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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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上人是個英雄。
他從悍匪手中救下了柔弱的公主。
從此他們成了佳話。
而我成了笑話。
那一晚他和她洞房花燭。
而我卻在他的仇人手中受盡屈辱。
1
我隨太後前往溪山禮佛不過半年,京裡便傳來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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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陛下尋回了流落民間十八年的親生女兒。
已經迎回宮中,拜了太廟,封了公主。
這本是一樁美事,可那傳信的內監明顯還沒把話說完。
他側頭看一眼太後身畔的我,欲言又止。
「說下去!」太後威嚇道。
內監不敢隱瞞,吞吞吐吐繼續道:「嘉幸公主與狄小將軍……生S共患、兩情相許,陛下已下旨賜婚……」
狄小將軍狄倫。
鎮國將軍狄遠次子。
皇上最為器重的少年將才。
雖年輕,卻已多次在戰場上揮過長槍立過戰功。
這樣的家世,這樣的人物,倒確實配得起公主。
可他也曾說過要娶我。
對著皎潔長月。
對著浩瀚星空。
他亦與我有過海誓山盟。
誓言不過半年,便就不作數了嗎?
2
回京的路那樣漫長。
來時卻不曾覺得。
我與太後同坐在馬車中。
我給她繼續講那本還未講完的話本。
話本中的公子與小姐幾經坎坷,終得圓滿。
可太後的臉上卻不見半點笑意。
她反握住我的手,輕哄道:「好婧兒,你心中莫要不快,哀家此番回去,定要為你做主!」
我側身偎進太後懷中,許久許久不曾說得出話來。
太後是我祖母,我父淮王乃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S在了十七年前的那場宮亂中。
他以命鋪就了他兄長坐擁天下的最後一段路。
卻狠心拋下了我和我娘。
我娘S在了父親下葬那日。
靈前觸柱而亡,成全了他們的曠世愛情。
最終真正被拋棄的,原是尚在襁褓中的我。
自那之後,我便養在了太後身邊。
皇上有意將我收做義女。
太後不肯。
及笄那年,皇上又將此事重提。
太後盛怒。
我無意聽了兩句牆根——
太後道:「你以為哀家不曉得你的打算?南邊那幫蠻人不好糊弄,你不願刀兵相見,便打起了我婧兒的主意。」
皇上不曾接話。
太後又道:「你舍不得自己的女兒,就舍得下婧兒嗎?你莫忘了她父親當年是怎麼S的!」
皇上嘆息道:「母後不是不知,兒這些年隻得兩位公主,嬌蠻任性,怎及婧兒聰慧,若是婧兒和親……」
「住口!」
不等皇上把話說完,太後便打斷了他。
「你想都不要想,婧兒我定是要留在京中的。隻要哀家有命在,誰都不能欺了她。你的公主嬌蠻任性,便好生調教。婧兒聰慧懂事是她的好處,可不是由人擺布欺負的借口。」
3
那日之後,我便知道。
南邊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打過來。
眼前的太平不知還能維系幾時。
皇上有意指個公主去和親,卻舍不下自己的女兒。
於是便想到了我。
我鬱鬱多日,太後雖疼惜我,可若是皇上執意要我和親……
她還能攔得住嗎?
但若真到了那一天。
犧牲一個我便能換來國家安定百姓太平。
我真的能做到無動於衷嗎?
我將這些心緒悉數說給狄倫聽。
他是我除了太後唯一親近之人。
他的姨母是皇後,幼時往來宮中甚勤。
我與他一同長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馬。
狄倫安慰我莫再鬱鬱不寧。
他說:「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迫嫁去那南蠻之地的。我燕國男兒又不是S絕了,怎能夾著尾巴叫一個女子受辱?」
後來他便隨父上了戰場。
據說吃了好些苦。
卻也歷練得驍勇善戰不可小覷。
年前歸京,他同我炫耀他滿身的傷。
我心驚不已,他卻異常興奮。
「這道疤是追捕寧國容家小將留的,我不過留了一道疤,可他卻折了一條胳膊在我手裡,看他日後如何囂張!
