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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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畢竟現如今是皇家兒媳,沒有人敢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地欺侮我。


 


由於賜婚的原因,皇後特許我可以隨時入宮。


 


「易兒心思重,宮中又沒有個可心的人,五姑娘要是有空,就多進宮看顧看顧他。本宮會賞你。」


 


我知道,皇後是想惡心元易。


 


畢竟他一看見我,就能想起我卑賤的出身,就能想起父親對他徹頭徹尾的放棄。


 


所以我很少進宮。


 


哪怕注定終成怨侶,到了成婚再成也不遲。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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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進宮見他,本是個意外。


 


那時元易起了高燒,久久不退。


 


宮裡的好幾位娘娘懷了孕,還在差不多的時候發動。


 


宮中的太醫都去照顧懷孕的嫔妃了,也沒人顧得上這個不受寵的皇子。


 


三姐從淑妃娘娘宮裡回來,來了我的院子:「你畢竟也是他未來的妻子,去看看他吧。」


 


她平和的聲音仿佛無波的古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帶著難以名狀的恨意和憐憫。


 


「他S了,你就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11、


 


他燒得滾燙,隻有一個小太監伺候著。


 


毛巾被額頭上的滾燙溫度烤熱。


 


「大皇子多久沒退燒了?」


 


「回五姑娘的話,已經五天了。」


 


這就已經很是兇險了。


 


他皺著眉,昏睡著,但睡得極不安穩,掙動身子的時候還會蹙眉,仿佛忍受著什麼難耐的痛苦。


 


我給他號了脈,他身體很弱,肺腑間隱有舊傷。


 


大概是平日裡過得壓抑,所以心內鬱結,肝脾都很虛弱。


 


而且,他大概是有外傷。


 


我讓小太監下去,輕輕掀開他的衣服。


 


一條極猙獰的傷自胸前延到肋下,傷口久不處理,不僅沒有愈合的跡象,甚至有些化膿。


 


我拿了紗布和藥,幫他處理了傷口。


 


他昏睡著的樣子安靜極了,和他平時一樣。


 


如果不是那句謝恩,我甚至不覺得他會說話。


 


這點我們像極了,我在家中,也極少說話。


 


希望旁人可以忘記我們,從而就不會欺負我們,可是也做不到。


 


12、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已經悠悠轉醒。


 


他看見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皺起眉頭:「你怎麼來了?」


 


「在家裡惹人厭煩還不夠,還要到宮裡來讓我難堪嗎?」


 


對於這樣的話我早就沒什麼感覺了,但還是為以後婚後的生活隱隱擔心著。


 


我輕笑一聲:「我來是怕你病S。」


 


「我要是再不來,你大概都沒有難堪的機會了。」


 


他聞言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繃帶:「是你?」


 


「是」


 


「我兒時出門買炊餅的時候結識了一位遊醫,他說與我有緣,故傳我醫術。」


 


「多謝你。」他低聲道。


 


他這個人倒是恩怨分明,雖然怨我身份卑賤嫁給他便成了他的羞恥,卻也會為我救治他而道謝。


 


他看著傷仿佛若有所思,我笑:「你想幹什麼,你幹了什麼,我都不會過問。除了你我之外,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受了傷。」


 


他定了神看著我,眼睛裡多了幾分難以名狀的色彩,再次說:「多謝你。」


 


13、


 


眼見他退了燒,我也不想再在這裡礙他的眼。


 


我留下了藥,侍奉他的石青交代好,就想出宮回府。


 


「沅卿。」我聽見他叫我,止住腳步,回過頭。


 


「你還會再來嗎?」他抿著嘴唇,像是下定了好大的決心。


 


「你在家中不開心的話,盡管進宮。」


 


說罷他好像猶豫了一下:「進宮來,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覺得他說話有些小心翼翼。


 


我回頭衝他笑:「看你幹什麼?你說我叫你難堪,我還要看你?」


 


他紅著臉一言不發,我就作勢抬步要走。


 


他著了急:「诶——你別走。」


 


「我,我很需要你。」


 


14、


 


我心裡仿似浸透了蜜糖似的。


 


我再冷靜自持,也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女孩。


 


幼時喪母,父親又如同無物,隻有想出言羞辱我的時候才會想起我。


 


嫡母公道,可也擋不住家中的姊妹欺侮我。


 


元易他是第一個說需要我的人。於是此後我就常常入宮。


 


15、


 


每次我入宮,如果遇上進宮來玩的世家女,或者元易的兄弟姐妹,我和元易總少不了一頓羞辱。


 


「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下九流生的女兒,可不忠不孝的廢物是天生的一對。」


 


元易聽了總是當場不發一言,隻是回到他的宮苑裡就會對我說:


 


「沅卿,對不住,是我讓你入宮,才害得你平白地受到屈辱。」


 


「歸根結底,是我沒用。」


 


我總是笑著安慰他:「你別多想,我在家中也並沒有多受寵。家裡兄姐對我說的話,並不比這好聽。我習慣了。」


 


他的眼裡漸漸現出恨意:「你不能習慣,你憑什麼習慣?」


 


