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阿婆瞪大了眼：「慧慧。」

 

她慌亂地飄下車，但飄到跟前，又有些近鄉情怯：「慧慧，你咋還沒去投胎呢？」

 

方慧沒直接回答，眼中含淚道：「媽，我對不起你。

 

「小時候你起早貪黑一天打三份工，就是為了養活我和弟弟。

 

「但長大後，我卻沒能讓你享福。

 

「我太懦弱了。

 

「他們說，我要是不頂罪，就會牽連家人。

 

「他們的手段很多，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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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輩子都沒有低下過頭，也沒做過受人指摘的事情，我不想拖累你們，也不想讓你因為有個坐牢的女兒就被人指指點點，所以——」

 

「所以你就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好傻啊，慧慧。」老阿婆痛心疾首，「我不低頭是因為一低頭，別人就會欺負咱娘仨。

 

「我督促你學習，上進，也隻是想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沒想到卻把你送上絕路，是媽錯了。」

 

兩個人抱頭痛哭。

 

我仿佛明白了什麼，從手機裡翻出一個新聞：「你說的是這個特大經濟案嗎？你放心吧，主謀全被抓進去了。」

 

方慧哭著哭著就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兩個人說開之後便一起上路了。

 

她們身上金光閃閃，下輩子必有福報。

 

做我們這行做久了，總能見到這樣的事情。

 

世間的陰差陽錯從沒停止。

 

活著的人也要繼續好好生活。

 

7

 

完成一單後，我休息了兩天。

 

這兩天上班，沒了何淑芬讓人厭煩的聲音，耳根子瞬間清靜多了，工作效率也嘎嘎快。

 

同事 A 不知道腦補了什麼，以為我有更大的後臺把何淑芬逼走了。

 

所以這段時間對我十分恭敬，稱呼也從「小姜」變成了「姜姐」。

 

每天上班就是主打一個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我這小日子過得極其舒適。

 

隻是沒想到在外出差的領導提前回來了。

 

作為我的直系上司，王發明一回來就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問了我一些工作上的問題後，又笑眯眯地說道：「小姜，你才來公司，以後要是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我松了一口氣，以為終於有個正常領導了。

 

沒想到我剛轉身，就感覺屁股被什麼東西碰到了。

 

我下意識回頭，正好和還沒來得及收手的王發明大眼瞪小眼。

 

我面無表情地甩開了他的手，暗地裡還使勁掐了掐。

 

王發明「嘶」了一聲，色心未改：「小姜，女孩子裙子別穿這麼長，太土氣了。

 

「這樣吧，我對時尚略有幾分見解，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聊聊。」

 

他大爺的，才送走一個奇葩，又來一個。

 

我正準備說什麼，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項目經理來做匯報了。

 

我隻能先回工位。

 

沒想到下班後，王發明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其他同事都朝我們投來異樣的眼光。

 

我皮笑肉不笑道：「王總監，你這是幹嘛？」

 

王發明煞有介事道：「咱們不是說好要去吃飯嗎？」

 

我氣笑了：「好啊，那我提前說好了，人均消費一萬以下的餐廳我不去，而且我不支持 AA。」

 

王發明一愣，面露不滿：「小姜，你怎麼年紀輕輕就這麼拜金？

 

「女孩子要懂得勤儉節約，賢惠持家才會有人要。」

 

我面露譏諷：「原來王總監沒錢了呀。」

 

王發明的臉瞬間綠了。

 

原以為失了臉面後，他會一走了之。

 

沒想到他跟著我來了停車場，還一副想坐我車副駕駛的樣子，嘴裡威脅道：「你不和我吃飯，送我回家總行吧。

 

「畢竟咱們在公司的日子還長著呢。」

 

想到今天早上接到的客人，我冷笑一聲默許了。

 

8

 

一上車，王發明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

 

把我的車和人從頭到尾貶低了一遍後，又對我表示了欣賞：「小姜，其實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隻要你跟著我好好幹，以後你上升空間大大的有。」

 

說完，還試探性地摸上了我的大腿。

 

我一個急剎，他因為沒系安全帶，撞到了額頭，痛得龇牙咧嘴。

 