這道是替我父親擋的,險些就戳了心窩子,還好我皮實。
腿上這道是遭人暗算,幸而沒傷到筋骨,那一戰甚是兇險,我們還犧牲了兩員先鋒,好在最後勝了,奪下寧國一城,寧兵損失慘重,想來近些日子不會再有動作了。」
……
他同我說了好多好多。
說到最後,年輕的小將軍突然紅了眼。
他哽聲道:「這三年,我幾次險些就S了。熬不過去的時候,我總莫名會想起你來。我若就這麼S了,你怎麼辦?若寧兵打進來,皇上迫你去和親,我指定做鬼都不踏實。」
他說:「回京前我便想好了,這一路又反復斟酌,有些話我必須要同你說清楚。」
他說:「我意娶你為妻,此生拼S,為燕國,亦為你。」
他說:「隻要你點頭,我便去求皇上、求皇後、求太後,他們不允我便拼命地求,不論付出什麼,總要他們成全咱們的。」
我點頭了。
可短短半年,他竟就將自己所說種種全都忘了。
我的眼淚湿了太後的衣襟。
哽咽聲終是止不住。
太後小心翼翼地安撫著我。
我生於宮牆長於宮牆。
此生目之所及,不過狄倫一人。
少年將軍那樣的深情,我怎能抵抗?
此刻的心痛,更印證了我對他的歡喜。
我不知這半年京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怎麼就與嘉幸公主成了生S共患的良配了呢?
4
回宮那日,皇上領著宮中眾人於宮門處親迎。
有皇後妃嫔們,也有皇子公主們。
有見過的,也有新入宮沒見過的。
我一眼便瞧見了站在皇子公主們那一列的生面孔。
想來她便是嘉幸公主了吧。
我隨侍在太後左右,太後受眾人跪拜。
我明顯感覺到人群中有道目光是直勾勾地盯著我的。
是她嗎?
我不禁好奇地回望過去,正與嘉幸公主的目光相接。
這便是我們的第一次「交流」。
後來回到壽康宮,太後才剛得了些許歇息功夫。
皇上便單獨領著嘉幸公主前來拜見。
太後有些脾氣,隻叫皇上留下敘話,將嘉幸公主擋在了殿外。
我捧著茶水立在太後身側。
太後瞥了皇上兩眼,似是不願同他多話,直截了當地問道:「身份可確定了?皇室血統,可不能胡來。」
「是,兒子已差人徹查過,又有御醫滴血為證,絕不會錯。」
殿內有片刻的安靜。
太後甚至不曾過問她生母何人,皇上又是何時在外留下的一段痴情。
皇上掩唇幹咳了兩聲,試問道:「要不把人喚進來,母後您也見見?嘉幸溫柔嫻靜,不比婧兒差的,母後您瞧了定會喜歡。」
太後驟然板起臉來,「不急,哀家還有話要問皇帝。」
「是,不知母後您還有什麼疑問?」
「狄倫同她又是怎麼回事?哀家聽聞皇帝已經下旨給他們賜了婚?」
「此事說來話長……」皇上有意含糊過去。
太後卻耐著性子要他非說不可。
我從旁聽著,滋味難言。
半年前,我隨太後離京不久,狄倫便被皇上遣去剿匪。
他從匪徒中救下一女子,便是如今的嘉幸公主。
嘉幸公主拿出了當年皇上留給她母親的信物,同狄倫道出了自己的身世來歷。
原是她母親臨終前囑託她進京尋父。
這一路艱難,竟走了大半年,眼看著要到京城了,又不慎落入了匪徒手中。
好在狄倫趕到及時,才不至於叫她受難,才能完好無損地成為如今的嘉幸公主。
於嘉幸而言,狄倫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的英雄。
我或許能夠理解她那番企圖以身相許的心。
那麼狄倫呢?
他便甘之如飴地受下了這份情誼嗎?
5
太後終是召見了嘉幸公主。
她恭順有禮,溫婉嫻靜。
同皇後嫡生的兩位公主確有不同。
如皇上所言,這樣的可人兒怎不叫人疼惜?
