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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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煮好一壺茶,已過了半個時辰。
她朝我展顏笑道:「自己家裡,你怎麼還跪著?快來嘗嘗哀家煮的茶。」
珍珍扶我起來時,我的腿已經麻了。
我咬了咬牙,走到她面前。
她身邊的大宮女冷杉端起一盞滾燙的茶直接懟到我嘴邊。
太後笑眯眯地催促:「怎麼不喝?」
我直言:「回太後,太燙了。喝下去舌頭得燙兩個泡。」
「公主這是想忤逆太後?」冷杉拔高嗓音道。
「放肆!」太後拂落桌上的茶具,怒斥道,「宮翎是先帝親封的天宜公主,封號帶了天字,足見先帝對她的寵愛。你一個奴婢,怎敢質問長公主!來人,拖下去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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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杉手中的茶盞摔落在地上,她被拖出去時,太後眼睛沒眨一下。
我道:「太後,茶灑了。」
「再煮一壺便是。」太後看著清淨不少的庭院,松了一口氣,原形畢露。
她蹬掉腳上的鞋,拿了塊糕點就往嘴裡塞:「冷杉是老太妃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上周我中毒拉了三天,就是她害的。今天總算給我找著機會S她了。
「哎,想我過去多自在,如今S個人還束手束腳的。」
說完,她給我也遞上一塊:「還是你公主的名號好使,不然老太妃的人,尋常過錯我都不能治她S罪。」
我接過糕點:「下次你要鏟除奸細,能事先和我商量一下不?」
「你演技沒我好,提前說了怕出亂子。」高雲芝說著,扶了下雲鬢上的珠花金釵,「老娘我天生嬌弱,招人妒忌,能活到現在可不易呀!我得惜命些。」
我翻了個白眼,這話宮裡頭隨便哪個女人說,我都信了。
但從高雲芝的嘴裡說出,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沒錯,太後高雲芝,人前扮豬吃老虎,裝弱裝蠢裝清冷。
人後心狠手辣,是個蛇蠍女人。
這朵偽裝的小白花,當年把先帝迷慘了。
雖沒有為先帝誕下一兒一女,先帝仍心疼她,將自己妃嫔的兒子過繼到她膝下。
讓她在先帝駕崩後沒去陪葬,還榮升太後。
高雲芝白撿的那個便宜兒子就是李烈。
至於我,是高雲芝和先帝從宮外撿來的。
高雲芝一句「這孩子生得嬌憨好看,臣妾喜歡」。
先帝就將我接回宮,封了公主。
說來也怪,我長大後,眉眼越來越像高雲芝。
先帝是個戀愛腦,他不在乎我的血脈,隻要我能讓高雲芝高興,他就加倍對我寵愛。
但真正改變我命運的是十歲那年的一場大火。
帝都城遭遇數月旱災,天幹物燥,先帝的御書房半夜失火。
高雲芝伴讀,我也被她喊過去表演背古詩詞。
火勢蔓延之快,讓先帝也慌了神。
情急之下,高雲芝將我推了出去。
我撲到先帝身上,為他生生扛下一根斷裂的梁柱。
等我回過神,高雲芝和先帝都不見了。
我被單獨留在了大火之中。
當所有人都以為我要S在裡頭時。
我卻自己走了出來,身上衣裙破破爛爛,身上裹著的一幅「八十七神仙卷」卻安然無恙。
那天夜裡,一場及時雨驟然落下。
滋養了幹旱已久的大地,拯救了萬千生靈。
先帝請來欽天監,為我舉辦盛宴,欽賜「天宜」封號,昭告天下。
從此,宮裡宮外無人再敢嘲笑我的出身。
我是不是皇室血脈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或許是當年高雲芝那一推,我到現在和她關系都不怎麼樣。
「還以為你會把我嫁給一個瞎子或者瘸子。」我開門見山道,「沒想到是謝箴雁。」
高雲芝又開始搗鼓她的茶具:「讓你失望了,驸馬他不瞎不瘸,不過是個庶子。」
「庶子,不錯了。」
