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嘴巴放幹淨點，薇薇可是懷了我宋家的嫡長孫！趕緊把位置讓出來。

 

「我孫子可不能沒名沒分。」

 

圖窮匕見啊，說了那麼多廢話就是想我和他兒子離婚，接方薇過門。

 

話攤到桌面上，我倒是平靜不少。

 

我看著暗自得意的方薇，想起她那套理論。

 

「你不是說，不想介入我們夫妻生活嗎？怎麼現在又想我離婚了？」

 

她一時語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和祁哥一起長大，總不能看著他快三十還沒有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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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著嘲諷：「你倒是挺會為別人的丈夫著想。」

 

隔壁又是一聲憋笑，讓方薇的臉漲成豬肝色。

 

「你放心，我會和他離婚的，垃圾該配垃圾桶。」

 

剛來的宋祁，站在門口，臉色慘白。

 

11

 

他將手裡的保溫桶放在桌頭，帶著婆婆和方薇離開了。

 

一副被我傷透了心的樣子。

 

我懶得管他，將保溫桶扔進垃圾桶裡，蓋上蓋，眼不見為淨。

 

兩床之間的簾子突然被拉開。

 

隔壁床的女生，一臉崇拜地看我：

 

「姐姐，你好牛啊。」

 

又轉過頭對著旁邊西裝革履，正在低頭削蘋果的帥哥說道：

 

「哥，麻煩你按這個標準給我找個嫂子。」

 

「開玩笑的時候，要讓被開玩笑的覺得好笑才行，道歉。」

 

帥哥訓完她，抱歉地對我笑笑：

 

「不好意思，我妹妹她腦子不好。」

 

那女生立刻也對我道歉。

 

我笑笑，並不在意。

 

那帥哥想想，將手中削好的蘋果遞給我。

 

「我看你一上午沒吃飯，不介意的話，吃個蘋果吧。」

 

蘋果削得幹淨，他還特意戴了一次性手套。

 

一上午的心煩意亂，突然就被這顆圓潤，還散發著香味的蘋果撫平了。

 

我怔然地接過蘋果，咬了一口。

 

久違的甜。

 

這四年，因為做試管，我成了醫院的常客。

 

宋祁也喜歡給我削蘋果，開始也是甜絲絲的，但是逐漸變得酸澀起來。

 

可能因為一次次移植失望，也可能因為人心易變，總之，蘋果變得食之無味。

 

這段感情也是。

 

等我吃完蘋果，他又遞給我一張名片。

 

「我是律師，你有離婚的訴求可以找ṭùⁱ我。」

 

我接過，他叫陸雲，是本市最大的律所律師。

 

這婚當然要離，宋祁倒是不會說什麼，隻是婆婆和方薇可不是省油的燈。

 

想著託個底，我道聲謝收下了。

 

看我收下，他妹妹笑得燦爛，介紹自己叫陸朵，還殷勤地分享自己的午餐給我。

 

我推拒不了，但因為熱情的朋友總會令人心情愉悅。

 

一來二去，我們也熟了。

 

我有點好奇，她哥說她腦子不好，但為什麼會住到產科的房間？

 

我想著，也就委婉地問了出來。

 

陸雲一怔，隨著口嘆氣：「戀愛腦怎麼不算腦子不好呢？」

 

12

 

陸朵在國外念大學的時候，談了個男朋友。

 

他們約定好一畢業就Ṭű₇回國結婚。

 

可沒想到在結婚前，發現她男朋友出軌了，女方還懷了孕。

 

她一氣之下就提了分手，卻意外發現自己也懷孕了。

 

陸雲知道後讓她把孩子打掉。

 

但她不想，竟然帶著孕檢報告去問男朋友選誰。

 

她男朋友更絕，誰都不選，直接跑路了。

 

S心的陸朵認清渣男的面目，自己把孩子流掉了。

 

我目瞪口呆地聽完。

 

「沒辦法，我那時候上頭嘛，也不是想復合，就是想爭口氣。

 

「我陸朵怎麼就比不了那個女生了？都懷孕的情況下，我倒要看看他選誰！」

 

陸朵氣呼呼地說，被她哥一巴掌拍頭上，老實了。

 

陸雲沉著臉，正色道：

 

