的心好像氤氲著一汪泉水, 軟得不像話。

 

於是。

 

我朝他勾勾食指。

 

他聽話地俯下身。

 

「你不是別人, 我會原諒你, 因為我也很喜歡你。」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腦子裡穿透土壤的嫩芽瘋狂向上抽條生長。

 

燈光落在周耿臉上。

 

我的心仿佛軟成一汪水。

 

我咬住下唇。

 

周遭靜得仿佛隻有我倆的心跳。

 

好消息：我真的長腦子了。

 

壞消息：長得好像是戀愛腦。

 

番外

 

01

 

戀愛後。

 

為了不提及元柳柳的傷心事, 他一度不過問她的家庭情況。

 

他的小心翼翼讓元柳柳多次欲言又止。

 

周耿第一次拜訪他那傳聞中精神狀態不太穩定，酗酒家暴且摳搜的準嶽父,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元柳柳說準嶽父搬家去了鄉下。

 

為了慶祝他的喬遷之喜，周耿裝了滿滿一後備箱的白酒和香煙, 準備投其所好。

 

結果剛推開大門, 他就愣住了。

 

院子裡的中老年男子穿著藏青色立領中山裝, 坐在石桌邊上讀報紙。

 

桌子上擺著茶具, 茶香嫋嫋, 潔白的霧氣四散。

 

對方身形清瘦，慈眉善目，光風霽月, 更重要的是——精神狀態看著穩定得不行。

 

著實不像能幹出哐哐給人腿打骨折這事的人。

 

周耿震驚。

 

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花了三個來回才把後備箱的煙酒搬空。

 

「叔叔, 這些夠你喝好一陣子了。」

 

所以, 能不能對小元好一點。

 

後半句話他猶豫著沒說出口。

 

準嶽父皺著眉, 面色不善, 手裡的報紙迎著風「哗哗」作響。

 

「我向來愛惜身體, 煙酒不沾。」

 

元柳柳穿著睡衣從堂屋鑽出來，剛巧趕上她爸爸的後半句話。

 

周耿探尋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她閉著眼睛，視S如歸般點了點頭。

 

周耿對她此前的欲言又止感到豁然開朗。

 

準嶽父冷哼一聲, 斜睨他倆一眼，拂袖而去。

 

元柳柳像隻輕巧的小蝴蝶，鑽進他胸膛，攬住他的腰。

 

「酗酒，家暴？」周耿質疑。

 

元柳柳收緊掛在他腰上細條條的手臂, 搖搖頭。

 

她有些心虛。

 

「我騙你, 你會生氣嗎？」元柳柳聲音沉悶。

 

周耿長長嘆了口氣, 回抱住她。

 

「不會。」

 

他搖搖頭：「甚至還有一點慶幸。」

 

還好元柳柳不是真正的小可憐。

 

光是之前腦補的那些，已經足夠他心疼啦。

 

元柳柳眼淚汪汪：「下次大姐再罵你是拖油瓶，我一定狠狠反駁她。」

 

他失笑，低頭親吻懷裡毛茸茸的腦袋。

 

心口熾熱，像春夜燃起篝火。

 

02

 

告白的時候胡言亂語的那幾句話是周耿一生之痛。

 

明明前一天他是滿打滿算寫了八千多字的稿子。

 

可對上元柳柳湿潤的眼睛的瞬間，頭腦還是一片空白, 一個字也沒想起來。

 

有些人考試的時候腦子裡會循環洗腦音樂。

 

周耿也差不多，他在腦子裡刷搞笑視頻。

 

前一天李二驢分享給他了「普通話考試第三題之從百草園到三隻松鼠」。

 

他腦子裡在循環播放。

 

他跟著腦子裡的博主一起口不擇言。

 

什麼……

 

「我最喜歡的節日是三八婦女節。

 

「因為我喜歡的人是個婦女。」

 

……

 

周耿慶幸元柳柳回應得很快。

 

不然回去的路上，可能他還要給她描述一遍西紅柿炒雞ṱŭ₁蛋的做法。

 

03

 

佳佳有個秘密。

 

她曾經目睹周耿把裝著西裝外套的紙袋子偷偷塞回元柳柳的行李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