我虛偽地問道：「沒事吧？王總監。」

 

「沒事沒事。」

 

我又把後座上的骨灰盒遞給了他：「王總監，這是我爺爺的骨灰，我怕放在後面會磕磕碰碰，你可以幫我抱一會兒嗎？」

 

王發明有些猶豫。

 

畢竟骨灰盒是S人的東西。

 

一般人都會覺得不祥。

 

但他看了看我，咬咬牙還是答應了。

 

看到骨灰盒上的照片時，他樂了：「你爺爺還挺醜。」

 

緊接著後面補充了一句，「不過屁股挺大。」

 

又頗有研究地說，「這種屁股雖大，但肉卻是松的，摸著手感不行，還是你們小姑娘的有手感。」

 

聽到這種騷擾的話，我還沒來得及有反應，車上的李老頭就先炸了。

 

他沒想到他都S了，還會受到性騷擾。

 

他從車後座飄到了前排，怒目圓睜地瞪著王發明。

 

但王發明沒有感覺，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他那套「屁股論」。

 

臨下車了，他還有些意猶未盡，臉上擠出令人惡心的笑容和我告別。

 

我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冷哼一聲。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評頭論足的老頭跟著他回家了。

 

9

 

李老頭是我新接的客人，無父無母，從小靠著村裡人的接濟長大。

 

也因為相貌醜陋，所以沒有人願意嫁給他。

 

漸漸地，他也不作他想，隻一心一意幹好自己的農活。

 

沒想到在他五十歲那年，他撿到了一個棄嬰。

 

從此生活有了盼頭。

 

女兒很聽話也很懂事。

 

有時候為了女兒一個發夾，一個書包，他會起早貪黑地上山挖藥材。

 

山很陡，也很危險。

 

但他從來沒放棄過。

 

他說，別的小女孩擁有的東西，他的女兒也要有。

 

就這麼一天一天地，小女孩長大了，按部就班地讀書工作。

 

但就在他女兒結婚前，李老頭因為舊疾去世了。

 

他女兒找上了我。

 

一上車，我就和李老頭相談甚歡。

 

他十分健談，也坦誠告訴我，他不想投胎的原因是想親眼看到女兒出嫁，想確認有人能替他好好照顧女兒。

 

但婚期早就定好了。

 

所以他隻能這樣繼續停留。

 

我試探性問道：「要不我和你女兒溝通一下，修改婚期？」

 

李老頭又搖搖頭：「別為了我這個S人讓囡囡和她男朋友起爭執。

 

「再等等吧，我還能撐一撐。」

 

我有些不認可。

 

按原定的婚期，李老頭根本撐不過去。

 

但他生性倔強，一時半會，我也無從下手。

 

10

 

李老頭從王發明那回來後，眼裡全是不屑：「家裡有老婆孩子還騷擾別人，簡直不是東西。」

 

我有些意外，不過想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畢竟王發明要真是個有道德的人，也不會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

 

不過我有些好奇李老頭做了什麼。

 

我發出了疑問。

 

李老頭嘿嘿一笑，臉上浮現出促狹的笑容：「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王發明一拐一拐地走進了辦公室。

 

同事 A 像個首領太監一樣，湊上去噓寒問暖：「哎喲，王總監你怎麼了？」

 

王發明臉色不太好，他輕抬臀部，準備慢慢地坐到辦公椅上。

 

誰知道剛一碰到椅子，他就跟彈射球一樣蹦了起來，臉上龇牙咧嘴的，像是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

 

同事 A 站在一旁，沒反應過來，被蹦起來的王發明撞了個正著，同時也把王發明撞了回去，讓他瓷實地坐在了椅子上。

 

王發明哀號一聲，暈了過去。

 

同事 A 目瞪口呆。

 

情急之下，他以為是自己把王發明撞暈了，便大聲呼救：「來人啊，王總監暈了，快打 120。」

 

聽到 120 兩個字，王發明又驚醒了過來，垂S掙扎：「別叫，別叫。」

 

同事 A 可不聽，一來他怕真是自己的原因導致王發明昏迷，二來也想表示自己對王發明的關心，便義正詞嚴道：「王總監，咱們可不能諱疾忌醫啊，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及時治療。