「發生這種事，難過吃虧的隻會是女生，不自愛的話，別人也不會珍惜你。

 

「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也不會因為孩子而重新愛上你。」

 

「真正愛你的人，怎麼會讓你面臨兩難的境地？怎麼會舍得讓你難過？」

 

我怔然，他這話說到了我心裡。

 

這些年，宋祁嘴巴上說愛我，可面對婆婆的催生，一次也沒有說過讓我別生了。

 

他難道看不見我痛苦嗎？

 

四次試管失敗，每次都是他陪在ṱų₃我身邊，我竟然天真地以為，那是他愛我的表現。

 

反而被愧疚到自我懷疑。

 

生育是我的自由，卻被他虛偽的愛束縛了四年。

 

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一口濁氣吐完，我徹底平靜了。

 

13

 

宋祁不想離婚，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是出軌。

 

借精生子隻是出於朋友間的幫忙。

 

我一邊準備起訴離婚，一邊想在離婚前出口惡氣。

 

於是，我騙宋祁說，不離婚可以，但是方薇的孩子不能留。

 

我不接受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有一天和別人搶爸爸，這是底線。

 

並且非婚生子同樣享有婚生子的一切權利。

 

要麼，他和我離婚。

 

要麼，他讓方薇把孩打了，或者起合同保證之後她和孩子跟宋家沒有一點關系。

 

電話那邊沉默了，良久，他才說一句，知道了。

 

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14

 

不出意外地，我婆婆又帶著方薇來醫院鬧了。

 

這次，她們連裝都不裝了。

 

婆婆往地上一躺，就撒潑打滾。

 

「天S的賠錢貨，要S我宋家嫡長孫啦。

 

「自己是個不下蛋的S雞，還不讓別人給我兒子生，沒天理啊。」

 

我躺在床上，換個舒服的姿勢，看她們丟人。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爭辯我自己能不能懷。

 

但是跳出這種自證的怪圈後，反而有種置身事外的松弛感。

 

「早上沒吃飯嗎婆婆，哭聲太小了，隔壁吃瓜的人聽不清。」

 

她哭聲立刻一滯，漲紅著臉跳起來，完全不像個六旬老太。

 

「你再撺掇我兒子打掉薇薇的孩子，我就跟你沒完。」

 

「阿姨，你別氣了，都怪我不好，不該懷上這個孩子。」

 

這時，方薇紅著眼眶護著婆婆。

 

我揉揉耳朵，真是毫無攻擊力的威脅。

 

看樣子，宋祁沒有和她們說離婚的選項。

 

看著她們虛偽的擁護，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孩子當然能留下來，正好我又流產了。

 

「我那麼愛宋祁，怎麼忍心讓咱們老宋家斷子絕孫呢。」

 

婆婆雙眼放光，驚喜道：「當真？」

 

我微笑：「當然，隻要您能勸服方薇籤個協議，把孩子生下來就斷絕關系。

 

「我保證把她孩子當親生的養。

 

我滿意地看見方薇的臉瞬間白成紙。

 

又淡淡補充：

 

「畢竟，真離婚的話，我還得帶走宋祁一半的錢呢。」

 

15

 

對婆婆來說，隻要有個宋家的孫子，根本不管到底是誰生的。

 

更何況她愛財如命，聽見我說離婚還要分走一大筆錢，心疼得要S。

 

她也心裡門清兒，選我，還能讓她家太子宋祁開心。

 

於是，婆婆的表情在一番並不激烈的變幻中，定了下來。

 

她對著方薇，緩緩開口：「薇薇啊，你這孩子生下來就給喬喬吧。」

 

方薇緩過震驚，立刻破防大罵。

 

「你怎麼說變就變？憑什麼要讓我把孩子給她？」

 

婆婆也不高興地垮下臉：「憑你本來就是小三啊。那孩子從一開始就不該有。

 

「現在我兒媳大發慈悲讓你生下來，那孩子從私生子變成我宋家嫡長子，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方薇被我婆婆一頓嫡庶神教說得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新時代獨立女性碰上舊時代封建主母，遺憾惜敗。

 

我婆婆滿意地起身，睨了她一眼。

 

「要是把孩子養得好，我還能多給你一點錢，讓你能去找個男人陪。」

 

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動了方薇的神經。

 

