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封城，沈昱驅車 500 公裡來給我送一碗豆腐花。

 

眾人贊他是男德典範。

 

沈昱摁滅煙頭，滿不在乎笑道。

 

「你們想多了，不過是因為那天我興致來了。

 

「女朋友漂亮又幹淨，還不用花錢。」

 

眾人一陣意味深長的噓聲。酒桌氣氛更酣暢。

 

我握住門把手，僵在包廂門外。

 

半晌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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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嗎？

 

有點，但不多。

 

畢竟，我也快要S了。

 

1

 

今天早上，我拿到診斷書才知道。

 

原來這個病是伴隨著腦功能退化，不斷失憶的。

 

我望了望頭頂五光十色的水晶燈。

 

努力眨去剛冒出的一點酸澀。

 

所以有什麼可傷心的呢？

 

所有不好的我都會忘記啊，包括裡邊坐著的那個男人。

 

我緩緩轉動門把手，打開這扇潘多拉魔盒。

 

2

 

裡邊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

 

一瞬後，又熱鬧起來。

 

「哎呦，嫂子來啦。」劉聰擠眉弄眼。

 

「我們正討論沈哥的壯舉呢。」

 

「沈哥對你是真愛，畢竟冒著大雪上高速幾百公裡。

 

可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

 

話音剛落，一群人起哄。

 

眼裡卻明晃晃閃著惡意。

 

我垂下眼眸，他們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聽見了所有。

 

不過拿我當小醜耍。

 

3

 

也是，誰叫我前幾天這麼大張旗鼓地發朋友圈呢。

 

那一大堆煽情的文字，仿佛找到了今生良人。

 

連閨蜜都問我是不是要結婚了。

 

我自嘲一笑，有一刻我也以為會。

 

那個雪夜，男人打開車門，大步朝我走來。

 

突然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包豆花。

 

「快，趁熱吃。」

 

「我一路放懷裡暖著呢。」

 

我伸手拿著勺子，不一會兒手指就凍成了胡蘿卜。

 

男人心疼地接過勺子，一口一口喂我。

 

看著他眼睫毛上凝著的雪花。

 

我一滴淚落在豆花上。

 

「怎麼了？不好吃嗎，寶寶。」

 

我哭著撲進他懷裡。

 

雪花落了我們滿頭。

 

那一刻，我真以為我們會結婚，會有家庭，會生孩子。

 

會如今夜雪，至白頭。

 

甚至，我都想著主動一次。

 

向他求婚吧，留給他一個美好的回憶。

 

可是，那也隻是我以為。

 

4

 

聽著周圍人別有心機的嘲弄。

 

沈昱似笑非笑，修長手臂伸展著搭在椅子上。

 

對我勾了勾手指。

 

他總是這樣喚我。

 

以往我都會如乳燕投林，埋進他懷裡撒嬌。

 

覺得他這個動作好帥，好霸道。

 

今天我怔怔站著。

 

卻發現，他好像在喚一條狗。

 

5

 

見我遲遲不過去。

 

沈昱皺眉，俊朗的面龐瞬間略顯凌厲。

 

我呆呆站在大廳中央，看著沈昱。

 

可能看起來有點傻。

 

周圍有女生噗嗤一聲。

 

「她好呆。」

 

劉聰站出來打圓場，「哈哈，嫂子看沈哥都看入迷了。」

 

「嫂子從家裡還看不夠？真是愛沈哥如狂啊。」

 

沈昱眉毛立馬舒展，又是一副十拿九穩闲適模樣。

 

「沈哥，有空教教我們馭妻之術唄。」

 

「就你話多。」沈昱拿起一個靠枕扔向他，笑罵。

 

劉聰縮了縮肩膀討饒。

 

可我注意到有一位女生面露不屑，輕輕嗤了一聲。

 

好像是沈昱的秘書張靜？

 

我以為他們隻有公事公辦的工作關系。

 

沒想到也經常私下聚會嗎？

 

不過無所謂了，我抿了抿唇。

 

糾結要不要在門口說分手，然後直接走？

 

6

 

「行了，看夠了過來坐吧。」沈昱溫柔地開口。

 

作勢要站起來親自請我過去。

 

