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著顧雨辭的傲慢不遜的嘴臉，我好像第一次看清和我同床共枕十幾年的男人。

 

「既然，在你眼裡我這麼不堪，那就籤字吧。」

 

顧雨辭咬著牙對我說：

 

「林石玉，你想清楚了，離了婚你就是二手貨，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好的男人！」

 

我從他的手裡拿過筆，利落地籤下名字。

 

再將筆塞到他手裡，「顧雨辭，該你了。」

 

……

 

行李箱的轱轆聲，吵醒了在臥室睡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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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顧林凡抱著大象玩偶，揉著惺忪睡眼抱怨道：

 

「媽媽你真的好吵！」

 

到底是年紀小，顧林凡在看到我手裡的行李箱時瞪大眼睛，因為想要克制自己的喜悅他說話的語氣頗為古怪。

 

「你是要和爸爸離婚嗎？」

 

我點點頭，面前的顧林凡對現在我來說好像是個陌生人，他的話再也無法引起我內心的波瀾。

 

「以後顧曉曉就是你媽媽了。」

 

顧林凡的心因為我這句話更是雀躍，以後再也沒有人讓他念書，也沒有人管他玩電腦遊戲，太爽了！

 

我拉著行李箱在父子倆的注視下走到門口，顧林凡突然意識到什麼，快步擋住我離開的路。

 

他小臉皺成一團，頗為不高興地問「曉曉阿姨不會做家務，你走了以後家裡誰收拾啊，爸爸不在家誰給我做飯？」

 

我沒有低頭看他。

 

「這是你爸爸和顧曉曉要考慮的事情。」

 

8

 

清晨的墓園總是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像是離開的人對這世界留下的不舍淚。

 

我在霧裡前行，最終停到墓園最深處的一座墓碑前。

 

我蹲下去，從包裡掏出來一件件祭奠品。

 

棒棒糖。

 

玩具槍。

 

故事書。

 

我輕輕撫摸著碑上的照片，在陽光的映照下，十四歲的少年笑得陽光明媚。

 

「林石巖，我是不是很沒用的姐姐啊。」說話間，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你用命給我換來的人生讓姐姐過得一塌糊塗……」

 

「我……真的很差勁……」

 

9

 

十八歲那年的中秋節，媽媽破天荒做了一桌子肉菜。

 

「媽，咱們家是有什麼喜事嗎？」我看著桌上過年才能見到的燉雞，驚訝地問。

 

我媽笑得都看不見眼睛，推著我上桌。

 

「傻丫頭，今天是你十八歲生日，又趕上中秋，當然是大喜事！」

 

我媽為我倒了杯酒，渾濁的眼睛裡藏著心疼的淚。

 

「乖女兒，這些年你為了咱們家，辛苦了！」

 

「媽……」我哽咽地喚了聲。

 

自從爸爸去世以後，媽媽身體情況日益下降，我作為家中最大的孩子承擔起了養家的重擔。

 

十五歲那年我看著高中錄取通知書，心裡是說不盡的苦澀。

 

九年義務教育，高中學費不是全免，500 的學費對於我們家來說是不可承擔的重擔。

 

媽媽還要吃藥，弟弟還要上學……

 

最終那張通知書被我鎖在了衣櫃裡。

 

三年裡為了全家生計，我隻身上縣裡打工。

 

髒活累活，隻要有錢我都幹。

 

為了多省一點錢寄回家，我每天強迫自己隻吃一個饅頭，剩下喝水。

 

可是媽媽的病依舊沒有好轉……

 

「媽，對不起我沒出息，讓你受苦。」從來沒有喝過酒的我，隻喝了一杯就感覺有些上頭。

 

迷糊間我感覺媽媽的手輕撫我的臉，她的聲音蠱惑又溫柔「傻丫頭，你的用處大呢！」

 

我感覺這話有些不對，但是在酒精的影響下我的大腦停止了轉動，憑著本能蹭媽媽的手。

 