方薇突然暴起，推倒了婆婆。

 

「老不S的東西，真給你臉了！還想搶我的孩子。」

 

婆婆被撞到牆上，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我淡定地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護士們著急忙慌地趕來了。

 

提著飯盒的宋祁，看見自己媽媽被人推了出去，嚇得連忙去追。

 

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方薇，愣在原地。

 

和做完體檢回來的陸朵打了個照面。

 

「小三！」

 

16

 

陸朵看見方薇，登時抡圓了胳膊，要扇她。

 

被陸雲一把抓住手腕。

 

方薇徹底白了臉，捂著小腹要跑路。

 

被陸朵一把揪住：「你到產科做什麼？不是早就說把孩子打掉了嗎？」

 

方薇掙扎著說，不關她的事，自己有生育權，想幹嘛就幹嘛。

 

從她們的對話裡，我得知。

 

方薇就是那個插足陸朵和男友感情的小三。她在不停強調自己也是被渣男騙的。

 

「那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沈喬老公的嗎？」

 

陸雲聽完，抓住了重點。

 

方薇慌張地說是。

 

陸朵卻嘲諷道不一定。

 

她說自己和渣男是在一個月前分手的，當時方薇也才剛懷孕。

 

一個月內打掉，又做試管懷上宋祁的孩子，幾乎不可能。

 

也就是說，她為了留下肚子裡的孩子，撒謊找宋祁借精生子，想讓他接盤。

 

真是好一件荒唐事。

 

宋祁和我因為這個惡意栽贓來的孩子，失去了期盼多年的親生孩子。

 

而婆婆也沒想到，兩次直接或間接害S自己的親孫子孫女，換來的甚至不是宋家的種。

 

「可以申請檢測孩子的真實月齡。」

 

陸雲淡淡道。

 

方薇摸著肚子，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

 

她說自己也是被陸朵男友騙的，流產多次搞壞了身體。

 

她離開渣男後，準備把孩子打了。

 

但醫生說這次可能是她最後一次懷孕了。

 

她又心軟了，難過的時候被竹馬宋祁撿回家。

 

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她說這話時，一直在掉眼淚，想讓我原諒她。

 

聽她說完，沒有一絲同情是假的。

 

我是人，生而有感情，也正因為這樣，我沒辦法原諒她。

 

她的苦難不是我造成的，也不該由我和宋祁負責，更不該傷害我的孩子。

 

「你可以採取法律的方式去保護自己的權益，而不是欺騙和破壞別人的家庭。

 

「謊言會在你心裡生根發芽，最終榨幹你的精氣，更是一種痛苦。」

 

陸雲看著她，聲音平淡但卻有力。

 

我認同地看向陸雲，勾起了嘴角。

 

門口，宋祁回來了。

 

17

 

宋祁說，阿姨腦梗了，在樓上住院。

 

我平靜地嗯了一聲，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早上醫生做完檢查，說我可以出院了。

 

我不知道方薇剛才的話，他聽進去多少，不過這都和我無關。

 

這些年，我像個機器被關在家裡和醫院，每天機械地做檢查、吃藥和打針。

 

憋屈得要命。

 

我失去了所有的交際圈，沒有人會想聽一個怨婦的牢騷。

 

我並不想宣揚苦難，但張口就是比藥還苦的呻吟。

 

我變得面目全非。

 

我幾乎想立刻離婚，去呼吸自由的空氣。

 

躺在病床上的這幾天，我甚至和陸朵想好了要先去雲南大理玩，去欣賞連綿的花海。

 

自由是風，我要追著它跑。

 

沒有人能攔住我。

 

陸雲將包裡的文件遞給我，是我拜託他擬出來的離婚協議書。

 

我看都沒看，就遞給了宋祁。

 

宋祁沒接。

 

他悲傷地看著我，俊美的臉憔悴萬分。ŧů₋

 

無數次，我因為這張臉心軟，再重入深淵。

 

可這次，我笑笑，將協議塞進他懷裡。

 

我能想到他會拿孩子不是自己的當理由。

 

他並不難過，方薇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反而會慶幸有了新的證明自己的理由。

 

挽留我的理由。

 

於是我在他開口之前說：「宋祁，我不愛你了。」

 