 

「你放心，我一定會陪著你的。」

 

王發明的臉瞬間青了。

 

他隻能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不合適不合適，我是屁股那……」

 

還沒說完，同事 A 就嘟囔起來：「屁股咋了，屁股咋了？」

 

說完他像是腦子抽了似的，把王發明的褲子扒了一截下來。

 

屁股蛋上肉眼可見的巴掌印顯示了出來。

 

一瞬間，整個辦公室靜得連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見。

 

同事 A 瞠目結舌，想說點什麼緩解尷尬，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最後來了一句：「王總監真會玩，我還得向你學習。」硬生生地把王發明氣暈了過去。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其他同事也憋不住了。

 

辦公室裡除了同事 A 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

 

神色變化一會兒後，同事 A 自己打 120 把王發明送進了醫院。

 

沒過多久，王發明就醒了。

 

結果醒來就聽到醫生隱晦地勸誡他注意休息，適度玩樂，還開了一個消腫藥膏給他。

 

王發明氣瘋了，他在醫院大喊大叫，說他是直男，沒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醫生嘴上說相信，但臉上卻是一副懂得都懂的模樣。

 

王發明更氣了。

 

看著一旁不敢出聲的同事 A，他氣不打一處來，把火氣全撒在了同事 A 身上。

 

同事 A 敢怒不敢言，隻能照單全收。

 

因為出了這個差錯，他下午沒好意思來公司。

 

下班後，我回到車上，和李老頭對視兩眼，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李叔，你這招真猛。」

 

李老頭嘿嘿一笑：「他不是愛摸人屁股嗎？我就讓他被摸個夠，隻要他一睡覺，就會被摸屁股，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對別人下手了。」

 

一想到王發明那狼狽的樣子，眼淚花都要被我笑出來了。

 

這招雖損，但對付王發明卻是正好。

 

11

 

王發明為了這事，急得上火。

 

他現在坐也不敢坐，睡也不敢睡。

 

他疑心自己招惹了什麼髒東西，便四處去尋大師。

 

但他又舍不得花錢，於是從某個平臺上找了一個自稱處理過這類事件的大師。

 

大師告訴他，他這是招來了色鬼，不盡快處理，後果不堪設想。

 

王發明本來還有些不信，但偏偏這大師一連說了幾個他的事情都對上了。

 

這下他心服口服，便追問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

 

大師裝模作樣地說自己還在靜修，幫不了他。

 

王發明一聽，急了，咬了咬牙，又是出錢又是出力地請大師出山。

 

請了好幾次，大師才同意。

 

這大師一來，就要求住大酒店，吃大餐，狠狠宰了王發明一筆。

 

王發明還不敢有抱怨的話。

 

眼看著王發明快要沒錢了，那個大師立馬卷款跑路。

 

王發明氣得要S。

 

他報警之後才知道，原來他找的這個大師來自一個有組織的詐騙團伙。

 

他之前在這個平臺上向別人咨詢，透露的每一條個人消息都會成為最後一個人的信息庫，用來獲取他的信任。

 

環環相扣，便騙走了他的錢。

 

錢被騙走容易，想追回來就難。

 

最後警察都勸他相信科學，及時就醫，別迷信那些東西。

 

王發明表面上連連點頭，心裡卻叫苦連天。

 

求助無門，他的脾氣一天壞過一天。

 

一瞬間，辦公室裡人人自危，都怕成為王發明的出氣筒。

 

同事 A 尤其怕。

 

當然，他也沒白怕。

 

天天都能聽到王發明怒斥同事 A 的聲音。

 

同事 A 每次從辦公室回來，都兩眼無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看上去又可憐又好笑。

 

後來似乎有高人指點，告訴王發明，他這事解鈴還須系鈴人。

 

王發明才開始回想，覺得出現在他身上的怪事和我有點關系，於是便左一句右一句地打探。

 

我故作驚訝：「王總監，你的意思是，因為你侮辱我爺爺，所以我爺爺進你夢裡摸你屁股了？」

 