「乖女兒，你不是小時候最喜歡聽故事，今天是中秋據說在睡在葡萄架下可以聽到神仙講話。」

 

「不過要是神仙提要求，你可是得答應，不然會降災在咱家的。」

 

我被媽媽攙扶到藤椅上，聽著她哄孩子的話，我「呵呵呵」傻笑。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沒騙我，睡在葡萄架下真的可以聽見講話。

 

不過是媽媽讓舅舅把我賣了給表哥換彩禮。

 

是十四歲的弟弟衝進舅舅家把我搶了回來了。

 

瘦弱的他為了救我被人按在地上打。

 

「姐，別怕，我接你回家……」

 

他拖著斷腿，一步步走向我，可惜他沒有陪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嘔了幾口血，倒了下去，再也沒起來。

 

「姐，你要幸福……」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

 

10

 

我以為顧雨辭是我一輩子可以依靠的幸福。

 

弟弟S後，媽媽瘋了，我被舅舅趕出了家門，無處可去。

 

遇到他時，我在工地附近的一家餐館打工。

 

工資不高，好在管吃管住。

 

但是由於是工地，免不了被一些人騷擾，我都可以應付。

 

直到一個晚上，有幾個喝多了工人，砸了飯店的窗子，我和老板娘一起出去理論，卻被那些人記恨上。

 

下班後，我被堵在巷子口，顧雨辭神兵天將一般，幫我趕走那群人。

 

那時的顧雨辭是附近出了名的刺頭，身上總是新傷疊舊傷。

 

為了感謝他那晚的幫助，我提出為他包扎傷口。

 

感情的火花在日積月累下迸發。

 

顧雨辭求婚那天發誓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若負你，不得好S。」

 

他的誓言真摯又認真。

 

我們擠在十平米的出租屋裡暢想未來的生活。

 

後來他生意越做越大，我們的房子從出租屋到鴿子樓，又到市中心的大平層。

 

我們也迎來了愛情的結晶。

 

由於年輕時候過於缺乏營養，生完孩子以後我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上二層樓都會喘個不停。

 

顧雨辭心疼我，不再讓我上班。

 

「老婆，你在家就是我工作的動力，你放心，我養你。」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我養你」是男人最真誠的情話，但是現在才知道這三個是他可以肆無忌憚侮辱你的鑰匙。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直到顧曉曉出現。

 

顧雨辭第一次丟下我時，我和他大鬧一場。

 

他把我擁在懷裡，眼神裡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驚慌害怕「顧曉曉是我媽的養女，我不能不管她。」

 

「石玉，相信我，就這一次。」

 

「你想想兒子，他還那麼小，怎麼能沒有爸爸！」

 

我最終妥協了。

 

慢慢地，顧雨辭因為顧曉曉丟下我們母子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對我也越來越不耐煩。

 

今年的結婚紀念日，顧雨辭抱著顧曉曉進了家，看向我的一瞬隻丟下一句「我說了很多次她是我妹妹，能不能不要思想這麼齷齪！」

 

可我什麼都沒說。

 

離婚的念頭在我腦子裡不斷徘徊，但是一想到兒子哭紅的眼，我的心頭壓著石頭，悶悶地痛。

 

再忍忍，為了孩子。

 

顧林凡那麼小不能沒有媽媽。

 

我一遍遍勸自己。

 

直到今年我才明白，自己是多麼自作多情。

 

原來每一次顧雨辭說帶兒子出去過男人時光，都是去見顧曉曉。

 

原來在兒子眼裡顧曉曉才是他媽媽。

 

11

 

「不好意思李女士，您與我們公司要求不符合。」hr 推了推眼鏡，隻是掃了我的簡歷一眼，便拒絕了。

 

我滿頭疑問「您都沒有了解我，怎麼就說不合適？」

 

HR 冷漠地回答「我們公司不接受 30 歲以上的應聘者。」

 