對上他寵溺的眼神，我竟不自覺從心裡犯嘔。

 

但是周圍人都注目著我。

 

「嫂子，難道要沈哥親自請你？」

 

張靜打趣著，眼睛卻藏著輕蔑。

 

我想了想，還是過去當面說分手吧。

 

給 8 年的感情留一個體面。

 

7

 

我剛要坐下，「吱拉」一聲響。

 

我狠狠摔在地上。

 

張靜手搭在椅子背上，驚訝地捂住嘴。

 

「對不起沈總，我以為季姐要坐下，好心替她拉椅子。」

 

沈昱皺了皺眉，還是安慰道：

 

「沒事，她平常在家裡也莽撞慣了。」

 

我不想抬頭，也不在意他們的表情。

 

似乎要在地上坐到天荒地老。

 

沈昱拽了拽我的胳膊。

 

「給你說了多少遍了，做事別衝動。」

 

見我還不動，他開始有些不耐煩。

 

「起來，不嫌丟人嗎？」

 

下一刻，我抬頭，沈昱瞳孔一陣緊縮。

 

裡面映襯著我滿面鮮血。

 

我抹了一把鼻子，慢慢扶著椅背站起來。

 

頭暈目眩。

 

「抱歉，我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沈昱面色有些嚴肅，要握住我手腕。

 

我輕輕一掙，他的手如流水滑去。

 

8

 

我跌跌撞撞著走到衛生間。

 

剛潑了一臉水。

 

張靜不知道何時跟了出來，站在我身邊。

 

她好心道，「沈總擔心你，一時走不開，叫我來看看。」

 

我擺了擺手，不想說一句話。

 

旁邊靜了靜，隨後一隻手狠狠把我的臉抬起。

 

她用水大力潑著。

 

「咱未來的沈氏夫人，怎麼能這麼狼狽呢？」

 

「我來給你洗洗吧！」

 

尖利的指甲刮傷了我的臉頰，紅色蔻丹如血。

 

掙扎間，她掐住我脖子，大量水堵住我的口鼻。

 

我艱難喘息，頭嗡嗡作響！

 

「放……手」我掙扎著從口袋裡摸出一物。

 

「呵呵，該放手的是你啊，蠢貨。」

 

張靜笑著，妖娆的模樣和平日判若兩人。

 

下一刻，我將手中之物狠狠刺向她。

 

張靜緩緩倒地，眼神震驚。

 

映襯著我明晃晃的刀刃。

 

「這本來是為我自己準備的。

 

既然你這麼急，就你先吧！」

 

我慢條斯理抹著刀刃上的鮮血。

 

「S人啦！」門口服務生大叫著，走廊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下一瞬，我回頭，和最先跑來的沈昱對視上。

 

9

 

他瞳孔緊縮，「季顏，你——」

 

「快叫救護車！」眾人七嘴八舌著。

 

沈昱搶先一步，抱起昏迷的張靜，動作小心翼翼。

 

正要離開時，我被兩名服務生抓住。

 

狠狠摁在骯髒的廁所地板上。

 

「大家快報警！」

 

兵荒馬亂中，我衝著他背影平靜開口，「沈昱。」

 

他微微一頓，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10

 

隔離室，我抱膝坐著，沉默不語。

 

沈昱率先沉不住氣，重重敲了敲桌子。

 

「季顏!你僅僅因為爭風吃醋，就要S人?」

 

爭風吃醋?

 

「呵。」我冷笑一聲。

 

猛然抬頭直盯著他，「她又活過來了?不然你怎麼舍得來看我?」

 

沈昱窒了窒，眼神躲閃開。

 

第一天，我給他打電話，叫他先把我保釋出去。

 

可他沉默地掛斷。

 

現在已經過去快一星期了，他才來看我。

 

10

 

「如果不是我送去及時，你現在就是S人犯了!」

 

他頓了頓，「是我把你寵壞了，你這幾天該在這裡好好反省。」

 

我感覺有些可笑，「沈昱，你知道的，我隻刺傷了她的手臂。」

 

為什麼你說得好像我弄了致命傷?

