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騎車摔進河裡，再爬起來卻是十年後。

 

上一刻還在教室教我解題的同桌。

 

如今已經是別人的新郎了。

 

我笑著祝福他，然後問他：「那我呢，我有結婚嗎？」

 

他愣愣望著我，說：「有。」

 

騙人。

 

他不知道自己一說謊耳朵就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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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生日這天，我和媽媽吵架。

 

我氣性大，在暴雨天衝出門，騎著車摔進了牡丹公園的河裡。

 

好不容易凫水上岸，看到的卻是坐在草地上悶悶抽煙的周敘。

 

我險些沒認出他來。

 

下午還在教室板著臉教我解題的高冷同桌。

 

如今一身西裝燕尾服，頭發梳起，胸口還別了一小束鈴蘭。

 

儼然是一個英俊溫雅的新郎了。

 

「周敘，你在 cosplay 嗎？」

 

我抹了把臉，好笑地蹲在他面前。

 

猩紅的火星燃燒著，白煙籠罩了周敘的臉，他含著煙，手臂搭著膝蓋，遲鈍地抬起頭。

 

他這副樣子真好看，像漫畫裡陰鬱頹靡的貴公子。

 

天色昏暗，路燈一閃一閃。

 

我伸手拿起他唇間的煙，不贊同道：「抽煙可不是好學生。」

 

他沒有說話，SS盯著我。

 

而我左右環視了一圈，疑惑道：「我這是遊哪兒了？真倒霉，生日這天竟然摔河裡……」

 

身上校服湿淋淋的，我嘀咕抱怨，抖著衣領間的水。

 

一隻手剛摸上脖頸，面前的人忽然伸出胳膊，將我狠狠按進懷裡。

 

下巴磕在周敘鎖骨上，直接把我弄蒙了。

 

淡淡煙草味混著清冷溫和的花香，和平常周敘的味道差不離，隻是更成熟些。

 

還有，他身上的肌肉本來就這麼硬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正想開口問他怎麼了。

 

頸間忽然落下溫熱的水痕。

 

我一時怔住。

 

周敘，在哭。

 

2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快被周敘的眼淚淹沒了。

 

而且他抱的我力氣好大。

 

我真的有些呼吸不過來。

 

「周、周敘……」我艱難地推了推他，「我要被你憋S了！」

 

不知是哪個字刺激到他，後背的手按得愈發用力，像要把我嵌進他身體。

 

什麼毛病！

 

我動也動不了，索性埋頭張口咬在他鎖骨上。

 

許是把他咬痛了，他這才放松了一點點，但仍是抱著我，眼眶發紅。

 

他的手指抖索著摸過我的臉、手臂。

 

像在確認什麼。

 

我翻了個白眼：「你難道以為自己撞鬼了嗎？我是舒書啊。」

 

「我知道，我知道……」周敘緩慢開口，聲音啞得厲害。

 

他怎麼這副樣子？

 

心裡剛閃過一絲疑惑，上頭忽然劃過數道光亮。

 

伴著紛亂的腳步聲，一道人影打著手電咋咋呼呼跑過來。

 

「周敘！真他媽服了，你個狗日的真想跳河殉情啊！」

 

我茫然迎著光仰頭看去，倏地，手電骨碌碌落地。

 

撲通掉進河裡。

 

那人嗓子嚇劈了，腿一軟：「我操~」

 

3

 

晨霧漸散，河上淌著粼粼微光。

 

我坐在車裡，不可思議地翻著周敘的手機。

 

「真的是十年後了欸，我穿到了未來！」

 

前座開車的李川聞言，誇張地用播音腔字正腔圓說道：

 

「是的舒書同學，現在是 2023 年！激動開心吧？」

 

「嗯！」我用力點頭。

 

太有趣了。

 

看著曾經隻會吹牛搞笑的李川變成開路虎的大老板，我豎了個大拇指。

 

「厲害呀李老板。」

 

李川不好意思地笑笑，偏頭說：「周敘才厲害，上市公司的總裁哦。」

 

