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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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不起誰呢。」
「我們之間不是三五七年,是整整十七年。」
不是誰都像你,忘得丁點兒不剩。
不是誰都像你,說好要一起飛的,結果自己悄悄地走了。
7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睡在了廚房,手腕上有細細的幾道血痕。
夢遊是這五年裡常見的事情,我見慣不怪地站起來,找出紗布緩緩纏住。
手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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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症的軀體化特徵,現在不能隻靠吃藥了,得每周來一次醫院做一次治療。」
「你得找到問題的根源。」
我買了幾瓶酒,慢慢地回去。
人潮洶湧,形單影隻的似乎從始至終隻有我一個人。
少一個還是多一個都無所謂的那種,已經沒人記得我了。
回家之後,又對著滿牆的照片一瓶瓶地開蓋。
門口密碼鎖解開,林寄遇進來。
「你怎麼知道我們家密碼的。」
林寄遇愣了一下,看到爛醉的我目光頓了許久,「我也不知道。」
「習慣性地就輸了。」
我咯咯咯地笑,一把抹掉眼裡的淚,瘋瘋癲癲地指著他。
「你看」
「你的肌肉都有記憶,就你把我忘了。」
我懶懶地靠在沙發上,「還有一個月,你就解脫了。」
「開心嗎?」
他被我問得啞然,站在那裡顯得無措。
相處的一個月裡,他也意識到了過往的一切真的存在。
畢竟他的習慣和肌肉記憶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眼前的難題。
「——對不起。」
他說。
我似乎借著酒意,明目張膽地耍了一次酒瘋。
「林寄遇。」
「我寧願我等你一輩子,至少我有個希望。」
「你也沒說錯,我的確缺愛得很,這個世界上,隻有他記得我。」
「他是我存在過的唯一證明。」
可是他也S了,你霸佔了他的身體,指責我自私。
明明是你背叛了我,到頭來我卻成為惡人。
8
從上次我出面澄清之後,就得罪了不少營銷號。
畢竟網紅餐廳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和營銷號有著密切的關系,共生利益。
營銷號反手把我的個人信息賣給了網絡噴子,隔幾天就有噴子過來差評找碴。
在我無數次的忍讓之後,有一天看到一個噴子故意砸碎了林寄遇和我做的咖啡店模型之後終於忍不住了。
林寄遇看著我額角上的傷,還有散落的頭發,臉上的巴掌印時嘆了一口氣。
「有那麼重要嗎?」
他問。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不重要了,反正你也回來了,這店網紅不網紅我也不在意了,隨營銷號怎麼說。」
他拿棉籤給我的嘴角消毒。
「我說,那個模型有那麼重要嗎?」
我呆住,看到不遠處被砸碎的模型。
最後,遲滯地點點頭。
「很重要。」
我苦笑著調侃,「人留不住,東西總得留住吧。」
「我得有個念想才可以繼續下去。」
林寄遇安靜了片刻,
「你得為自己活。」
我嗤笑一聲。
「人終其一生不就追求個情?情的根源是羈絆。」
「我要是隻為自己活,從生下來就和誰都沒羈絆,早S了八百回了。」
「何況,你現在也不是為了自己活。」
林寄遇抿抿唇,又說,「我們之前的感情就那麼好?」
「不好我能等你五年?」
「你好奇怪,又堅強又軟弱的。」
我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話。
思來想去,說了一句最肉麻卻也最貼合的話。
「他就是我的軟肋。」
9
一個多月的相處,林寄遇似乎想起來點點滴滴,好多次我甚至以為是他回來了。
我情不自禁地重燃希望,好像一切又有了活力。
我終於不再隻有夢裡才可以看到他了。
周六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了普濟寺。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敲擊著青石磚,跳躍悸動,像絢爛的煙花。
我側頭看了眼被他緊緊牽住的手,緊緊抿唇,心裡雀躍。
「手好涼,怎麼還有點抖?」
林寄遇皺眉看了一眼,默默地把手裡的傘又向我傾斜了一些。
