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與沈奕成婚十載，是京中有名的怨偶。

 

他恨我斷他姻緣。

 

我怨他一事無成。

 

直到我S他的愛妾，他忍無可忍贈我毒酒一杯。

 

所以重活一世，我對他避之不及。

 

隻是後來，我另嫁他人。

 

沈奕卻親手剜去眼角痣，跪在我面前。

 

他發了瘋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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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禾，你看我是不是更像長兄了？」

 

1

 

「母親，我一直把宋小姐當成自己親妹妹看待。」

 

此言一出，滿堂哗然。

 

就連平遠侯夫人也沒想到自己兒子會當眾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一刻，無數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有憐憫、震驚……甚至譏諷。

 

隻是我並不意外。

 

前世，我與沈奕成婚十載，相怨十載，是京中人盡皆知的怨偶。

 

我抬眸對上沈奕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見裡面翻湧的憎惡。

 

我知道他也重生了。

 

我平淡垂下眼眸，而他也默不作聲挪開視線。

 

我想這輩子，我與他不該再糾纏不清了。

 

「沈宋兩家是世交，我與沈二少爺自然是兄妹，這段時日多謝沈哥哥照拂。」

 

我這番話滴水不漏，全了兩家顏面。

 

平遠侯夫人上前握住我的手，她說：「你我兩家何須言謝。」

 

「更何況……」

 

侯夫人話未說完，淚水便滾落。

 

我明白她的意思，更何況我父兄戰S沙場，母親因病離逝，偌大的宋家隻剩我一個孤女。

 

若要重振宋府門楣，我與沈奕成婚便是最好的選擇。

 

可惜我與沈奕終究不是良配。

 

他早有心愛之人，卻因我無法得償所願。

 

這一世，我願意成全他。

 

京中消息素來靈通，不出三日，沈奕拒婚的話便傳遍大街小巷。

 

昔日貴女，跌落雲端。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

 

與此同時，沈奕開始大張旗鼓求娶戶部侍郎李家的女兒。

 

平原侯夫人氣得病倒了，堅決不同意這樁婚事。

 

而沈奕也是痴情，在祠堂長跪不起。

 

我剛下馬車，就看見了李靈月。

 

她就是那位李家小姐，生得格外貌美，一襲素衣楚楚可憐，眼中含淚正在乞求嬤嬤讓她見沈奕一面。

 

面對我的出現，李靈月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她跪在我面前，眼淚滾滾下落。

 

「我知曉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沈二少爺，從不敢覬覦正妻之位，還請高抬貴手，念在昔日同窗情意上留我一條生路。」

 

我站在原地，不發一言。

 

李靈月還想繼續說，沈奕出現在大門前。

 

「宋清禾，你別太過分了!」

 

男人滿腔怒火瞪著我，他想要扶起李靈月，可這位李家三娘子執意不起。

 

「宋清禾，是我不願娶你，你為何要為難她？你明知靈月自幼體弱，為何還要處處針對她？」

 

李靈月帶著哭腔，她說：「與宋姑娘無關，一切都是靈月的過錯。」

 

這兩人一唱一和，仿佛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我嘆了口氣，開口：「今日我是來看望崔姨母的，並不想為難任何人。」

 

「我初到沈家大門，李娘子就當眾向我下跪，難道不是李娘子在為難我嗎？」

 

李靈月哽咽道：「是我憂心沈郎，還望宋娘子莫要怪罪。」

 

她眼尾泛紅，纖細的身軀搖搖欲墜。

 

沈奕替她系上披風，眉眼中滿是心疼與憐惜，「這事不該牽連你，你快些回去吧。」

 

李靈月還想再說幾句話，卻被趕來的平遠侯夫人呵住。

 

「這就是李家姑娘的教養？光天化日之下與男子勾搭不清！」

 

話音剛落，李靈月雙頰慘白，嚅嗫辯解：「不是的……」

 

沈奕看不下去，站出來想要緩和氣氛。

 

「母親！」

 

奈何平遠侯夫人尚在氣頭上，說話絲毫不客氣。

 

「你若實在喜歡，明日便可納進府中。由我親自操辦幾桌席面，也算是給她幾分體面。」

 

侯夫人又看向我，「今日之事讓禾兒看笑話了。」

 