「喲。」高雲芝手上動作一頓,抬眸取笑我,「聽聞謝箴雁的詩會你每場都去,這是真看上他了?」
「誰說的?隻不過謝哥哥的詩會每次都設在豚香居。」我吞了吞口水,「實不相瞞,豚香居的烤黑豬五花和竹林走地雞做得一絕。」
高雲芝嗤笑:「這麼說,謝家二公子還不如豬五花和走地雞?」
「話可不能這麼說。」
我還沒說完,高雲芝就對著簾後喊道:「你都聽見了?出來吧。」
吳公公用內力震開涼亭前的竹簾。
謝箴雁長身立於其後,清雅依舊,隻是臉上卻沒了往日的神採。
與我對視上,他的眼尾就紅了。
我急忙一手遮風,對著高雲芝控訴:「老娘,您又搞我?」
「沒錯,誰讓你無事便不來看我。現在喊我娘晚了。」高雲芝吹了吹茶盞中的嫩尖,「哀家有些乏了,你們聊。」
「……高雲芝!」我龇牙咧嘴。
高雲芝由吳公公攙扶著起身,對我回眸一笑:「該斷不斷,最傷人心吶!你們都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孩子,芳心懵懂,哀家得幫幫你們。」
「殿下,請與臣談談。」謝箴雁叫住我。
「謝二公子請坐。」
我生生地又坐了回去țųₑ,整頓起桌上的糕點果盤,假裝很忙。
4
一陣清風吹來,將日頭卷進雲裡,天忽然陰了下來。
「要下雨了。我們有話直說吧。」我先為謝箴雁倒了杯茶。
「公主這是主動給臣臺階下?」謝箴雁很聰明,也很直。
什麼話不會繞彎子,就直接從他嘴裡蹦了出來。
「臣發奮讀書,考取功名,以詩會的名義結識宮中的達官貴人。隻為讓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站在殿下的身邊。」謝箴雁一咬牙,全說了出來:「是臣讓母親去求太後賜婚的。」
我驚訝不已:「在此之前,你從未問過我的意願。」
謝箴雁聽後,不禁笑了起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來,女子婚配,本就如此。」
我更加驚訝:「你的意思是,我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
謝箴雁默了默:「殿下貴為長公主,婚事自然不同於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臣之所以先去求太後為你我賜婚,亦是為了殿下好。」
我氣笑了:「好在哪兒?」
「皇室女子,尤其是不受寵的公主,大多會被送去外邦或是敵國和親。以殿下的性子,是斷不能同意去和親的。所以,臣今日之舉,是在拯救殿下啊!」謝箴雁越說越慷慨激昂,好似他此刻是個要上戰場的領頭將軍。
他甚至伸手要來拉我的手。
「殿下瞧不上臣庶子的身份,但殿下你可想過自己真正的身世?殿下的身世或許還不如……」
「謝箴雁,你這一輩子,個人道德高度也就這麼點兒了。」我冷笑,將杯中茶水盡數潑到他臉上。
茶水將他一塵不染的白衣染了色,他滿臉的茶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殿下此舉,有辱斯文。」
「抱歉,我不斯文,也沒道德。」說完,我還想對著他的臉補上一拳時,有人先我了一步。
一顆鵝蛋大小的石頭生生地砸在謝箴雁臉上,謝箴雁被砸得猝不及防,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他正欲發火,一回頭竟直愣愣地跪了下來。
李烈徑直朝我走來,半眼沒看地上的謝箴雁:「小謝大人這是在暗諷朕無用,連一位公主也護不住?將來隻能靠女子和親這條道,去向他國換取和平?」
「陛下……」謝箴雁到底還是軟弱,嚇得一張臉慘白,「臣S罪。」
李烈旁若無人一把握住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側。
我知道李烈表面越平靜,就代表他越生氣。
「你確實是S罪。」他拔出自己隨身侍衛的佩劍直指謝箴雁的鼻梁,卻遲遲沒有動手,像在努力壓制什麼。
最後,他垂眸看向了我,眼底的S意緩緩褪去。
李烈說道:「隻要有朕在的一天,南朝的每一寸山河土地皆是為天宜公主而守。若是他國來犯,朕會親自帶兵出徵。這一世的太平是朕和諸多將士馬背上打下來的,將來也是。」