旁邊的周敘扯了扯唇，笑意很淡。

 

我倒不是很驚訝，周敘那麼聰明，有這樣的成就是理所當然的。

 

更讓我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西裝上的鈴蘭花狼狽垂落，指間的戒指熠熠生輝。

 

我輕輕垂了下眸，柔聲說：

 

「還沒有祝你新婚快樂，周敘。」

 

車內空氣莫名凝滯。

 

李川咳了一聲，訕笑道：「嗐，這事兒就別提了，周敘那新娘吧，竟然逃婚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哦……怪不得周敘一個人在河邊傷心成那樣。

 

誰這麼沒眼光？嫁給周敘還不滿意。

 

作為周敘最好的同桌，我義憤填膺地拍了拍周敘的肩膀。

 

「天涯何處無芳草，敘哥，別傷心，憑你的魅力還怕沒老婆？」

 

李川在前座樂不可支地附和：「是啊是啊，敘哥，想開點呀。」

 

初春早櫻紛飛，正是生命初始的好季節。

 

周敘靜靜地望著我，瞳孔被春光暈染了一圈淡金色，他溫柔頷首。

 

「好，我不傷心。」

 

4

 

由於我這個穿越戶隻能算黑戶，所以李川提議我暫時住在周敘家。

 

我看著電梯裡倒映出自己的學生模樣，與他們格格不入，輕輕笑了笑。

 

聞言抬頭：「嗯？怎麼不回我自己家？」

 

李川靠在後面，摸了摸鼻子，眨眨眼睛，突然指責道：

 

「你還好意思問，你這小丫頭早就帶著家人出國移民了，把我們這些老同學拋之腦後，我可不曉得你現在住哪個太平洋。」

 

我看向周敘，他低著頭擺弄手機，好像在處理公務。

 

大概是真的吧。

 

我半信半疑轉過頭，喃喃道：「可是為什麼呢……」

 

樓層到了。

 

「鬼曉得你的哦。」李川推著我出電梯，嬉笑道，「別想那麼多，哥告訴你，咱現在有錢，痛快花，使勁玩兒！咱可不像你是個小沒良心。」

 

周敘的家門一打開就震驚到我了。

 

大平層，挑高的客廳，落地窗外是藍寶石般的江景。

 

隔岸俯視 CBD 寸土寸金的繁華中心。

 

太壕了。

 

Unbelievable！

 

腦中不斷回蕩著消消樂的驚嘆英語。

 

這簡直和我前幾天在數學課上做美夢住的房子一模一樣。

 

記得醒來時，我還恍惚了一會，趴在桌子上傻樂，被數學老師扔了一個粉筆頭。

 

當著全班的面，讓我復述自己的夢。

 

丟S人了。

 

我笑著問李川和周敘記不記得。

 

他們立在落地窗前，逆光看不清神情。

 

「記得啊。」李川看了眼周敘，聲音很輕，「怎麼不記得。」

 

5

 

因為落了水，周敘催促我去洗澡。

 

他還像讀書時教我解數學題那樣耐心。

 

替我調好水溫，又讓助理買來幹淨衣物。

 

我仰頭彎著眼睛笑。

 

「謝謝你，未來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周敘拿著吹風機的手一頓。

 

他換下西裝，穿得很休闲，輪廓比少年時多了幾分成熟，稜角分明，仿佛一塊已然打磨精致的美玉。

 

吹風機打開，熱風嗚嗚穿過發絲。

 

周敘話不多，站在我身後幫我吹頭發。

 

其實這種行為稍稍有些親密，可看著周敘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鏡子裡，我尚顯青澀的臉微微泛紅。

 

而周敘卻是個英俊男人，散發著成熟精英的氣息。

 

明明本該是同齡的兩人，陰差陽錯，有了年齡差。

 

我開起玩笑：「現在你大我十歲了，我該叫你哥哥還是叔叔？」

 

風聲停止，周敘指尖穿過我的長發，力道輕柔。

 

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見了。

 

他說：

 

「都可以。

 