我微微行禮，讓人將補品送上，「既然姨母無事，禾兒就先回府了。」

 

我坐在馬車裡，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還是聽見了沈奕的不滿。

 

「娃娃親又如何？」

 

「母親想讓一個災星進門，我不想！」

 

丫鬟畫意聞言憤憤不平，「沈公子太過分了，怎麼能這般詆毀小姐？」

 

我拉住畫意，垂眸輕聲道：「隨他去吧。」

 

2

 

災星、毒婦、命中克父克夫……這樣的話前世早就聽了無數遍。

 

十五歲那年，邊關戰事不斷，父兄領軍前去平亂。

 

哪知這一去便是最後一面。

 

宋家軍S傷大半，我的父兄皆戰S沙場。

 

接連不斷的喪事讓我的生母纏綿病榻，不到一年也隨之逝世。

 

至此，我成為宋家孤女，再無依靠。

 

「京中第一貴女」的美名隨之煙消雲散。

 

幸得太後垂憐，前世她護著我嫁入沈家，保我半生順遂。

 

可即便如此，流言蜚語依舊不斷。

 

於沈奕而言，我的確是個毒婦。

 

不僅佔了他的正妻之位，還毒害了他心中的白月光李靈月。

 

前世他恨我、厭我也是應該的。

 

故而在太後提起婚嫁一事時，我毫不猶豫跪下請求與沈奕解除婚約。

 

太後雖久居深宮，但對外面的流言也有所耳聞。

 

「若是你父兄尚在，哀家的禾兒怎會受這樣的委屈？」

 

提及父兄，我微微一怔，強忍著不讓自己落下淚。

 

太後的嘆息聲傳入耳中，「哀家記得小時候你與沈奕關系最好，就算如今情分生疏了，何至於鬧得如此難堪？」

 

幼時的許多記憶湧入腦中。

 

七歲那年冬，我受寒高燒不退，病中沈奕前來探望。

 

我嘟囔一句想吃城東鋪子的棗泥酥，他第二日一早就捧著熱乎的點心塞進我懷中。

 

病好後我才知，沈奕天不亮就去城東鋪子守著。

 

旁人笑他是個「呆子」，說將軍府又不缺跑腿的小廝。

 

他卻隻回一句，「禾禾想要的，我都會親手奉上。」

 

幼時兩小無猜，何曾想過長大後竟會相看兩厭？

 

我垂眸，認真行了大禮，「臣女與沈公子並非良配，還望太後成全！」

 

殿中一片寂靜。

 

良久，太後道：「罷了。你既不願，哀家不會強求。」

 

我叩首道：「多謝太後成全。」

 

「昨天沈家大公子千裡傳書，願求娶你為妻，禾禾你可願意？」

 

我與沈家的娃娃親在京中人盡皆知。

 

這樁婚事鬧得沸沸揚揚，我改嫁沈家大公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即全了沈宋兩家的臉面，又不會寒了朝中武將的心。

 

沈霖的生母是平遠侯原配。

 

我對他並無太多印象，隻記得是個溫潤儒雅的人。

 

前世是沈奕，這一世是沈霖。

 

嫁給誰，選擇權從來不在我手中。

 

我隻求餘生平安。

 

於是，我再叩首。

 

「臣女願意。」

 

這一世，我與沈奕再無瓜葛。

 

隻是沒想到，與沈奕的再次相見竟這般快。

 

我剛剛踏出壽康宮，迎面就撞上前來給太後請安的沈公子。

 

沈奕大步往前走，李靈月小跑跟在他身後。

 

見了我，沈奕蹙眉，神色明顯很緊張。

 

「你……」

 

我率先開口：「太後沒有賜婚，沈二公子大可放心。」

 

沈奕腳步一頓，眸色微沉，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倒是李靈月很是歡喜。

 

她語氣大度，「宋娘子孤苦無依，隻怕婚事艱難。與其讓人在背後嚼舌根，不如宋娘子向沈郎服個軟，沈郎一向心善，定會收留宋娘子做個貴妾。」

 

我嗤笑一聲。

 

宋家再落魄，我也是威武大將軍唯一嫡女。

 

我若是成了妾室，隻怕沈奕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穿。

 

