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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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幽禁之後,有刺客潛進我的宮殿。


 


他威脅我不要出聲,否則S了我。


 


聽見這話,我立即去紅木櫃裡取出一條豔麗的朱色裙。


 


然後興奮對他說:


 


「你轉過身去,我要把這條紅的換上,說不定能變成厲詭,克S宮裡那群王八羔子。」


 


1


 


可他遲遲不肯動,一雙烏沉的眼眸直直地盯著我看。


 


我著急地催促他:「要動手就快些,待會就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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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竟然說:「我不喜別人使喚我做事。」


 


我嘆了口氣,十指在紅紗上不停地摩挲


 


小小刺客。


 


端的架子倒挺大。


 


不過我見他的刀幹幹淨淨的,還沒有沾上血,想必是刺S失敗,還被宮中侍衛圍堵追擊,慌不擇路之下,才躲來這裡。


 


確實不像是衝著我來的。


 


又是求S不能的一天。


 


2


 


在還沒淪落到這般田地前,人們會喚我聖女。


 


這是皇室賜予我的尊榮。


 


面上高貴華麗,內裡卻爬滿了虱子。


 


這事得追溯到我出生以前,那時皇室屢屢生事,以至民間多怨。


 


百姓們甚至還會祈求上蒼早日降臨聖人施恩露。


 


惹得皇室發笑。


 


可他們卻不得不安撫民心。


 


於是在新生的孩童中,挑中了我。


 


隻因我銜玉而生,又有祥瑞作勢。


 


便可說是神跡。


 


我就此成了聖女。


 


殷朝聖女幼眉,受萬民瞻仰。


 


而我身上的擔子既重,又輕。


 


隻需常年在祈靈殿為民禱福,再偶爾出現在祭典上「傳達天意」,以凝民心,就足夠了。


 


是擺布,是傀儡。


 


我回味過來的時候,已有十餘歲。


 


那時候魯莽又天真。


 


竟以為隻要反抗上幾回,他們就能把我放出宮去。


 


結果轉眼就被掌事公公塞進S牢。


 


那裡關著最窮兇極惡的犯人。


 


公公朝我冷笑道:「不是聖女嗎?那就憑自己的本事走出來。」


 


說罷,他一甩拂塵,大步離開。


 


留我一人面對周遭的虎視眈眈。


 


可我到底是活了下來。


 


因為還有一個人也在牢裡。


 


是四皇子薛商。


 


他彼時正審完S囚,走出來時瞥見了我。


 


因剛去施過重刑,所以連他自己的衣裳也變成了血衣。


 


往椅子上一坐,滴滴紅珠墜落在地。


 


如此細微的動靜,卻清晰地滲進每個人的耳目。


 


原本還在對我張牙舞爪的人,瞬間就連喘氣都變得謹慎。


 


不出一言,不動一刃,便讓我毫發無傷地走出去。


 


因為人人都怕薛商。


 


3


 


他亦是史書工筆上最凌厲的一劃。


 


皇帝曾給過他僅在一人之下的至高權柄。


 


若非我朝最強盛的熾焰軍還駐守在北境,恐怕連軍權都會在他手上。


 


而薛商也沒有辜負皇帝的期許,他算盡機關,肅清朝堂,S伐決斷。


 


挺招人恨的。


 


不少人等著他登高跌重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卻也不難等。


 


朝堂裡人盡皆知,薛商雖為皇家血脈,卻是怎麼都坐不上皇位的。


 


他的母親是伽羅國的公主。


 


皇帝怎麼會讓一個血統不夠純正的皇子繼大統。


 


隻不過是看準了薛商的手腕和脾性,利用他來掃清障礙。


 


如此便能為真正想要立的儲君,鋪上一條平順大道。


 


所以,薛商充其量是枚棋子。


 


用完就可棄。


 


事實也如此。


 


皇帝冊封六皇子為太子那日,薛商被一支突然冒出來的弩箭射瞎了左眼。


 


據說是新太子的暗衛發現了刺客,才動用弓弩攔截。


 


不慎傷錯人了。


 


事後,皇帝也隻是處S了那名暗衛。


 


並沒有遷怒太子。


 


而薛商,自請遠離朝堂,從此隱退。


 


他離開的時候,隻有我追上去送他。


 


「幼眉以後還能見到殿下嗎?」


 


薛商沒有回答,隻讓我保重。


 


可臨走前,還送了我一件寶物。


 


是一面鏡子,是薛商的母親從伽羅國帶來的。


 


薛商說,他身上如今空無一物,沒什麼可送的,唯剩下一件喚作靈鏡的遺物,雖不知道有什麼用處,但既是伽羅寶物,或有護身之效,便贈與我。


 