「都是生而為人,難道就因為我們出身微賤,就要被人輕賤欺凌嗎?」


 


「他們不是覺得你我卑賤嗎?那我就要讓他們看看,賤人賤種是如何榮登九五、下九流的女兒是如何母儀天下的。」


 


他臉上的表情晦暗難明。「到時候我再來問他們,我要一一地問過他們,何為卑賤?」


 


他說得平和至極,可眼睛赤紅,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的母親是將門虎女,年少時就曾數度衝鋒在前沙場S敵。他的身上,勢必也留著不屈不折的血。


 


我隱忍了太多年,似乎也要被他激起一股熱血。沒人能甘願被人欺侮,無非就是那些力量太強大,讓人生不出反抗的力氣。


 


「你想做什麼,我幫你,你要承受什麼,我陪你一起。」我反握住他的手。


 


我牙關緊咬,眼睛裡是多年所受的恥辱與折磨。「正如他們所言,賤人賤種,本就是天生一對。」


 


他一把把我抱進懷中,暢快地哭著笑著,仿佛要將我融入骨血。


 


16、


 


他真的對我敞開了心扉。


 


他關上房門,帶我看他地磚下的藏書。


 


由於淑妃娘娘很喜歡嫡母這個妹妹,我和家中的姊妹常常入宮,對宮中的皇子們也多有耳聞。


 


今上的皇子中,三皇子和四皇子尤為出眾,讀書刻苦,騎射也拔尖。


 


而先皇後所生的大皇子最是不成器,不學無術,胡鬧時還常常撕毀書籍。


 


我拿出元易的一本書來看,才發現書中的字體不盡相同。


 


前半本的字體稚嫩,而後半本的字體漸漸成熟有稜角了起來。


 


「這個是你抄寫的嗎?」


 


我撫摸著書上的字不禁發問。


 


「是我默寫的。」他看著我,含著笑,眼睛裡有我看不懂的光彩。


 


「每次宮中為我們置辦了書籍,我的書總會被他們以各種方式損毀。」


 


「更別提有的時候書壓根就到不了我手裡。我就隻能趁著先生講課的時候,把書上的內容默寫下來。」


 


我蹲下身來,看地磚中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籍,自先皇後薨逝起,至今已有六年。這六年的每一天,他都裝作不成器的樣子,然後在無人處默默生長著。


 


我輕輕抱住他:「元易」我叫他的名字,「辛苦了。」


 


我聽見他輕笑的聲音:「你不辛苦嗎?女子行醫不是更艱難?」


 


「不艱難,隻是心裡難過。」


 


「我幼時隨我母親在青樓裡長大,如果不是柳先生授我醫術,我一定是逃不過要接客的。」


 


「後來,鸨母看我有些一技之長,又加上母親與她拼了命,這才使我不必……」


 


「那以後我就在樓中給她們看病。」


 


「那些姨娘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她們很信任我。」


 


「有一回一個姨娘病得實在嚴重,什麼都治不好了。但她還是看著我。」


 


「眼睛裡都是希望,她說『我們阿卿這麼厲害,肯定是能把我治好的對不對?』」


 


「她病得難受極了,發著高熱,可是眼睛還是亮晶晶的,水潤得好像浸在水裡頭的寶石。」


 


「我年幼禁不住事,比她先掉了眼淚。」


 


「她看見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懂了,掉著眼淚反過來安慰我:『好阿卿,我知道我自己總有這一天的,幹我們這行的哪逃得過呢?我自己早就準備好了,阿卿乖,別為姨娘哭了。』」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開,也做不了什麼。」


 


「這不怪你」我聽見他說,他的聲音悶悶的,隱隱有些哭腔。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出身天潢貴胄,父親是皇帝,母親是大將軍的女兒。


 


哪怕是一朝落敗,也曾經享受過無上的榮寵和富貴。


 


我本沒指望他明白,隻是那一刻想起來就說了。


 


「這不怪你。」他又重復了一遍。


 


「沒有人天生下賤,甘願淪落煙花。也沒人生來合該被人作踐S。」


 


「要怪就怪這世道不公,使得那麼多本該好好生活,安享天倫之樂的人要淪落到被人折辱磋磨的境地。」


 


「若我做皇帝,即便我沒法使人人都過上好日子,我也要讓她們有一條走下去的路。」


 


17、


 


那以後,我們便成了最親密的戰友。


 


他熟讀經史,我人情練達。


 


當年他母族雖是全族被屠戮,可是老將軍的舊部還在。


 


我可以自由出入宮闱,便時常幫他聯絡母族的舊部。


 


我雖身份低微,可卻知道如何討人喜歡,如何在夾縫中生存。


 


再加上我身份低微,無人將我放在眼裡,竟讓我多了許多討好宮中眾人的機會。


 


太後本就憐憫年幼喪母的孫子,見我對他真心,便也對我有了幾分青眼。


 


我得以時常陪伴太後左右。


 


太後年邁體弱,頸肩酸痛,我精通推拿,太後十分受用。


 


午後侍奉太後的日子裡,有時太後望著我會有片刻的出神:「阿卿,你若是名門之後,身份高貴,可以幫上他一些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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