「因為我開心。」
我小心翼翼地說,悄悄地又往他身上靠了一些。
他愣了一下,抬頭環視了一眼周圍。
行人紛紛咒罵著壞天氣,雨水順著臺階浸湿褲腳,泥濘混著冰涼的雨,沒有人說開心。
連頭頂的傘都是臨時買的,一個角還不聽話地翻折起。
「為什麼開心?」
他輕輕問。
「因為你在。」
隻要你在,我就會安心,開心。
我悄悄說,心裡隱秘的開心,默默加快了腳步。
今天要去加鎖。
在五年前,我們就鎖過一個姻緣鎖,生生世世健健康康專一且真誠。
加鎖可以讓我們更好。
鎖我們鎖得更牢。
「施主,紅塵情緣一道鎖就夠了,再多隻會是枷鎖。」
小和尚忍不住提醒。
我皺眉大聲糾正他,「是加鎖不是枷鎖,我們會生生世世健健康康專一且真誠的!」
小和尚搖了搖頭,看向林寄遇,「你們確定要加嗎?」
我用力地點點頭,轉頭看林寄遇。
他低著頭在手機上搗鼓著什麼。
雨大了一些,雷聲轟鳴。
林寄遇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也跟著點頭。
我喜滋滋地親手掛上了鎖。
上一道鎖已經生鏽,但依舊可以清晰地看見鎖身上凸出的字。
【願予,我愛你。】
「我在你的戀愛日記裡,看到每年七夕都會坐摩天輪。」
快到七夕的時候,林寄遇說。
10
他拉著我的手,在七夕節的夜晚,帶我坐上了摩天輪。
還沒啟動時,我就靠在他的肩膀上,靜靜地感受著來之不易的幸福。
工作人員喊著系好安全帶,還有五分鍾就要開始了。
「啪嗒」
一滴眼淚掉在了安全帶的鎖扣上。
我呆了一下,不懂這突然的眼淚為什麼到來。
可能是太幸福了,幸福得想要掉眼淚。
「願予」
「你是五年前得的抑鬱症嗎?」
狹小的空間裡,林寄遇突然問。
「嗯。」
我輕輕應了一聲,呢喃了一句。
「當時你為了有更出色的學歷,更好地工作,這樣我們就可以快一點地結婚有一個小家。」
「要是我們再等等就好了。」
想到這裡,我輕笑了一聲。
「可惜,就是等不及了。」
「從小就和你在一起,以後依舊等不及地想要和你在一起。」
黑暗中,他安靜了好久。
喇叭裡喊著要啟動了,我悄悄拿出兜裡給他準備的禮物。
打算在摩天輪最高點的時候送給他。
尖銳的鈴聲突然打破靜謐。
林寄遇「噌」的一下突然站起,我被甩到了地上,禮物被叮叮咚咚地摔在地上。
怔怔地看著他手指顫抖地接通電話。
【林寄遇,你怎麼回事!】
【我女兒懷孕了!快兩個月了!】
【現在暈倒了。】
【你這男朋友怎麼當的???】
安靜的空氣裡薛父震怒的聲音回蕩。
我心裡「咯噔」一聲,眼前像是被黑暗的大網籠罩住。
眼睜睜地看著林寄遇慌亂地狂點緊急停止制動的按鈕,剛要啟動的摩天輪停下。
他急切地拉開門,準備跑時,回頭,對上我的眼。
我嘴唇顫抖,喉嚨幹啞得說不上話,還保持著狼狽跪坐在地上的姿勢。
「林寄遇。」。
「你又要丟下我了嗎?」
「這一次,我要等幾個五年?」
他一怔,嘴巴動了動卻說不上話。
工作人員催促的聲音傳來,人匆匆跑過來,手電筒的光亮打過來。
一陣刺眼的反光。
——是兩枚戒指。
是我準備用來求婚的戒指。
11
林寄遇目光定在了戒指上盯了好久。
久到我看見了他眼裡似乎有流轉的淚光。
那一刻,我好像懂了。
膝蓋碰傷了,我狼狽地爬起來,空間狹小,用不了幾步。
我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枚一枚地撿起戒指。
眼淚掉到鑽石上,我輕輕拿袖子擦去,溫柔地把戒指放回了包裝精美的盒子裡。
一瘸一拐地走下了摩天輪。
那種淚光和那天黑暗中伸出的手一樣。
不是愛與珍惜。
是同情和可憐。
我的林寄遇早就S了,S在了五年之前的車禍裡。
12
我住院了。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發瘋,索性就把自己關在了醫院裡。
人活一輩子就夠不容易的了,別給人家帶來麻煩。
我的四肢被緊緊纏上了束縛帶,每天的日子就是無望地看著窗外。
木木的,護士悄悄說我像傻子。
護士長年齡大了,似乎見不得我一個年輕姑娘S氣沉沉的模樣,有時候會坐在我旁邊講話。
「欸小姑娘,你父母呢?」
「不要我了。」
護士長愣了一下,又為了安慰我,
「那朋友呢?」
「沒有。」
「沒事沒事,好了之後呀,找個好男朋友就有伴了……」
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安慰著我。
我靜默了許久,淚還是浸湿了枕頭。
「他把我忘記了。」
我看著護士長一臉歉疚的樣子,我頓了一下,又笑著安慰她。
「沒事,我一直就是這樣的。」
「已經習慣了。」
或許某一天,我一不小心S了,也沒有人會發現。
住院後的一星期,精神科的全部醫生和護士差不多都知道了住在 24 床的病人沒有一個家屬。
年紀輕輕卻最容易割腕。