 

不可否認，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是最後一刻我放棄了。

 

我還是想清清白白地走。

 

沈昱似乎比我更吃驚，他站起來，指著我。

 

「季顏，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隻是手臂？你知道縫了幾針嗎？」

 

「你知道要留下多大的傷疤嗎？」

 

10

 

看著沈昱眼中隱隱的心疼，我的手伸進口袋。

 

緊緊握住了那張絕症診斷單。

 

半晌，我還是松開了。

 

沈昱，在你為別的女人傷疤心疼的時候。

 

你知道我的生命已經到盡頭了嗎？

 

我撇向旁邊的白牆，沉默不語。

 

沈昱似乎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過分，他伸手過來。

 

觸碰了我的指尖，試圖握住我。

 

仿佛那年我們第一次握手，在月下河岸。

 

時不時柳枝垂下，摩挲我的手，微微刺撓。

 

又一次我以為是柳枝的時候，沒躲。

 

然後就被他的手握住。

 

可今天，我躲開了。

 

11

 

我很想問沈昱。

 

是抓握太久了嗎？

 

就像自己的左手握右手，所以沒有新鮮感了？

 

此時，沈昱也慢慢縮回手。

 

兩廂沉默後，他冷淡開口：

 

「這次多虧張靜不計較，等會你和我回家去吧。」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改天你去和她道個歉。」

 

「道歉？不計較？」從進入這個隔離室到現在。

 

我第一次站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盯著沈昱笑了。

 

「可我要計較她呢？」

 

「沈昱。」我指了指頭上牆角。

 

「你知道有個東西叫監控嗎？」

 

「砰砰砰」三聲敲門後，門口女警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念道。

 

「季顏？你的律師來了。」

 

12

 

再次來到這個包廂，我感覺有些諷刺。

 

門口的服務生見到我如同見到S人兇手。

 

但是沈昱卻不覺得不自在，他無論談什麼事，見什麼人。

 

總是習慣在固定的地點，不管這個地點合不合適。

 

我好奇盯著他，所以他背著我和這麼多人曖昧不清。

 

卻始終不放開我這個八年女友。

 

隻是因為習慣嗎？

 

我收回思緒，看著對面的兩人。

 

這次，我們的身份地位好像有了轉變。

 

我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

 

沈昱沉默不語，盯著我。

 

張靜則是坐立難安，她試圖抱著沈昱的胳膊。

 

卻被他不著痕跡躲開。

 

我的時間有限，於是開門見山。

 

「我要 80 萬。」

 

其實我可以要得更多，但是我已經不想治療了。

 

80 萬足夠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自己。

 

13

 

見他倆不說話，我加重砝碼。

 

「相信你們也聽律師說過了，當時的情形，我不正當防衛。

 

「必然會被水嗆S。」

 

「沈哥！」張靜著急地扯了一把沈昱。

 

「我真的隻是想幫季姐洗臉，我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

 

其實攝像頭確實不怎麼清晰，我也沒精力打官司。

 

現在就看沈昱相信誰。

 

但出乎我意料。

 

沈昱沒有選擇。

 

他探過身，直直盯著我，語氣逼迫。

 

「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你到底想去哪兒？」

 

14

 

我一怔，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我甚至想鼓掌。

 

他真的很了解我，這幾天我不動聲色，甚至什麼東西都沒收拾。

 

但他眼神很確定，他知道我要走。

 

我笑了笑，「這不幹你的事，我們分手吧，沈昱。」

 

張靜驚呼一聲。

 

隨即她捂住嘴，眼中欣喜卻掩蓋不住。

 

沈昱微愣，隨後雙手抱胸，後仰在沙發上。

 

「別鬧，如果你是因為張靜的事，我向你道歉。」

 

「我承認是我誤會了你。」

 

看他一副自信十足，氣定神闲的樣子。

 

我知道，他可能以為我深愛他，離不開他。

 

我避而不答，還是談回了 80 萬。

 

「沈昱，80 萬對你並不多。而且……」

 

我頓了頓，還是說出來。

 

「我們交往八年，就算是你B養一個人，一個月還不到一萬。」

 

「胡說什麼！」這句話讓他面色一變。

 

沈昱似乎很生氣，站起來猛踹了一把茶幾。

 

我笑了笑，繼續戳破他。

 

「畢竟我幹淨又漂亮不是？」

 

