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幾道若有若無的目光落在陸青蘿身上。

陸青蘿楚楚可憐的小臉閃過一絲僵硬，眼淚隨即掉得更兇：「師姐，是我不好。」

 

「我看師兄師姐困於修為無進展，想著如果和大師姐一樣進入幽暗禁就能得到提升，情急之下便出了這個主意，都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不關其他人的事！」

 

話裡話外都在訴說她的所作所為是為眾人好，順便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這招很有效。

 

方才還對陸青蘿有幾分怨念的人臉上都浮現出了愧疚。

 

有人替她抱不平：「不關陸師妹的事，要罰就罰我吧，是我叫大家進去的！」

 

「是我幹的，大師姐罰我就好！」

 

出頭攬責的人越來越多，任誰看了都會贊嘆一句情誼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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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在眼裡，隻覺得諷刺至極。

 

還記得前世的宗門祭奠，眾人貪玩打碎了原本要放入琉璃池淨化妖氣的紫金壺。

 

害得宗門收集了一年的妖魂全部逃了出來。

 

面對各宗門的盛怒，沒人敢站出來承擔錯誤。

 

目光卻都齊刷刷看向我。

 

最終是我一人擔下了全責，被罰了五十神鞭，險些沒挨過去。

 

那時也沒見人站出來擔責，如今倒是變得講情義起來。

 

我為他們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竟比不過初來乍到之人的幾句花言巧語。

 

我壓下心底的嘲諷，視線越過門外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聲音愈發冷淡。

 

「既然都有錯，那便都罰。」

 

4

 

那天的懲戒過後，宗門上下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敬畏，但那些目光中又夾雜著厭惡和反感。

 

我裝作沒看到，日日獨自打坐修煉。

 

直到師尊出關那日，我早早去洞門口迎接，卻聽到裡面傳出靈動的女聲。

 

「師尊，你這洞裡什麼都沒有，好生無趣。」

 

「我從山下給你帶來了皮影人，我表演給你看啊？」

 

聽到陸青蘿的聲音，我的腳步頓在原地。

 

師尊閉關修煉的山洞設了結界，宗門上下無人能解，以陸青蘿目前的修為自然也是解不開的，除非……

 

是師尊主動幫她開的。

 

陽光透進洞口，隱約照出陸青蘿的身影。

 

隻見她提著幾個皮影小人左右擺動，玩得不亦樂乎。

 

而一向心如止水的師尊嘴角淺淺揚起，眼底是淡淡的無奈和縱容。

 

和印象中把我撿回宗門，教導我修仙者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師尊判若兩人。

 

我看得出神，下意識喚了聲師尊。

 

謝無淵循聲看到我時微愣了一瞬，目光隨即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陸青蘿蹦蹦跳跳拉著他走過來：「大師姐，你也來找師尊玩嗎？」

 

我垂下眼眸：「師尊閉關結束，我循例向他匯報宗門的情況。」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忙正事吧。」

 

話音剛落，她一骨碌把皮影小人塞進師尊懷裡，像條靈活的小魚一樣跑遠。

 

「走吧。」師尊神色無常，一路抱著皮影小人到齋房，輕車熟路把東西塞進木頭盒子的第二層。

 

我無意抬頭看了一眼。

 

發現那個專門放宗門典籍的匣子，此刻擺滿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誰送的不言而喻。

 

我眼底晦澀，心中是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其實這段日子以來，我根據那些彈幕也摸索出了一些事情。

 

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修仙文，我是原文女主，書中的我天賦異稟、修為極高，因此受到很多強大男人的喜愛，與他們虐戀情深。

 

而陸青蘿作為穿書女配，身上有一個輔助她的氣運系統，靠打壓我獲取氣運奪走我的一切，這也是此書的爽點所在。

 

我以為我重生了，就能逆天改命。

 

甚至幻想著告訴師尊真相，與他一起力挽狂瀾改變劇情走向。

 

可是如今看來，我連無情無欲的師尊什麼時候對陸青蘿起了情絲都不知道……

 

原來就算重回轉世，一切都還是改變不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退出棋局。

 

我抬頭看向曾經最敬重的人，緩緩開口道：「師尊，我想離開宗門。」

 

謝無淵握著茶盞的手一頓：「為何？」

 

我朝他笑了笑：「我兢兢業業當了這麼多年大師姐，為師弟師妹傳道也好，授業解惑也罷，都是出於大師姐的職責，並非我謝君霓的本意。」

 

「師尊，我這麼多年努力修煉一直是為了下山降妖除魔、為民除害，而非頂著修仙者的名頭高高在上，這個初心未曾沒變。」

 

這一世我要為自己而活。

 

所以權力、地位、情愛這些不值一提的東西，陸青蘿想要拿去，便拿去好了。

 

5

 

謝無淵知道我去意已決，最終答應了我的請辭。

 

作為玄天宗第一大弟子，我剩下要處理的雜事不少。

 

原定的離開之日推遲到了下個月月初。

 

這件事我沒打算告訴任何人，除了墨循。

 

當初我們說好的，我當大師姐，他當大師兄，我們一起守護玄天宗到老。

 

如今是我先違背了約定。

 

於情於理，我都要等他遊歷歸來，當面親自跟他道歉。

 