三十歲怎麼了？

 

三十歲不正是而立之年，怎麼就被社會淘汰了？

 

我抱著不服輸的態度一連面試了四五家公司，幾乎都是聽到我的年齡便將我請了出去。

 

看著卡裡的餘額，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既然進公司行不通，那就做些小本生意。

 

多年前飯店的老板是個天津人，當時煎餅就是店裡最火爆的產品，我也跟著她學了點。

 

根據我這幾日的調查，附近居民樓和學校眾多，有不少白領和學生。

 

看了看卡裡的餘額足夠置辦一套用具。

 

當我興致勃勃準備出攤的時候，現實澆了我一盆冷水。

 

這裡路邊的攤位都是被人提前預訂好的，這些攤主在這裡擺攤好幾年了，互相熟悉，哪怕有人不出攤，都會幫忙盯著。

 

我被驅趕了好幾天，總算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在一所初中附近，對面是個涼皮店，周邊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攤販，大多是一些老年人，賣些蔬菜和熟食。

 

有了這些天的經驗，我先攤了幾個煎餅給周邊的大爺大媽送了過去，然後拎著一個去了涼皮店。

 

「大哥，我是新來的煎餅果子，還請你多多關照。」

 

有了人情走動，我的生意也順遂了。

 

「阿姨，你家這煎餅真好吃！」

 

放了學，一群孩子圍著我的攤位嘰嘰喳喳講著學校裡的趣事。

 

小孩子就是這樣有了一個帶頭講話，剩下的也活躍起來。

 

「是啊是啊，我以後天天讓我媽來找你買煎餅！」

 

有些早熟地問「阿姨，你結婚沒，我叔叔還單身，可帥了介紹給你要不要！」

 

我聽著他們不著邊際的話，臉上的笑就沒停過，手上鐵鏟翻飛。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這麼多年，第一次被人肯定我勞動的價值。

 

在家裡不是沒有給顧雨辭父子倆做過這些，隻是他們覺得這玩意是窮人吃的。

 

顧林凡會皺著眉將餅扔到地上，顧雨辭則會不耐煩地說「石玉，咱們都有錢了，你能不能別整這些窮酸貨。」

 

好像不管我怎麼樣做，他們都不滿意……

 

我甩了甩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扔到腦後。

 

如今我隻是自己，林石玉。

 

「今天每人都送一根烤腸！阿姨高興！」我大手一揮，立馬響起一片歡呼。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我收拾著工具，打算結束一天的工作。

 

電話聲，打斷了我的動作。

 

是顧雨辭。

 

猶豫再三我還是接了電話。

 

剛剛接通，傳來的就是顧雨辭的怒吼聲「離婚了，孩子你也不管了嗎！」

 

「林凡他快S了！」

 

12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

 

趕到醫院，來不及喘勻氣，抓著醫生焦急地問。

 

「病人隻是積食，以後注意飲食，不要長時間空腹也不要暴飲暴食。」

 

聽到醫生的話，我稍稍放下心。

 

看著病床顧林凡因為難受緊皺的臉，我想摸摸他。

 

伸手的那一瞬間，我看到自己胳膊上的套袖。

 

顧林凡要是知道我來看他估計又會崩潰地大哭。

 

畢竟他現在已經和心愛的顧曉曉成為一家人。

 

一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多了。

 

走出病房，迎面撞上回來的顧雨辭。

 

我下意識地想避開，卻被他先一步抓住手腕。

 

「石玉，我們談談好嗎？」

 

像是怕我不答應，他急切地接道：

 

「關於兒子的事。」

 

我甩開他的手，最終妥協地點點頭。

 

十月的京市已經有些涼意，我趕來匆忙，倒是忘了拿一件外套，我搓著胳膊催促道：

 

「有什麼事情快點說吧。」

 

顧雨辭看到我的樣子，連忙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往我身上披，被我側身躲開。

 

「沒事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