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那以後，便每日盼著他能在某一天突然回來。

 

然而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再次見面時，他面容未改，但性子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半點不似當年的桀骜與叛逆，反而有了清冷仙尊的模樣。

 

師弟們一哄而上，圍著他問東問西，他一一耐心回答。

 

卻連個眼神都不曾給我。

 

我擠在人群裡，從期望到失望，那一刻終於明白，阿暨再也不會回來了。

 

以後回來的人都是師叔。

 

「……師叔。」我喚了他一聲，卻又不知後面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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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暨白卻並不著急，嗯了一聲算作回應，垂眼溫柔至極地望著我，循循善誘般低語：

 

「笙笙，我記得，你從不說謊的對不對？」

 

「告訴我，你喜歡的是誰？」

 

理智告訴我不該說。

 

可是這一刻，我的腦子像是一團漿糊，幾乎是下意識喊出聲：

 

「你，我喜歡你。」

 

一瞬間，沈暨白的臉上猶如春暖花開，眼角眉梢都溢出了笑意，「笙笙，我——」

 

「沈暨白！」

 

突然，一聲震天的怒吼打斷了他的話。

 

窗戶瞬間被一道力量從外劈開，師父手持重劍立在窗外，看見屋裡這一幕氣的渾身顫抖：

 

「你這混賬！竟然對我徒弟施展媚術，看我今天不打S你！」

 

12

 

沈暨白和師父打起來了。

 

反正等我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纏鬥了幾個回合。

 

師父明顯不是沈暨白的對手，被他一腳踹出幾個跟頭，爬起來後依舊不折不撓的追上去打。

 

我急忙撲上去攔住他。

 

「師父，我是自願的！我是自願的！你們別打了好不好——」

 

「閉嘴！」

 

師父吼了我一聲，生生嘔出一口血。

 

「記吃不記打是吧？他當初把你留在師門不告而別了嗎？」

 

「再說，你看他長這副招蜂引蝶的樣兒，還不知道在外面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女修呢！你莫被他騙了！」

 

「讓開，且看為師如何教訓他！」

 

「教訓我？」沈暨白一身白衣立於半空，眼神輕蔑地掃了師父一眼，「就憑你？」

 

這話簡直是捅了馬蜂窩。

 

「你……你！」師父臉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指著沈暨白的手都在發抖，「你個臭小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來啊！我今天就送你去見師父，省得你整天眼紅別的有情人。」

 

高階修士的靈力不可小覷，打起來簡直是地動山搖，不遠處的山頭都被劍氣削掉一半。

 

師弟師妹們御劍飛來，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愣著幹什麼！快拉住他們啊！」

 

師弟們被我一嗓子吼醒，七手八腳的按住師父。

 

我趁機去哄沈暨白，讓他看在師父這麼多年操勞師門瑣事的份上，別再單方面毆打他了。

 

「不許求他！我今天非要跟他一決高下！」

 

師父上蹿下跳，比過年的豬都難按，幾下就把師弟們甩開。

 

沈暨白亦是眉眼冷肅，「我走前明明囑咐你好好照看笙笙，你卻趁著我不在給她訂婚，若非我回來得及時，此時定已釀成大禍！」

 

他揮手招出清霜劍。

 

「如此不靠譜，你也該吃點教訓了。」

 

「我哪知道那個孽徒會如此無恥，但要不是你騙我在先，我也不會給他們訂婚，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兩人互不相讓，轉瞬間又打在一起，主峰房舍被劍氣掃過，霎時倒了一片。

 

這兩個敗家的狗男人！

 

我怒上心頭，反手召出赤虹劍，狠狠往中間一劈。

 

「都給我住手！」

 

13

 

「笙笙，師父錯了，你別生氣了。」

 

「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桂花糕了，這可是師父親手做的，你快嘗嘗——」

 

「不吃，拿走！」

 

我冷著臉從廢墟裡把自己的東西挖出來。

 

瓶瓶罐罐什麼的肯定是不能要了，我隻撿了些衣服棉被出來。

 

「你說你這孩子，還要這些破爛幹什麼？」

 

「沈暨白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這些東西讓他重新買就是了——」

 

「師父！」我嘆了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麼？」

 

自看到赤虹劍那一刻，師父就變了一個人，不但開始圍著我噓寒問暖，還變著法地說沈暨白的好話。

 

他莫不是被沈暨白打傻了吧。

 

「為師想了想，沈暨白也挺不錯的，這不見你屋子毀了，立刻去給你收拾住處。」

 