「周敘、哥哥、叔叔，什麼都可以。」

 

我不明白，懵懂望著他。

 

6

 

穿到未來，最想知道的當然是自己過得怎麼樣。

 

可是未來的我好像很冷漠。

 

不僅消失在同學群，連周敘也不聯系。

 

我試圖撥打爸媽的號碼，對面卻是關機。

 

「搞什麼啊……」我失落地放下手機。

 

周敘在家辦公，時不時從書房出來看我一眼。

 

「怎麼了，無聊嗎？」

 

我搖搖頭，抿唇笑：「隻是有些好奇自己未來在做什麼。」

 

說完遺憾道：「可惜都找不到一點消息。」

 

他默了默，坐到我身邊：「問我吧。」

 

「可我後來和你不是都沒有聯系嗎？」

 

他聳肩：「總有我知道的。」

 

窗光明淨，將客廳一切事物都照得純粹透亮。

 

就像周敘的眼睛，不藏任何謊言。

 

「好吧。」

 

我笑了笑，沉吟須臾，問了第一個問題。

 

「我……考上了夢想的大學了嗎？」

 

7

 

那是高一剛和周敘做同桌的一個下午。

 

班主任讓我們分批在後面畫報上寫自己的理想大學。

 

暮夏的黃昏濃豔得仿佛新娘的霞帔，籠罩了整個教室。

 

周敘站在旁邊，高高的個子，擋住了大片光亮。

 

他很快就寫好了。

 

對人生有確切目標的人就是不一樣，洋洋灑灑四個字寫得底氣十足。

 

不像我，腦袋裡全是糨糊。

 

思考半晌就在空白處戳了兩個點，捱到老師快要來時，才胡亂寫了一個。

 

周敘的目光有些奇怪。

 

最後，老師將畫報掛起，中間兩行字體迥異的紅字格外引人注目。

 

上面一行，蒼勁有力。

 

而下面，歪歪扭扭。

 

都寫著：南京大學。

 

班裡笑鬧的唏噓聲排山倒海，連老師也勾了勾唇角。

 

我臉爆紅，恨不得鑽進桌子裡。

 

真是下意識隨便寫的啊。

 

偷偷看周敘。

 

他側著身，屈臂撐著耳朵，手裡轉著筆。

 

就是不看我。

 

8

 

「嗯，你考上了。」

 

周敘目光裡有驕傲，還有些我看不明白的晦暗。

 

成年的周敘好難懂哦。

 

「一定是你的功勞。」我笑道，「不枉周老師每天這麼辛苦教我這個笨學生。」

 

「是你努力。」周敘斂眸，重復，「舒書，是你努力。」

 

臉頰浮上熱度，我勉強忍住上翹的唇角。

 

被誇了欸。

 

要知道少年時的周敘從來不愛說軟話，理智得就像本教科書。

 

情緒永遠穩定，很少有人達到能令他生氣的阈值。

 

哪怕我數學成績連續三次蟬聯倒數第一，他也隻是沉默一會兒。

 

然後頭也不抬，伸手準確拎住企圖逃跑的我的後衣領。

 

扯開筆帽，淡定地說：「坐好。」

 

周老師很嚴厲，不允許手下有教不會的笨學生。

 

於是補習數學的日子裡，我都是坐在周敘自行車後座上，被他送回家。

 

我趴在他清瘦溫暖的後背上，困得眼皮上下打架。

 

風聲簌簌掠過耳畔，流雲穿行，車輪轉動著銀白月光。

 

……

 

這時，玄關的門忽然被人打開。

 

我回過神，沒來得及問第二個問題。

 

抬頭與一個衣著靚麗的女孩怔然對視。

 

9

 

我下意識以為這就是周敘的逃跑新娘。

 

正手足無措想站起來時，一隻手沉穩按住我的肩膀。

 

隔著衣衫傳來周敘手掌的溫度。

 

他還是這樣。

 

從來都不會慌亂。

 

周敘自然地順著往上摸了摸我的頭頂，睨了玄關處呆立的女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