我對他的愛，空耗在漫長無聲的婚姻裡，一次次壓抑自己的心聲中。

 

陸雲說，愛一個人不會舍得讓她難過。

 

那反過來，我不在乎他難不難過，是不是就代表我不愛他了？

 

他苦澀地笑，欲言又止，卻拿不出挽留我的理由。

 

你看，他明明知道這幾年的婚姻，我過得並不幸福，卻仍不阻止叫停。

 

他愛我，但不妨礙一次次地看著我為了孩子痛苦萬分，他覺得這是婚姻的義務。

 

他並不尊重我。

 

這不是愛我，是愛他自己，愛那個他對婚姻的完美構想。

 

「宋祁，四年了，你還愛我的話就放我走。」

 

他垂下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良久，他慢慢籤下了名字。

 

我們的婚姻終於走到了終點。

 

18

 

離開前，我去了一趟樓上，想關心一下前婆婆，趙女士。

 

她躺在藍白的床上，閉著眼。

 

醫生說她腦梗中風，就算醒來也失去行Ṭû²動能力了。

 

這場婚變的所有人我都能原諒，畢竟愛不愛的，說到底是個人的自由。

 

除了害S我孩子的她。

 

我拿過她床頭的蘋果, 慢慢削著, 說著所有的經過。

 

「你知道嗎？方薇的孩子不是宋祁的。

 

「宋祁一直都有弱精症, 很難有孩子。

 

「他愛我愛得要S，這輩子都不會再娶。

 

「你天生就沒有當奶奶的命。」

 

心電監護儀瘋狂叫著，很快，就會有護士過來。

 

她的眼皮劇烈抽搐, 想要睜開眼。

 

我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抬手裝著驚慌失措地按呼叫鈴。

 

「你當年害S的孩子, 是你心心念念的男胎，

 

「老宋家的嫡長孫。」

 

她猛地睜開眼, 又直直地閉上。

 

心電監護儀尖鳴了一聲, 消停了。

 

我咬了一口蘋果，轉身離開。

 

19

 

出院後，我搬到了新家。

 

我在小區撿到一隻流浪狗，帶回來養。

 

每天遛狗的時候，會在小區外看見宋祁靠在車邊的落寞身影。

 

聽說, 他媽徹底成了植物人，會老S在病床上。

 

宋祁開始做了很多慈善, 都和孩子有關。

 

兩個月後, 我逐漸修養好身體，啟動了和陸朵的旅遊計劃。

 

出發的時候, 卻意外地看見陸雲也拎著包跟了過來。

 

陸朵說，我們會買很多東西，需要一個拎包人。

 

陸雲說，覺得我們兩個女生在外旅遊不安全, 正好休年假保護我們。

 

我笑笑, 並不介意。

 

從窗邊望去，飛機撞碎雲汽, 在瓦藍的天空拖出長長的雲痕。

 

我的心也像長出了翅膀，飛向自由。

 

看入迷了，我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 身上披著陸雲的毯子。

 

我道了謝，他說不客氣。

 

陸朵說我倆像 AI 對話。

 

我不好意思起來, 也覺得自己過於疏遠。

 

太久沒社交，我快忘記怎麼和人交朋友了。

 

想著, 我在小包裡翻了半天，隻找到一個蘋果。

 

遞出去的一瞬間，我看見紅豔的蘋果表面還有個洞。

 

我頓時尷尬極了, 想收回手又不好意思。

 

並且陸雲有潔癖，經手的食物都要用幹淨的袋子隔開。

 

果然, 他隻盯著蘋果, 沒有接。

 

「這蘋果是不好吃。」我訕笑著緩解尷尬。

 

把蘋果收了回來。

 

沉默的一分鍾裡，我從臉紅到脖子。

 

發誓要惡補社交話題。

 

突然, 從他那裡傳來一陣橘子的清香。

 

我抬眼，那被剝得幹淨Ŧũ̂¹的果肉就遞到我面前。

 

「水果刀不能帶上飛機，削不了蘋果給你吃。我記得你在醫院也挺喜歡橘子。」

 

他一如平時的淡然, 如果忽略他碎發沒遮住的紅色耳尖。

 

「哦，謝謝。」

 

我接過橘子，小聲說。

 

心好像隨著飛機顛簸了一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