他看著我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

 

「選他當道侶好像也不錯……」

 

我把扒拉出來的木梳往懷裡一揣，揣完笑了，純粹氣笑的：

 

「剛才是誰說他不告而別，還招蜂引蝶來著？」

 

「我那是胡說的！」

 

師父急得說話都語無倫次，但我還是慢慢從他的話裡拼湊出了內情。

 

我天生經脈淤堵，把沈暨白煉的丹藥吃了無數，也不過勉強築基，他怕我容顏老去、生老病S，便四處去尋找煉制駐顏丹的仙草。

 

可那傳說中的東西哪是那麼好找的。

 

為了一味仙草，他常常要進出各種秘境，或是守在哪個崖壁數十年。

 

隻為在它成熟那一刻及時採下。

 

怪不得，怪不得我沒有結丹卻容顏不變，仿若凍齡。

 

我忍不住淚如雨下。

 

哭著哭著又覺得哪裡不對，於是狠狠抹了一把臉，怒瞪師父：

 

「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我，還在我面前抹黑他？」

 

「因為它。」師父指了指我手裡的赤虹劍，「它和沈暨白手裡的清霜劍是一對兒，被它們認主的人，不論男女都會控制不住地被彼此吸引。」

 

「你一日沒有收服它，我就不能由著沈暨白蠱惑你。」

 

「萬一赤虹認了別人為主，沈暨白勢必會變心，到了那天你定會受委屈，師父又打不過他，到時怎麼替你出氣？」

 

我紅著眼睛說不出話，眼淚越掉越多。

 

師父樂呵呵地想替我擦眼淚，冷不防被人從背後一腳踢飛。

 

沈暨白金冠束發，用劍指著師父。

 

整個人盛氣凌人的不像話。

 

「騙我去準備新房，說要替我們證婚，結果趁我不在欺負笙笙，我看你還是欠揍！」

 

14

 

我和沈暨白成親那天，師父全程黑著臉。

 

別問，問就是因為屁股痛。

 

沈暨白毫不愧疚，面不改色的牽著我給師父行禮，感謝師兄/師父給我們證婚。

 

禮成後，小師妹扯著嗓子喊了聲：

 

「送入洞房！」

 

自吸了謝知行的靈根後，她的修為也從築基期連跨數級，直接到了金丹期，當真是脫胎換骨。

 

如今的她喊一嗓子，附近數十裡都能聽見。

 

今日大喜，沈暨白命人準備了幾百桌流水席，招待山下貧苦百姓。

 

謝知行的消息就是這時傳進來的。

 

聽聞那日回去後，沈清遙不肯渡修為給他，還嫌他是個廢人，欲將他從合歡宗趕出去。

 

他一氣之下，偷了情藥，下給了給整個合歡宗。

 

合歡宗弟子皆為女子。

 

毒發時，宗門上下隻有謝知行一個男人，他是被幾十個女子蹂躪而S的。

 

饒是這樣，合歡宗活下來也沒幾個。

 

作為修仙界的歪門邪道，被自己挖來的叛徒，用自己制作的情藥害成這樣，路人聽了唯有嘆息一聲：咎由自取！

 

經此一事，合歡宗就從此銷聲匿跡。

 

倒是我青蓮宗因為雙劍認主，一躍成為修仙界實力最高的門派。

 

師父每天拿著酒壺去師祖牌位前嘚瑟。

 

「師父啊，你在世時整天誇師弟天資好，到最後不還是我替你完成遺願了，你今晚入夢記得要誇我啊！」

 

我和沈暨白坐在屋頂，看著師父在下面絮絮叨叨。

 

不知為何，他的身影我看得我有些心酸。

 

忍不住問沈暨白。

 

「師父又不是修得無情道，為何不找個道侶呢，這樣就有人可以陪著他了。」

 

「你怎知沒有？」

 

「啊？」

 

沈暨白將我攬在懷裡，輕輕吻著我的眉眼，呢喃道：

 

「他和我們一樣，愛的人也在身邊。」

 

番外：

 

1

 

洞房花燭夜。

 

沈暨白拿著酒杯繞過我的手臂，望著我時，眉眼溫柔。

 

他挨得我極近，俊美好看的面龐幾乎要與我貼在一起，四目相對時，他無聲地莞爾一笑。

 

「這一次，你也是穿的紅衣。」

 

我這才想起，解毒那日他也是這樣換了一身紅衣，與我喝了合衾酒。

 