連太後的冷臉都未板住多時。
氣氛很快便變得融洽起來。
太後問起她的母親。
她從容作答:「我娘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可她從未有過怨恨,即便是臨終之前,依舊感激上蒼,能讓她當年得遇父皇,不叫她這一輩子活得了無生趣。」
這番話著實令人動容。
皇上眼底的愧色難抑,恨不能頃刻便將世間所有的美好都補償了她。
後來太後支走了皇上,留下了嘉幸公主。
殿中無人,她示意我靠近些。
我照做。
太後指著我同嘉幸公主道:「這是婧兒,也是哀家的孫女。」
嘉幸衝我微微欠身:「婧公主。」
我的身子立時彎得比她更低,慌忙解釋:「公主誤會了,我不是。」
嘉幸盈盈一笑,道:「適才父皇走得急,興許忘了說,他已頒旨封婧姐姐為公主,視作父皇義女呢!」
我手中絹帕拿捏不穩,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太後的手亦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震翻了茶盞。
這麼多年過去了,皇上終究還是悖逆了太後的意思。
我時常在想,我的人生真是荒誕。
父親S得過早了些,他原本也是有機會讓我成為公主的,可他為了他的兄長,放棄了。
多年後,他的兄長依舊讓我成為了公主。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身份帶給我的,隻有更大的不幸。
6
皇上的旨意很快下來,連太後也沒能阻止。
太後氣得晚膳一口未用,深夜還在同皇上爭執。
「哀家身邊隻婧兒這麼一個貼心的孩子,皇帝竟這般容不得?」
我原是要侍奉在太後左右的,可太後不許,隻叫我在內殿候著。
外頭的聲音雖不大,卻足夠清晰地傳到我的耳中。
隻聽皇上溫聲哄道:「母後這話實在是錯會了兒子的一番苦心,兒子何嘗不知婧兒在母後心中的分量?」
「你既知曉,又何故來傷哀家的心?」
皇上解釋:「婧兒是六弟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兒子每每瞧見她,便總能抑制不住地想起六弟來。
六弟當年那般為兒犧牲,兒如何敢不善待他的女兒?
眼瞧著婧兒一日日大了,皇後膝下的兩位公主亦到了長眼挑選驸馬的年紀,兒不過是想趁機提一提婧兒的身份,也好仔細為她挑個好人家。」
我不知前殿景象,隻覺太後似乎沉默了許久。
大概是皇上提起了我父親,戳到了她的傷心處。
父親於我而言,是個十分模糊且陌生的存在。
太後甚少提及,我也不問不好奇。
隻每每父親忌日,太後會獨自抹淚甚至嚎啕大哭。
我同太後身邊的嬤嬤們一樣默契,從不會在那一日攪擾太後,容她靜靜地待在佛堂,為我父親誦經禱告。
外殿再度傳來聲音。
是太後的。
她啞著嗓音問:「皇帝真有這般好心,為何偏要趕著將嘉幸指給狄倫?如此壞我婧兒姻緣,也敢說是為她好?」
皇上道:「母後有所不知,這可不是兒子亂點鴛鴦,是狄家那小子鐵了心要娶嘉幸,跪在承乾殿外三日苦求,叫朕如何不允?況且嘉幸亦鍾情於他,朕思來想去,便就此成全了罷,也算一段佳話。」
我的心口隱隱作痛。
原來他和她是佳話啊。
那我是什麼?
是笑話嗎?
7
次日太後召來了好些人問話。
我在妝鏡前使盡了手段也遮不住一雙紅腫的眼睛。
每個人的回話都大差不差。
他們的確看到狄倫在承乾殿外跪了整整三日。
三日後皇上的賜婚聖旨便頒下了。
太後問我:「好婧兒,你想見他嗎?哀家可以召他進宮,同你當面把話說清楚。」
我搖一搖頭,說不清算不算是心灰意冷。
我回道:「他既已有婚約在身,便不見了吧。」
我想,我同他之間,原本就是些玩笑話,又作得了什麼數呢?
太後苦著一張臉,我反安慰她道:「能長長久久地伴在太後左右,婧兒便已經很滿足了。至於旁的,婧兒不敢想,也不會再想了。」
可這樣的安慰屬實沒有多少效用。
既安慰不了太後,也騙不了我自己。
哪裡就能真的不難過不在意不再去想了呢?
太後抓著我的手,眼含痛惜,道:「若你想,哀家便能為你爭!」
「我不想!」我篤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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