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自己在雨裡站了很久。

 

37

 

對女皇來說，失去一個兒子，還是從小被她寄予厚望的太子，天也是不能塌的。

 

相比起她失去兒子，更可怕的是皇朝失去太子。

 

她馬上要面對的是此事造成的朝廷動蕩。

 

之前太子是無可爭議的儲位繼承人，女皇出徵便由他攝政。

 

其實他為人雖然有點討厭，但女皇的教育極為成功。

 

他不但才華橫溢，而且不諂媚，不討好，能夠堅持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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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需要無數心血和耐心才能養出來的儲君，令群臣拜服。

 

如今女皇夙夜不寐，通宵達旦地忙於政務。

 

她要在失去臂膀的情況下威懾群臣。

 

我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一方面是擔心竹姐被牽連，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女皇會崩潰。

 

小老二的安靜給她騰出了思考的空間。

 

她後來自己也說了：「老二雖然沒腦子，但也不至於，把事情做得那麼明顯。」

 

我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在想，女皇當真如此堅強嗎？

 

哪怕是夜深人靜，隻在我面前，我也沒看過她哭，一次也沒有。

 

38

 

胡遙查清楚了，太子墜馬的事情完全是意外。

 

載入史冊大約也隻能被感慨一句天不假年。

 

女皇的冷處理使朝中的風浪逐漸平息。

 

她的心情不知好不好，但看起來輕快了一些。

 

那天胡遙來報。

 

胡瑤說的是和王，自從上次他媳婦踹我下水之後一直被冷置。

 

但這也不妨礙他利用太子墜馬案在朝中勾連官員。

 

女皇陛下終歸是把他給釣了出來，甚至把和他結黨的官員都弄清楚了。

 

我趴在旁邊聽得神清氣爽。

 

啊，我竹姐徹底安全了！

 

不愧是我家女皇陛下，YYDS！

 

這時候女皇陛下隨口問：「老二呢？」

 

嗯？

 

我又豎起了耳朵。

 

胡遙說是：「閉門不出，十分憔悴。」

 

女皇陛下說小老二這次十分沉得住氣，聰明得簡直不像他。

 

胡遙大人說：「可能，多少是顧念著和大殿下的手足之情。」

 

女皇扭頭看向我。

 

「嬌嬌，是不是你去通風報信了？」

 

嗯？

 

我立刻給她表演了一個後翻滾。

 

女皇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胡遙大人也笑：「這陣子，多虧有嬌嬌殿下陪伴女皇……說來也奇怪，殿下像個小人兒似的，倒不像從前那般愛玩愛鬧，總是靜靜陪著陛下。」

 

我翻了個白眼。

 

什麼小人兒？

 

我是大人兒！

 

不過她這麼說，我意識到我對女皇陛下也是有情緒價值的。

 

嘿，還挺滿足。

 

39

 

就在我覺得這事兒要過去的時候，和王府傳來了喜事。

 

和王妃，懷孕了。

 

這是女皇陛下第一個孫輩。

 

本來女皇都打算動手拿捏他了，這下不得不把計劃延後。

 

朝中大臣看人下菜碟。

 

現在太子已S，小老二又悄無聲息的，一時之間，和王風頭無兩。

 

女皇恢復了召竹竹進宮，不過這也改變不了什麼。

 

受寵的雍王妃，怎麼能和肚子裡揣著貨的和王妃相比？

 

這距離我上次見我竹姐，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我竹姐變得更憔悴了。

 

我心知最近女皇不能拿捏和王府，就換她和小老二被和王拿捏。

 

對此我隻能安撫地用下巴蹭了蹭她。

 

「相信陛下吧。」

 

生活不易，竹姐嘆氣。

 

我跟她說等這事兒過去了，看看有沒有機會，咱倆出宮。

 

這年頭，想當皇帝難，擺爛還不容易嗎？總有辦法脫身的。

 

我都打聽好了，太子妃出家那個地方就挺好。

 

依山傍水，地方又大又清淨，我們可以一起種田去啊。

 

竹姐聽完，隻說了一句：「你說你的金馬桶怎麼辦？能帶走不？」

 

我向她表決心：「隻要是你給我做的，不管是什麼馬桶，都是好馬桶。」

 

40

 

和王妃多次請求進宮，女皇陛下都說，讓她靜心養胎。

 

據說她在外面說女皇看中猞猁多過孫子……

 