15

 

話音剛落，沈昱臉色一片蒼白。

 

他有些慌亂，「那天你聽到了是不是？」

 

「我隻是開玩笑……」

 

「沒事，沈昱。」我平靜地搖了搖頭，把銀行卡號放在桌子上。

 

沈昱怔然，看著我的滿不在乎。

 

張靜一把拿過，眼神迫切，「我有 80 萬，我可以……」

 

「好，我給。」

 

沈昱開口，語氣冷沉。

 

18

 

烈日下，我站在會所門口，突然有些恍惚。

 

馬路上車輛奔流不息。

 

可這是哪一條路？我要去哪兒？

 

我回頭望著會所。

 

對，我剛和沈昱談判完。

 

我要回家，回我新租的小房子，蜷縮起來。

 

它不像沈昱的大別墅豪華。

 

但它永遠不會趕我走。

 

我越努力回想，我的頭痛愈發劇烈。

 

烈日仿佛轉移到了我的頭頂。

 

我努力躲閃著，暈過去之前。

 

身後傳來沈昱沉穩的聲音。

 

「季顏，你去哪兒？咱一起回家嗎？」

 

「咱倆好好談談。」

 

19

 

再次醒來，周圍消毒水氣味刺鼻。

 

沈昱坐在我對面，閉著眼睡覺。

 

醫院的椅子狹窄，他努力縮著大長腿，背脊挺直。

 

我起身，動作小心，躡著腳準備離開。

 

擦身而過時，手腕被大掌包住。

 

「你去哪兒？」

 

沈昱嗓音還帶著初醒的沙啞。

 

他似乎有些混沌，「再睡會兒，我去給你做早餐。」

 

我靜靜站著沒說話，他緩了一會兒才發現。

 

這裡是醫院，不是我們倆以往一起起床的清晨。

 

他站起來，頓了頓。

 

「你醒了，就去做個全面檢查。」

 

我笑了笑，推脫，「不用，大概是蹲了幾天監獄，身體素質下降了。」

 

沈昱僵住，他有些氣急敗壞。

 

「你說話非要這麼帶刺？」

 

「沈哥？」一聲嬌俏的聲音響起，張靜抱著胳膊站在門口。

 

臉色蒼白，楚楚可憐。

 

「等會要拆針，我怕。」

 

沈昱拉住我，大步走到門口，指著張靜厚厚的紗布。

 

衝我吼道。

 

「你差點S人，你還有理了？」

 

我正想開口。

 

張靜突然上前，「砰」一聲重重跪下。

 

她聲淚俱下道。

 

「季姐，我真的隻是好心幫你洗臉。

 

「你要是不愉快，我給你道歉。」

 

我笑了笑，「那監控呢，你那動作——」

 

「行了！」沈昱不耐煩打斷，他居高臨下看著我。

 

眼中劃過一抹失望。

 

「不要總是監控監控，我自己有眼睛！」

 

他伸手扶起來張靜。

 

「張靜是我多年的秘書，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20

 

張靜在他懷中哭得梨花帶雨，沈昱拍了拍她後背。

 

安撫，「行了，沒人責怪你，該道歉的是她！」

 

說著，沈昱冷漠瞟了我一眼。

 

隨後他小心翼翼護住張靜的胳膊。

 

攬著她朝醫務室走去，「我陪你先拆紗布換藥吧。」

 

張靜咬著嘴唇，「可是季姐好像不太舒服，您還是留下吧？」

 

沈昱身形微停，猶豫了下，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

 

冷笑一聲。

 

「不用管！她都有吵架的力氣了，看來沒事。」

 

張靜眼含得意，瞟了我一眼，然後帶著撒嬌的語氣，轉移話題。

 

「沈總~我受傷就沒辦法參與萬聖節活動策劃了。」

 

沈昱微微訝異，贊嘆著，「怎麼還想著工作？」

 

「現在你的身體是最重要的！」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談笑的背影。

 

身邊好像有一層別人無法打擾的結界。

 

我鼻間一滴血突然落在地上。

 

似乎打開了某種開關。

 

大朵大朵的血花濺落在地上。

 

我垂下眼，輕輕喚他，「沈昱。」

 

他微微停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