我抓著靈鏡來回細看時,薛商已不知不覺地消失在視線之中。


 


後來,我日夜都把它帶在身邊。


 


那是我同薛商唯一的牽連了。


 


可偏偏是這份執著,再次將我的前路劈開了一個岔口。


 


靈鏡裡偶然會出現一些奇怪而陌生的字符,隻有我能看見。


 


除了我,其餘人都隻能窺見一片空白。


 


我去藏書閣查過,竟是伽羅國的文字。


 


連起來讀,就是「熾焰軍滅」。


 


我有些不知所措。


 


可就在這時,朝中突然傳來要吞並伽羅國的聲音。


 


伽羅,就在北邊。


 


若要動兵,三萬熾焰軍必定是衝在最前頭的。


 


我立即將靈鏡的預言告知皇帝。


 


卻被當作是在胡言亂語


 


猶記得皇帝聽清楚我的話時,險些笑出聲來。


 


他戲謔道:「他們喊你幾聲聖女,你不會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吧?不過是生來銜了塊破玉,才借你來做做文章,別真以為是你自己有本事。」


 


皇帝不信我。


 


可他也知道這些話絕不能傳揚出去,否則就我在民間的聲望而言,勢必會造成民心渙散。


 


所以,我被關了起來。


 


因為怕我繼續亂說話,被別人聽見,所以撤走我身邊的所有人。


 


連每日的飯食都是從狗洞裡遞進來。


 


這樣,就能不讓任何人與我接觸,更也不許有人隔牆與我說一個字。


 


皇帝說得對,他既能把我捧作天上月,也能輕易讓我墮為地上泥。


 


因為孤獨,我去找鳥說話,鳥飛了。


 


我去抓螞蟻,它不搭理我,溜得飛快。


 


不過個把月,我的心境已臨近潰散。


 


所以刺客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時,我的第一反應竟是——


 


太好了,黑無常終於來收我了。


 


結果不是黑無常。


 


但應該也無異。


 


不都是來索命的……


 


什麼?他不索我的命?


 


我不幹。


 


我正要與這刺客繼續掰扯,忽然聽得一聲喟嘆;「你還未認出我嗎?」


 


4


 


我立即去點燈。


 


暗室亮起時,一雙異瞳撞入我的眼簾。


 


「是你啊,四殿下。」


 


我看清了,卻低下頭,不敢細看他的眼睛。


 


薛商被射瞎的眼瞳已經失色發灰,徹底變成空洞的S潭。


 


然而完好的右眼,依舊是漂亮潋滟的琥珀眸子。


 


兩相交映,憑誰看了都會心顫的。


 


我問他,剛剛為什麼要嚇我。


 


「你屋裡暗,我進來時看不清臉,」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紅裙上,徐徐問道,「好端端的你怎麼要變成厲詭了?」


 


我委屈極了:「你不知道,我被關起來好久了……」


 


「我知道,我是來接你的。」


 


我不可置信地問:「果真?」


 


「不管聖上因為什麼罰你,總歸跟你那日去送我有關系,別人都恨不得離我十尺遠,偏你湊上來。」


 


我搖搖頭:「可是四殿下,我一點也不後悔,我都去送行了還總是很想念你,如果不送,我不知得有多難受。」


 


靜寂中,薛商的呼吸變得沉重灼燙起來:「幼眉,你——」


 


我抹了抹眼睛,笑著打斷他:「殿下不是來接我嗎,那咱們走吧。」


 


「去收拾東西。」


 


我沒什麼要收拾的。


 


要緊的物件隻有一塊出生就帶來的青玉,還有那面靈鏡。


 


對了,這條紅裙子也要帶上。


 


說不準以後還用得著。


 


早克晚克都得克。


 


5


 


薛商用一把火燒了我的宮殿。


 


然後以衝天的火光為遮蔽,帶我躍走在牆檐之上。


 


我解了禁錮,又終於等到有人同我說話,興致盎然——


 


「四殿下,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嗯。」


 


「四殿下,咱們去哪裡啊?」


 


薛商正欲開口,腳步忽然重重地頓住。


 


有人擋在前頭。


 


是太子薛凜。


 


他看向我時,冷峻的眼神透出幾分不解:「聖女,你不該同喪家之犬攪和在一塊。」


 


聽見這話,我心裡的火氣咻一下就冒上來了:「太子與四殿下同宗同父,若四殿下是……那太子是什麼?」


 


薛凜一怔,神色驀然發青:「幼眉!想來我從前也算是待你不薄,如今更是為了解你困境,去向父皇開口求娶,沒想到你竟這般忤逆我。」


 


「聖女尚儲君?」薛商聲音微重,他連被罵作喪家犬都無動於衷,唯獨這會有了些波動,「這算盤打得不輕。」


 