「平妻，」沈奕上前，他看著我，語氣堅定，「將來你與靈月同為侯夫人，不分大小。」

 

「這是我最後的讓步。」

 

3

 

我抬眸對上他的眼睛，問他。

 

「為什麼？」

 

沈奕避開我的目光，低語：「你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除了平遠侯府，再無更好的選擇。」

 

我沉默，前世的我也曾對沈家、對沈奕寄予厚望。

 

可直到嫁入侯府，我才知曉沈奕早有心上人。

 

即便我努力討好他，不求與他琴瑟和鳴，隻盼著守住侯府榮耀、重振宋家門楣，他依舊恨我。

 

「可我不願。」

 

此刻我看不透沈奕，但我隻想遵循內心的想法。

 

簡單幾個字，卻叫沈奕大怒。

 

「沒有侯府庇佑，外面的流言就足夠淹S你。」

 

他捏緊的拳頭松了松，「母親執意要我娶你，沈家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

 

「宋清禾，你別不知好歹!」

 

這一刻，我隻覺得好笑。

 

前世我順從嫁入侯府，沈奕怨我毀他姻緣。

 

今生我自請退婚，沈奕又怪我不識好歹。

 

李靈月委屈地拉著沈奕的衣袖，「我身份卑微，宋小姐瞧不上我也是應該的。」

 

她眸中淚珠打轉，欲落未落的模樣著實惹人憐惜。

 

「我如何能與宋小姐平起平坐，隻要能留在沈郎身邊，我便S而無憾了。」

 

沈奕一把握住她的手，堅定道：「我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我扭頭離開。

 

身後傳來沈奕的狠話。

 

「宋清禾，有本事你這輩子都別踏進我沈府大門！」

 

出宮坐上馬車，畫意就止不住淚水。

 

「沈家也太欺負人了！」

 

「小姐好歹是世族貴女，他們竟敢讓小姐做平妻！」

 

「平遠侯夫人一向疼愛小姐，怎麼能答應這般荒謬的事？」

 

這世上真心疼愛我的人，除了太後便隻剩下與我一同長大的畫意。

 

隻是前世的我太過懦弱，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無法保護。

 

害得畫意落了個被活活打S的下場。

 

父兄尚在時，沈宋兩家門當戶對。

 

父兄離世後，承蒙太後垂憐，日子還算順遂。

 

可某一天失去背後的倚仗，才發現在高門大戶的生活如此艱難。

 

當畫意被扣上「謀害侯府子嗣」的罪名時，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昔日疼愛我的侯夫人隻淡淡掃了一眼，留下一句。

 

「賤奴，杖S。」

 

沈奕仇恨的目光，李靈月挑釁的話語，還有尚未滿月就咽氣的嬰孩……樁樁件件，令人窒息。

 

我抬手觸碰到臉頰，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畫意嚇壞了，雙眼哭得紅腫，「小姐？小姐別嚇我……」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即使重活一世，心還是會痛。

 

兩日後，我收到沈霖的信。

 

信中提及我母親，原來多年前我母親曾救過他生母一命。

 

此次求娶我，正是為了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有了沈霖的解釋，我高懸的心落下，安心住在府中待嫁。

 

直到畫意渾身是血地被人抬回府中。

 

「昨日畫意姐姐去布莊採買綢緞，分明是咱們先挑中的紅綢子，李家娘子非要搶了去。」

 

「還罵姑娘您是嫁不出去的災星，畫意姐姐氣不過回懟了兩句。」

 

「那李家娘子就命人動手打人！」

 

我心疼摸了摸畫意的臉頰，淚水禁不住滾落。

 

「傻姑娘。」

 

外頭一陣嘈雜，奴婢匆匆來報。

 

「沈二公子來了。」

 

4

 

「宋清禾，你為何要欺負月兒！」

 

沈奕帶著人闖入宋府大廳。

 

我看著昏迷不醒的畫意，滿腔的恨意再也壓制不住。

 

沈奕在見到我那刻，語氣猛地軟了幾分。

 

語氣中竟帶著幾分不敢相信。

 

「你……哭了？」

 

他喃喃道：「你這樣惡毒的女人竟有一天會哭。」

 