有一天,護士長突然興衝衝地進來,說有人來看我了。
竟然是薛檸。
「對不起。」
她看著我四肢被緊緊纏住的樣子,眼淚一顆一顆。
「我不知道我爸給他打電話。」
「我也不知道……」
我搖搖頭,淡笑著看她,「從你說出要把他還給我時,我就原諒你了。」
我想了下,又搖搖頭,「不對,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愛本來就是自私的。
何況,即便是林寄遇對我又重新有了感情,在面對新生命的前提下,我也會選擇放棄他。
我們之前說好的,不希望再有更多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在不幸福的家庭裡了。
愛的面前阻擋著道德的難關。
我目光掃向門口,再一次看到了躲藏的黑色衣角。
「告訴他。」
「以後不要再來了。」
七夕那天林寄遇走得匆忙,手機落在了那裡。
或許是因為那段時間,他和我聯系得最多,手機自然就被送到了我這裡。
我看到了每一天林寄遇都在不停地找薛檸的下落,包括普濟寺那天。
從始至終,對我的好隻是因為想要快點逃離。
以及還有人人都有的可憐同情心。
就像可憐路邊的流浪貓一樣,忍不住給點兒好吃的,逗它樂一樂。
薛檸走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
「起名字這事兒挺玄的。」
「給孩子起個好點兒的。」
別像我,叫願予,到頭來什麼都願意給人,什麼也留不住。
叫寄遇,就真的寄留在了一次偶遇上,徹徹底底地忘了舊人。
13
本來想著要是可以從病床上醒來就一定要去逛遍天南海北的。
實現當初小時候和林寄遇的願望。
可惜我卻變得越來越嗜睡,頭發越掉越多。
從護士長的目光裡,我知道——我貌似活不久了。
藥的反噬作用多,我又始終被困在五年前。
早知道, 我就不那麼急了, 不那麼急著和你結婚。
我每天無數次地想。
情緒總是反撲得厲害,說來就來,束縛帶都困不住我。
護士長有一天哭了。
我幹啞著喉嚨, 「阿姨,可以幫我實現一個願望嗎?」
星期六, 她帶我來到了普濟寺。
我來到了姻緣鎖面前。
巧得很,一個月前的新鎖看起來鏽竟然比舊鎖還多。
加鎖變成了枷鎖。
小和尚詫異地看著我。
我變得不再年輕, 滿面S氣, 目光空洞。
我拿過一旁的斧子,用力的、一下又一下地劈開了新鎖。
生生世世健健康康專一且真誠。
一個也沒有做到。
舊鎖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我。
我狼狽地號啕大哭。
過往的回憶像走馬燈一樣, 光怪陸離地閃在我的眼前。
【那你生日就六月十一吧,以後我們都一起過!】
【徐願予!你才小學, 我不允許你和那個男生拉手!】
【拜託, 林寄遇,咱都初中生了, 你成熟一點好不好, 我不管我就要吃這個烤雞腿,你給我買!】
【啊,林寄遇你這個悶葫蘆竟然敢早戀, 算了, 看在你喜歡我的分上, 我勉強答應了吧嘻嘻。】
【我們報一個大學吧,徐願予。】
眼前的兩個人,從年幼孩童到成熟大人, 拉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一切都戛然而止。
在五年前的盛夏。
林寄遇緊拉住我的手,一臉激動, 「願予, 等我三個月。」
「這次回來就可以直接有工作,一切都穩定了下來, 然後我們就準備要結婚啦。」
「我們終於就要在一起了。」
「願予。」
14
快要走的時候,我把咖啡店託付給了護士長。
「隨便您怎麼弄, 我隻有一個願望。」
「不要動咖啡店的名字。」
「咖啡店的所有收益就當我的報酬了……」
我無力地笑了笑, 畢竟可以託付的人似乎隻有她了。
畢竟,我隻有孤身一人。
好在,護士長目光心疼, 不嫌麻煩地點頭。
某一天,我突然又叮囑了一遍, 「求求您, 一定不要動名字。」
「這是我和他唯一的祭奠了。」
29 歲的盛夏, 鳥語花香。
心電圖「嘟——」地長響, 我的眼皮再也睜不開, 身體好像變得很輕。
耳邊迷迷糊糊似乎還可以聽到護士長抽泣的聲音。
我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長眠。
15
長長的夢裡,林寄遇真的在三個月之後回來了,他有了工作, 我開了咖啡店。
冬天一起堆雪人,夏天一起吃西瓜,時不時回福利院帶些禮物。
朝九晚五也挺累,但是我們依舊用愛去澆灌枯燥的日子。
夢裡的我們無比鮮活。
後來的後來, 我們結婚了。
手指上戴著那對戒指,閃閃發光。
林寄遇,這次由我來奔向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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