「難道母皇因為一隻猞猁的事情還生我的氣嗎？我肚子裡，可是有她老人家的親孫子啊。」

 

這些話被胡遙大人一一稟給女皇了。

 

女皇聽了就冷笑了一聲。

 

「到底年輕啊，才裝了幾年，這就沉不住氣了。」

 

41

 

女皇結結實實地讓和王夫妻又飛了幾個月。

 

終於那天她召和王妃入宮。

 

彼時和王妃已經臨產了。

 

最近我竹姐天天進宮伴駕，幫女皇養猞猁。

 

但不知道是為什麼，女皇陛下還單獨正式召喚了她。

 

搞得竹姐很緊張，她進宮的次數多了平時都很隨意了，這次愣是穿得很隆重……

 

也就是，把一個王妃應該戴上的首飾都戴上了。

 

和王妃個子小小的，肚子圓滾滾的像球，卻行動如風，走路趾高氣揚。

 

女皇還沒來，她竟然就盯上了我。

 

「嬌嬌也能做母親了吧？我們府裡的猞猁，養得極好，倒是可以讓嬌嬌選一選。」

 

我汪啊！

 

給我一猞猁差點氣出了狗叫聲。

 

竹姐立刻衝了過去，把我拎了回去。

 

但由於我已經是一隻成年猞猁了，雖然腿短可是養得胖，竹姐差點沒拖動……

 

她跟我說：「你離她遠點，回頭她磕著碰著又賴你了。」

 

和王妃瞪她：「二嫂，你是詛咒我肚子裡的孩子，母皇的第一個孫子？」

 

竹姐不理她。

 

其實我竹姐也虛呢，誰不知道和王妃現在肚子很寶貝啊。

 

這時候女皇陛下來了。

 

42

 

女皇陛下難得換了一身月牙白的長衫，神奇的是這個畫風沒有讓她變得柔和，那美貌反而更加鋒利了。

 

兩個兒媳婦都去請安，給人一種百姓家天倫之樂的錯覺。

 

我趕緊跑過去女皇陛下身邊蹲著了，委屈地衝她「咪」。

 

女皇陛下隨手 rua 了一下我的頭，然後問起先太子妃的情況。

 

胡遙道：「倒是比前陣子好了些，能進些食水了。」

 

和王妃說：「兒臣特地去瞧過，嫂嫂現在也能想開了。」

 

一句話得罪了婆婆和妯娌。

 

因為先太子妃前頭多有怨懟之言。

 

想不開也是因為她怨恨雍王害S太子，又怨恨女皇不處置雍王。

 

女皇陛下沒理她。

 

結果她還沒完了，又提了要給我配種……啊不，相親的事。

 

她喜氣洋洋地說她府裡的猞猁養得好啊，多麼強壯啊，一定能改良我腿短的基因雲雲。

 

我竹姐急啊，又急又沒辦法的感覺。

 

可我就很淡定，因為我知道一些她們不知道的秘密。

 

果然女皇陛下很快打出了她的王炸。

 

「這個不急，今天叫你們來，是有件喜事，想首先告訴你們倆。」

 

竹竹趕緊站了起來，跟和王妃站在一起。

 

女皇陛下笑道：「朕前陣子召了皇夫。」

 

竹竹：「？」

 

和王妃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然後小心翼翼地道：「您、您……」

 

女皇陛下淡淡道：「你們倆，很快就要做嫂子了。」

 

和王妃腿一軟差點摔倒。

 

她的宮女連忙扶著她。

 

女皇陛下淡淡地道：「至於嬌嬌配種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倒是你啊，既然非要生，就給朕生個孫兒吧，可別生出個不中用的女兒來。」

 

竹竹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大約是沒想到女皇會說出這種話。

 

43

 

和王妃嚇得回去直接生了個孩子。

 

生了三天三夜，生得很慘。

 

但她也是實在不走運，因為她生下來的時候，女皇正好帶著竹姐和我過去圍觀。

 

小老三臉色蒼白地在一旁。

 

他還在跟他娘打感情牌：

 

「佳和年紀小，得了這個孩兒，便收了孩子心性，一心隻想做一個好母親。隻是性子也變了些，平時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怕孩兒受傷……」

 

女皇陛下了然：「女子懷胎辛苦。你懂得體諒，朕心甚慰。」

 

小老三紅著眼眶道：「養兒方知父母難，兒臣，兒臣……」

 

他後頭的話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竹竹在旁邊撇撇嘴，小聲嘀咕：「真能裝。」

 