我拔出長劍，毫不猶豫將劍對準李靈月。

 

沈奕下意識將她護在懷中。

 

「宋清禾！你發什麼瘋？」

 

我步步緊逼，「她打了我的人，難不成還要我笑臉相迎？」

 

沈奕冷嗤道：「分明是你身邊的人出言不遜，竟有臉責怪月兒。」

 

這倒打一耙的本事著實厲害。

 

我盯著李靈月，「是嗎？」

 

李靈月連忙跪下，「一切皆是妾身的過錯，還請宋娘子息怒。」

 

沈奕最見不得她這般卑躬屈膝，急忙將她扶起來。

 

他的語氣愈發不耐，「月兒一向與世無爭，對你更是處處避讓，生怕惹你不悅。」

 

「她這樣的性子怎會主動傷人？倒是你身邊那個丫鬟，牙尖嘴利，處處針對月兒。」

 

就在這時，淮安王妃身邊的婢女前來求見。

 

「今日我等奉王妃之命在布莊採買，特來作證。」

 

婢女將布莊發生的事如實相告。

 

李靈月聽完後面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痛聲哭泣。

 

「宋娘子何必聯合王妃來汙蔑我？」

 

「月兒人微言輕，隻能以S自證清白！」

 

說罷，她哭著要撞牆。

 

沈奕攔著她，眸中滿是心疼，他衝我大吼：「夠了！為了一個賤婢，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心髒再一次刺痛。

 

原來無論我怎麼做，沈奕都不會相信我。

 

我開口：「我與你婚約作廢，從此恩斷義絕。」

 

「往後你娶誰，都與我無關。也請李娘子莫要再來惹是生非，若有下次，我絕不姑息。」

 

說完，我揮劍斬斷李靈月一縷青絲。

 

李靈月沒想到我會動手，嚇得昏了過去。

 

沈奕抱起她，恨恨盯著我，「好啊，我倒要看看除了我，整個京城誰敢娶你！」

 

京中拜高踩低的人不少。

 

自打我與沈奕退婚的消息傳出去，京中的流言蜚語更甚。

 

三月初三，太後在宮中設宴。

 

我剛下馬車，就聽見幾個世家女譏諷的聲音。

 

「這樣好的日子，碰上災星真是晦氣。」

 

「沒了婚約，隻怕要變成老姑娘一輩子嫁不出去了。」

 

「還是李娘子命好，聽說馬上就要嫁入侯府為正妻了。」

 

抬眸對上沈奕的視線，他盯著我一言不發。

 

說來可笑，幼時旁人若敢詆毀我半句，他定要把人揍得半S。

 

如今聽見這些嘲諷的話語，他卻隻是淡然離去。

 

幾人話鋒一轉，又提到賜婚。

 

「我聽說今日太後會為沈家大公子賜婚，不知是哪家的女兒？」

 

「沈大公子的外祖可是隴西王氏，想必隻有高門貴女才能入他的眼。」

 

這時，太後身邊的嬤嬤手捧懿旨前來。

 

眾人紛紛跪下行禮。

 

「奉太後懿旨，封威遠將軍嫡女宋氏為清平縣主!」

 

「另賜婚平遠侯府長子沈霖，擇日完婚！」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叩首謝恩，「臣女謝太後隆恩。」

 

耳邊傳來沈奕的怒吼：「這不可能！」

 

5

 

我抬起頭，看見沈奕瞠目欲裂，滿眼不可置信。

 

「我要求見太後，我不相信！」

 

他搖頭，低聲喃喃自語：「你們在騙我，這都是假的！」

 

沈奕上前，我毫不猶豫躲開他的觸碰。

 

平遠侯夫人匆匆趕來，沈奕猶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母親！」

 

「懿旨是不是寫錯了，與清禾有婚約的是我對不對？」

 

平遠侯夫人沉默。

 

良久，她開口道：「沒有寫錯，往後禾兒便是你的長嫂。」

 

沈奕眸中最後的光亮破碎。

 

這一刻我有些恍惚。

 

我和沈奕相識二十餘年，若說沒有一絲真情是假。

 

可惜在我的軒兒離世那日，我和他生生世世的緣分便斷了。

 

「長嫂？宋清禾這樣的災星也配踏進我沈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