王發明臉色一僵，有些難看地點了點頭：「小姜，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個歉，隻要這事解決了，我一定給你升職加薪。」

 

看來王發明真是走投無路了。

 

不過他堅持了這麼幾天，也不容易。

 

但隻想道個歉就解決問題，也太便宜他了。

 

我為難地說道：「王總監，我們家確實有通靈之術，但不一定能成功，到時候我看看能不能和我爺爺溝通吧。」

 

王發明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他沒想到真有通靈術。

 

一瞬間，他的冷汗漸起，連連應道：「好好好，辛苦你了，小姜。」

 

12

 

又讓王發明等了幾天，等到他忍無可忍，兩眼發昏的時候，我才慢吞吞地說道：「我爺爺說了, 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

 

王發明一句「放屁」險些就要說出口。

 

我又繼續道：「是你身邊其他靈體做的。」

 

王發明傻了：「什麼意思？」

 

我開始胡編亂造：「我爺爺說, 你身邊有個更強大的靈體存在，至於是誰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從一開始就在這棟大樓裡存在。

 

「這些年，你騷擾女同事，摸人家屁股都被這個靈體看在眼裡。

 

「要想獲得原諒也不難, 隻能你發封郵件向全公司的人陳述罪名並道歉，應該就可以了。」

 

王發明兩眼一黑，雖然這個分公司裡的人都知道他的本性，但公開道歉還是無異於當眾吃屎。

 

真這麼幹，他的前途也沒了。

 

王發明又試探性問道：「你既然能和你爺爺溝通，那能不能想想辦法，把公司這個什麼什麼靈體除掉？」

 

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問, 我又搬出了另一套說辭：「王總監你忘了我們公司修建之前，這片地是什麼了嗎？我的本事哪夠？」

 

這片地原本是亂葬崗，後來因為地價便宜就被總公司採購了。

 

想到這裡, 王發明的腿開始抖了起來。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恍恍惚惚地走了。

 

前途雖然重要, 但是命更重要。

 

猶豫了幾天, 王發明實在受不了了。

 

畢竟李老頭的懲罰, 與其說是摸屁股, 不如說是打板子。

 

誰能天天忍受這種酷刑？

 

沒過多久, 王發明就在公司發了那封道歉郵件。

 

一瞬間, 公司裡的鍵盤敲得飛起。

 

大家都在蛐蛐王發明。

 

王發明的臉皮遠比我想象中的還厚, 都到這個份上了他還不提離職。

 

並且我讓他群發公司郵件, 他卻隻選擇發給我們這些分部人員, 企圖蒙混過關。

 

但還好我提前猜到了他的想法, 暗中黑進了他的電腦, 重新替他發了一份。

 

這下，總公司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僅如此，同行業的公司也知道這個醜聞了。

 

總公司專門派人下來臭罵了王發明一頓, 又將他開除。

 

尤嫌不夠, 他們還找出了王發明損害公司利益為自己牟利的證據起訴了他。

 

這下王發明不僅前途沒了, 還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13

 

知道這個結局，李老頭樂了。

 

趁他高興, 我又舊事重提：「李叔，你最多隻能停留兩天了, 但是婚期還有一個月, 根本來不及。

 

「要不我還是去說一說吧？你女兒知道應該也會很樂意這樣做。」

 

沒想到李老頭還是固執地搖搖頭。

 

我長嘆了一口氣，就當我以為這單要黃了的時候，李老頭的女兒自己主動提前婚期了。

 

她說, 既然她爸爸還沒離開世間, 她也希望她爸爸能看到她結婚。

 

我轉述的時候，老頭兩眼通紅, 嘴上雖然怪他女兒多事, 但心裡卻高興得很。

 

她女兒還特意把舉行時間改成了晚上。

 

雖然有很多人不解, 覺得這不是吉時，但我卻知道，他女兒是為了李老頭。

 

心下觸動後, 我貼了張符紙在骨灰盒上。

 

李老頭漸漸浮現出身影。

 

他女兒捂著嘴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們，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符紙的時間隻能維持十分鍾。

 

但他們那份互相為對方著想的心意卻是永恆的。

 

他們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