墨循歸期那日，我掐準時間早早候在宗門外。

 

腦中正琢磨著措辭，隨風飄來的銀鈴笑語打斷了我的思緒。

 

定睛一看，不遠處的山腳下，墨循左手持劍，身上掛著一個紅衣少女。

 

「擅自離開宗門、逞強打妖受傷，你說我要是告訴師尊，他會怎麼罰你？」

 

他聲音帶笑，威脅的話說出來更像調侃。

 

陸青蘿臉色通紅，抡起拳頭打他：「你敢，我分明是我為了救師兄才受傷了，你敢告狀就S定了！」

 

「求人就這態度？那我可要告訴師尊去了。」

 

兩人嬉笑打鬧間，眼前的字幕又出現了。

 

【甜S我了，歡喜冤家就是最好嗑的，我支持女鵝和師兄在一起！】

 

【小孩子才做選擇，師尊和師兄都拿下不香嗎？】

 

【投夾心餅幹一票！】

 

沒等我理解夾心餅幹是什麼意思，墨循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阿霓，你怎麼來了。」他局促地把人拉下來，聲音有些語無倫次，「你別誤會……」

 

我打斷了他的欲言又止：「在等你。」

 

「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墨循跟著我走到無人處，迫不及待解釋：「阿霓你別誤會，我和陸師妹碰上完全是偶然。」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相信你。」

 

這段時間我沒有管宗門的人，訓練全靠他們自覺，因此也壓根不知道陸青蘿何時跑下了山。

 

她是穿書女配，身上還有一個輔助她的氣運系統，知道墨循的行蹤並制造出偶遇的假象並不是難事。

 

但這種異想天開的事，說出來壓根沒人會相信，所以我並不打算說。

 

然而聽到我這麼說，墨循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就這麼相信我？」

 

他語氣很淡，我聽出了嘲諷的意味。

 

我不明所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突然一把將我抵在牆上：「我和其他女人摟摟抱抱，你就不吃醋？」

 

肩膀吃痛，我來不及回答，肩膀上的手掌又頃刻松開。

 

「也對，你這種冷心冷血的女人，怎麼會有其他情緒。」

 

墨循撇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卡在嗓子裡的告別硬生生被我咽回肚子。

 

6

 

我愣在原地好一會兒，等回到宗門時，月亮已經高掛在天空。

 

宗門上下一片光亮，墨循被簇擁在人群中喝酒，宗門上下的弟子都在歡慶他的歸來。

 

陸青蘿站在他身邊似乎在說些什麼，墨循配合她俯身低頭。

 

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陸青蘿幾乎完全依偎在他懷裡。

 

俊男靚女站在一起總是格外引人注目。

 

人群中有喝醉的人起哄：「靠這麼近別親上了！」

 

一片哄笑中，陸青蘿臉紅了個透，墨循隻是笑了笑，把人護在身後。

 

我站在暗處，望著眼前好不熱鬧的場景，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剛來宗門的日子。

 

幼時有段時間人間妖魔盛行，我和墨循雙雙年幼喪親，被接到宗門時是最小的兩個孩子。

 

我和他都曾目睹家人和族人被滅門的慘狀，他明明小小一個，明明自己也害怕得要S，卻憋住眼淚安慰我：「阿霓別怕，我會好好修煉，等我長大了，一定把那些作惡的壞妖S得片甲不留。」

 

修煉不是件易事，對於兩個小豆丁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六歲的我為了拿起比人高的重劍，手掌總是被磨出血痂。

 

墨循不過也才八歲，他學著他阿娘的模樣，小心翼翼拿著針線為我縫制了一個露指劍套。

 

我們相依為命，拼命鍛煉修為，拉勾勾承諾一起斬盡天下妖魔造福百姓。

 

後來長大了些，我和他都到了情竇初開的日子。

 

那些微妙的變化讓我手足無措，是墨循抓住我的手，告訴我他喜歡我，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我知道他的為人，所以給予了他百分百的信任。

 

可是就在今天我才知道，我在他心裡竟然是個冷心冷血的女人。

 

我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站在原地想了好久，久到再回過神時人群已經快散光了。

 

墨循面前的酒盅空了好幾壺，走路都踉跄不穩。

 

我下意識走上前，陸青蘿卻搶先一步扶住他。

 

「師兄你喝多啦，我扶你回房吧。」

 

墨循半個身子靠在她身上，我跟在後面送他回去。

 

一路上他都在呢喃著什麼，我離得遠聽不清，隻看到他突然低頭吻住了陸青蘿。

 

陸青蘿一愣，反應過來後主動去追那個吻。

 

我愣在原地，任由眼前的字幕一片叫好。

 

【好甜好甜，我的 CP 終於親上了！】

 

【謝君霓是受虐狂嗎！人家都當她面親上了，她還能面不改色？？？】

 

【估計心裡在吐血吧，喜歡的人喜歡她的人都棄她而去，反正結局都是S，我要是她，我就自己乖乖找個地方了結了。】

 

……

 

深夜，我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兩人親吻的畫面、那些字幕像是惡鬼索命般佔據我的腦海。

 

以前日子過得再艱難，我都沒有想過去S。

 

我雖然難過於墨循的變心，可情愛在我眼裡最是不值一提，我隻允許自己難過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