「我沒什麼可同皇兄你解釋的,」薛凜依舊看著我,「幼眉,我隻問你,是留下來繼續當聖女,或是太子妃,還是隨他一塊四處流竄?」


 


「她不選。」薛商用厭惡的語氣說。


 


我身形一晃。


 


回過神的時候,無論是薛凜,還是皇宮,都已經被留在身後。


 


可三日之後,我在途中聽到人們議論起「聖女幼眉」。


 


他們說,聖女再窺天意,即將要傳達新的意旨了。


 


我安靜地聽完後,唯餘冷笑。


 


看來皇室沒有公開我失蹤的事,而是重新找了個人,讓她鑽進「聖女」的殼子裡,繼續效命。


 


至於這新的意旨是什麼……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了。


 


和伽羅有關。


 


我和薛商對視一眼,他向我點了點頭,肯定了我心頭所想。


 


於是策馬朝北去。


 


那是熾焰軍駐守的地方。


 


可這路走得很不順暢。


 


因我和薛商都被通緝的緣故。


 


僥幸的是,皇室不敢大肆宣揚我逃跑的事,才不至於布下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讓我無縫可鑽。


 


不過,旁的就沒什麼可僥幸的了。


 


我同薛商是不能住店的。


 


策馬出了汗,就去清河裡洗澡。


 


可我忘了,自己久居深宮,嬌養慣了,根本經不起涼水浸泡。


 


最後,我昏昏沉沉地趴在薛商的背上。


 


他背著我,去找可以擋風的地方。


 


而且,天色灰蒙蒙的,大概是有場雨要下的。


 


幸得有間破廟。


 


我應是發燒了,身上忽冷忽熱,於是一直扒著薛商不放。


 


我還記得從前生病時,是婢女陪著我。


 


我最難受的時候,會一聲聲地喊娘,卻會被她們捂住嘴巴:「聖女,這是不許喊的,你是神靈的孩子,這人間哪有你的爹娘。」


 


是了,我連哪有什麼爹娘可以喊,畢竟我連祖籍何處,父母今在何方都不知道。


 


所以後來再病倒,我總安靜得跟啞巴了一樣。


 


這這回不一樣,我蜷在薛商懷裡,身子不冷了,熱熱的,腦子也熱熱的。


 


會絮絮地同他說,我好喜歡殿下,自十三歲時就喜歡,已有四年了。


 


我還問他記不記得去年丟馬的事,那時他觐見完皇帝,正準備出宮,找不著騎進來的寶馬,是我陪著他去找的,而且也找到了,於是我朝他邀功,說是我算到的。


 


其實是騙人的,因為馬就是被我藏起來的。


 


現在,我把這些都告訴薛商了。


 


我知道自己現在燒昏了腦袋,才說些有的沒的。


 


可我即使清醒過來,也不會因此覺得羞怯。


 


我在祈神時,無論是求風調雨順還是百姓和樂,通通都得跟神靈說得清清楚楚,才不敢讓他們猜我心思。


 


那在心上人面前,也不要迂回了。


 


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喜歡他呢。


 


可薛商好久都沒說話。


 


我以為自己過了火,隻好央著他別推開我:「好嘛,我不說了。」


 


「你繼續說。」


 


薛商的耳朵,是側向我臉頰的。


 


6


 


可我不幹了,我反過來問他:「那殿下喜不喜歡我?」


 


「喜歡。」


 


我繼續問:「有多喜歡?」


 


「咳。」


 


破廟門前,突然傳來一聲幹咳聲。


 


我看過去時,一個身穿灰藍色袍子的道童慢慢走了進來,大約是十二三歲的光景,周身掛著水珠,湿淋淋的,十分狼狽。


 


他拂了拂手臂的水,面色有些尷尬:「躲雨,我是進來躲雨的。」


 


這倒是沒什麼稀奇,外頭的雨勢確實不小。


 


可我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因為道童的眼睛,竟也瞎了一隻。


 


和薛商一樣,一目泛白發灰,一目如常。


 


而且,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


 


我從薛商身上起來,慢慢坐正了,才問道童:「你去過皇宮嗎?」


 


道童漫不經心道:「和師父一塊去過。」


 


原來還真是見過的。


 


宮中每逢祭典,都請來大師作法,而道行最深的,莫過於道師爺寂空。


 


我記得寂空身邊有個盲眼道童。


 


道童看不清路,有一回竟撞入薛凜的懷裡。


 


被薛凜扇了腦袋。


 


薛商路過,便扶了一把。


 


因此我才有些印象。


 


隻是在我印象裡,道童是雙目皆盲,沒想到是我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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