我忙用嘴咬住她的裙擺拉了拉。

 

忘了我們說好的了？

 

千年王八萬年龜！

 

且苟且珍惜！

 

這時候產房裡傳來了喜報。

 

產婆滿頭大汗地來報喜：「回陛下，回殿下，王妃誕下一位小郡主。」

 

和王面上的失望一閃而過，畢竟在本朝，男子的繼承權在女子前頭。

 

但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做出一副驚喜萬分的樣子……

 

這時候產房裡突然傳來了和王妃的痛罵：

 

「郡主……郡主有什麼用！把她扔出去！我的命好苦，去了半條命，就生下這麼一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

 

說著裡頭就傳來她的號啕大哭。

 

小老三膝蓋一軟，跪下了。

 

背景是他媳婦悽厲的哭聲。

 

半晌，女皇陛下淡淡道：「這就是你說的，一心想做母親？」

 

小老三滿頭大汗：「佳和，佳和她，可能，失了心性……」

 

女皇又補了他一刀：「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郡主夭了。」

 

44

 

女皇吩咐把剛出生的郡主抱回宮去養。

 

她狠狠斥責了老三夫婦「不配為人父母」。

 

並且馬不停蹄地著手開始打壓那些團在老三身邊的大臣們。

 

布局年餘，一出手，果然就把他們打得潰不成軍。

 

竹竹全程圍觀，突然反應過來：「我看陛下對小郡主十分上心，當時那些話，是诓和王妃的？」

 

她指的是，女皇之前說過，讓和王妃盡力生個兒子，不要生個「不值錢的女兒」。

 

我說：「是啊，醫官早就報過了，和王妃懷的，看脈象，是個女兒呢。」

 

這確實是拿捏得十分具體了！

 

竹竹埋怨我：「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呢，害我擔驚受怕的……」

 

我翻了個白眼：「你怕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一切有陛下嗎？」

 

45

 

經此一役，女皇終於能得片刻安寧。

 

她今年已經四十一歲了。

 

穩定了朝堂以後她有點垮。

 

都有孕四個月了，突然就害喜得厲害，開始食水不進，夜不能寐。

 

不過她的意志力讓人嘆為觀止。

 

出了門總跟沒事人一樣。

 

下朝回殿內休息，竹竹會給她彈箏。

 

我趴在她腳邊，也聽得昏昏欲睡。

 

竹竹還偷偷跟我嘚瑟說：「我的箏肯定彈得很好，前世十幾年沒白練，直接秒S當代國手。」

 

直到有一天女皇道出真相：

 

「朕找了許多國手來奏樂，都彈不出小竹這個有氣無力令人昏昏欲睡的勁兒。」

 

竹竹：「……」

 

46

 

女皇孕後期，她的腿腫得步履艱難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她連胡遙都沒召。

 

每天就讓竹竹攙著她在花園裡走走，而我跟在身邊慢慢溜達。

 

女皇看著我突然笑一笑。

 

她說：「難為嬌嬌了，走兩步就要停下來等一等朕。」

 

這個階段的女皇溫柔得令人心醉。

 

她明豔得有些銳利的容貌，都顯得柔和了。

 

竹竹悄悄跟我說過，她說以前覺得女皇的美是帶著S氣的，但是現在看著女皇突然變成了「國泰民安臉」。

 

我說你想說女皇胖了就直說唄。

 

今天女皇溜達著溜達著突然停了下來。

 

她突然盯著眼前的一棵棗樹發愣。

 

竹竹愣了愣：「母皇？」

 

女皇突然道：「呀，這棵樹是清兒種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掉個頭繼續溜達。

 

但我和竹竹都有些心驚。

 

因為清兒……是已故先太子的名諱。

 

女皇其實每天都經過這棵樹，沒看出有什麼反常。

 

今天這是怎麼了？

 

47

 

過了幾天，女皇突然說肚子難受。

 

算著時辰她也快生了。

 

當天晚上她把竹竹留下撫琴安神。

 

自從被女皇說了以後，竹竹就苦練琴藝。

 

甚至琢磨出了一套安神的指法。

 

效果不錯，我都聽睡了。

 

直到半夜，胡遙匆匆入殿，俯下身似乎是給女皇掖被子。

 

我睡在女皇腳邊，那比狼還強的聽力讓我精準地聽見了胡遙的話：

 

「雍王反了。」

 

豁！

 

我猛地坐了起來。

 

女皇陛下也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雙眸幽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