然而當時的我心裡隻想著解毒，辜負了他的心意。

 

「不，你喝了那杯酒。」

 

「我就當你已經答應嫁給我了。」

 

沈暨白牽著我走到梳妝臺前，就這幾步路而已，他卻時不時的回頭看我。

 

坐下來後，他替我卸下釵環首飾。

 

替我梳順頭發，绾了一個輕便的發髻，我們住在第九峰的那些年，他也是這樣每日替我挽發。

 

我笑著問他這麼多年過去，這手藝競也沒丟。

 

他望著鏡中的我，在頭發上輕輕落下一吻。

 

「日思夜想, 如何忘得了……」

 

2

 

我叫沈暨白。

 

生來富貴, 後又拜在青蓮宗掌門座下。

 

修煉之途也順風順水, 十八歲結丹，成了修真界百年難得一出的天才。

 

我的人生從未遭受過挫折。

 

直到那天一時心軟撿了顧笙笙回來。

 

本宗從不收女弟子，師兄為了讓我放棄，便說若是我能帶著她單獨住, 並且不用小廝伺候, 他就答應收下顧笙笙。

 

我心想這有何難。

 

二話不說帶著小丫頭去了第九峰。

 

直到那天我才發現, 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會。

 

不會做飯、不會縫衣。

 

甚至還不會梳發。

 

可顧笙笙卻一點都不嫌棄我。

 

明明都餓的肚子咕咕響了，見我不會做飯，卻乖巧說自己一點兒都不餓。

 

我給她的衣服縫得像蚯蚓，她也捧著如獲至寶。

 

頂著雞窩頭, 還一臉崇拜地說：

 

「阿暨挽的發髻真好看！」

 

「阿暨真厲害！」

 

3

 

小丫頭慢慢長大了。

 

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她, 我知道她也喜歡我。

 

小丫頭還以為自己裝得很好。

 

可她不知道自己看向我的眼神多麼炙熱。

 

炙熱到讓我害怕。

 

明明我已經很努力的煉丹了，可她的修為依然停在了築基期, 凡人壽命短暫, 我害怕百年之後，再也看不見這個眼神。

 

大師兄發現我喜歡笙笙了。

 

他問我，若是以後赤虹劍認了別人為主, 笙笙該如何自處。

 

我告訴他, 不會有別人。

 

人還能被一把劍左右不成。

 

若是赤虹認了他人為主, 我就毀了清霜劍。

 

大師兄氣炸了，他對師父許下過諾言，要替赤虹找到主人, 到時候神劍合璧，把青蓮宗發揚光大。

 

4

 

大師兄失去過摯愛。

 

終是不忍心我受同樣的苦，便將至寶駐顏丹給了我。

 

「這東西世間隻此一顆, 可保她肉身二十年不變，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

 

我必須在二十年的期限裡, 煉制出新的駐顏丹。

 

我連夜走了, 甚至沒有告訴笙笙。

 

許是上天垂憐，我成功了, 但也不得不常年在外尋找煉丹用的稀世仙草。

 

師兄不許我對笙笙表明情義。

 

「且不說你常年在外, 隻會害她徒增相思, 單是赤虹劍沒有認主, 你都必須給我憋住了！」

 

我答應了，回來後強忍著看不敢看她。

 

笙笙生氣，不肯叫我阿暨了。

 

我拎了一壺酒去跟師父的牌位訴苦, 大師兄說師父是他一個人的，把我趕出去了。

 

關上門前, 他問我這樣做值得嗎？

 

當然值得！

 

哪怕她恨我, 但能讓我隔個幾十年見她一面, 對我來說已是幸事。

 

大師兄沉吟良久後說：

 

「你小子確實比我命好！」

 

「怪不得師父總說你生來福氣衝天。」

 

5

 

笙笙撿了一個小丫頭。

 

大師兄不讓, 她帶著那丫頭走了。

 

我收到消息連夜趕了回來，把大師兄揍了一頓後，他屈服了, 同意了收下那個丫頭。

 

看著笙笙開心的表情，我覺得被大師兄扇的那一耳光也不怎麼痛了。

 

有了她的陪伴，笙笙開心了許多。

 

6

 

我果真有福氣！

 

笙笙竟然把赤虹劍拔出來了！

 

我們成親那天, 我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7

 

那晚洞房花燭。

 

情動時。

 

笙笙叫了我阿暨！

 

我激動得眼睛都紅了，掐著她的腰哄道：

 

「笙笙，再叫一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