謝箴雁破罐子破摔,倒生出一股剛烈來。
他被侍衛帶下去的時候,突然瘋笑起來:「能靠一女子換取天下太平,卻偏要致萬千戰士流血喪命。李烈,你真以為自己是位明君嗎?」
經過我身旁時,謝箴雁看向我和李烈相握的手,沉聲道:
「終有一日,天下會毀在你們二人的手中。」
我反應過來,想將手從李烈手中掙脫出來,卻被他握得更緊。
他神色平靜地微揚下颌,絲毫沒將謝箴雁的話放在心上。
「傳朕口諭,謝箴雁對長公主不敬,公然忤逆朕。理應賜S,但念及父親謝太傅是朕的恩師,從輕發落。杖責八十,即刻逐出宮,此生不得再入朝為官。」
我看著腳邊那塊帶血的大石頭,自言自語道:「陛下這一下砸得夠狠的。」
「朕不是說了,讓你今日不要來見太後?」
「你早就知道謝箴雁也在太後處?」
李烈沒有回答,應該是默認了。
我忍不住問道:「太後她究竟要幹什麼?」
「啪啪啪——」屋頂上傳來一片掌聲。
太後在吳公公內力的掩護下,正蹲在屋頂上看熱鬧。
她指了指李烈仍牽著我的那隻手,笑得意味深長:「實不相瞞,這幾日哀家總是夢見先帝。先帝質問哀家,為何陛下登基五年,後宮後位仍然虛空?你做母後的應當去勸說勸說,畢竟皇嗣為重。」
「……」我立刻掙脫李烈的手。
他低頭看了眼我背去身後的雙手,蹙了蹙眉。
高雲芝輕咳了幾聲,一臉愁容道:「這不,哀家這些時日一直都在尋找原因。」
李烈淡淡道:「母後找到原因了?」
「找到了。」
「那請母後速將您從民間尋來的那群庸醫從太醫院撤去。」
「噗!」我沒忍住,「母後您懷疑陛下他……有隱疾?」
身邊的李烈眉宇皺得更深了:「不許笑。」
「陛下血性少年,再正常不過。」高雲芝伸了個懶腰,對身邊的吳公公道:「好了,既然沒事了。老吳,抱哀家……哦不是,扶哀家下去吧。」
吳公公面無表情扶住高雲芝小臂,還沒看清楚,他們二人便已穩穩地落回地面。
目送他們離去,我看著吳公公英武修長的背影,脫口而出:「現在看來,吳公公也是風韻猶存啊……陛下,您要不讓暗探查查?看師父他老人家是真太監還是假太監?」
「……」
李烈額角抽了抽,伸出手指差點又要彈我:「你這是話本子看多了。」
說笑歸說笑,我還是朝李烈福了福身:「謝陛下今日站在我們女子這一邊。但將來真要遇上局勢緊迫,還請陛下以天下百姓安危為重。」
李烈微怔,他看著我許久,轉身丟下一句話:「知道了。」
5
李烈看在太傅多年師恩,並未治謝箴雁S罪。
但他一身傲骨,在宮裡遭受廷杖之刑,讓他在一眾學士中失了臉面。
謝箴雁主動辭官,離了南朝,出去遊歷。
從那之後,沒人知曉他去了何地。
李烈登基後,在很多地方都修繕了女子學堂。
南朝建國以來,他是第一個準女子讀書識字,參加科舉,入朝為官的君王。
但謝箴雁帶頭反對,為了此事上過無數道奏折,認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
導致很多寒門子弟和女兒家讀書的機會被壓下去。
女子入學,雖有爭議,但最終少數服從多數。
南朝的女子們終究還是圓了夢,其中也包括我。
就當我在今年春闱中,上了金榜。
準備入女子學堂教書時,北疆王突然派出使臣,前來談判。
這些年,北疆和南朝紛爭不斷。
對兩國兵力和國庫都是一種考驗。
如今兩國都有新帝登基,都希望可以休戰,於是北疆先行了一步。
北疆使臣向李烈呈上兩封文書。
李烈隻看了第一封文書兩眼,就撕了。
北疆使臣是個奸猾的,嬉皮笑臉,卻暗藏鋒芒。
見李烈接了第二封文書,不禁卸下偽裝,笑道:「南王,這是有捷徑不走,非要劍走偏鋒?」
李烈將手裡的碎片甩到使臣臉上,冷笑:「何為捷徑?朕怎麼沒看到。」
「隻要送個你們南朝的公主來我們北疆和親。北疆願與南朝從此共享太平盛世,且定下百年休戰之約。」北疆使臣看著滿地碎片,搖了搖頭,「南王不該拒絕。」
「朕記得,朕的姑姑便是和親公主。老北疆王也曾派使臣說過一樣的話,可婚後不到三個月。姑姑便被處以極刑,屍骨無存。」李烈的手在龍椅上收緊,直到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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