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是我知道，一定很痛。

9

 

那天回到家，林北辰一個人睡在了書房。我透過門縫看到，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其實在一起這麼久，他每個月都會有睡書房的時候，那時我隻以為他是工作忙。

 

現在親眼看到，才知道自己真是錯得離譜。

 

原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林北辰承受的是生命之重。也是在這一刻，我切實地懂了他上次同我說話的深意，他說和他在一起，未來受委屈的日子會更多，很多時刻我都隻能一個人面對，我當時覺得有些接受不了，結了婚卻像是喪偶，可現在我終於理解，原來他獨自面對的時刻更為沉痛。沒有人能幫助到他，也沒有人能真正地理解他。他就在同樣的角落，反復進入，反復跳出，反復折磨。

 

這一晚我沒有睡好，一想到每一條林北辰沒有救回來的生命，都在日夜折磨著他，我就心疼得直掉眼淚。

 

而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我常常還在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他，讓他煩心，我是真該S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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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感湧上心頭，我決定要對他好些。

 

第二天一早，我起很早做飯，飯桌上，林北辰吃了不少，還喝了滿滿一碗雞湯。

 

和林北辰在一起三年，我從最開始的什麼都不會，變成了現在的廚藝大王，所有一切都歸功於他忙。

 

剛認識林北辰的時候，他很瘦，又累，又顧不上吃飯，導致他瘦得跟電線杆子似的，但是好在把他養胖了一點。

 

吃飽喝足的林北辰看起來精神不少，還能調侃我，「吃了不能中毒吧。」

 

我瞪了林北辰一眼，「能，別吃。」

 

林北辰低笑了幾聲，「沒事，我是醫生中毒也不怕，我能救得了我自己。」

 

「嗯，我信。」我笑著回懟他。

 

可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幾個小時後，我就會怪他說話不算數，明明他說他是醫生，他可以救治自己的啊。

 

10

 

收到林北辰消息的時候，我剛收拾完屋子，正在查找電影票。早晨出門時，林北辰說要陪我去看電影。

 

要去看的是個愛情片，叫《我和你》，兩周前我們就一起看過，隻是那天剛到電影院門口，林北辰就被叫回了醫院，電影沒有看成，那晚他回來很晚，不讓碰不讓摸，一氣之下，我提了分手走人。

 

現在想想的確是自己太無理取鬧了。

 

手機滑開，林北辰的語音響起，「今天提了婚假申請，預計後天就能批下來，我在手機上預約了三天後領證，你可以看看想去哪裡，選個地方去度蜜月。」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笑得臉都要歪了，立馬噼裡啪啦打字，「我想去德國，想去佛羅倫薩。」

 

林北辰的聲音再次傳來，笑得溫柔，「好，都隨你。」

 

電影七點開始，我六點就到了。其實跟林北辰在一起三年，我們很少有約會的時候，他總是在忙，忙著治病，忙著救人。以前我不太理解，總是耍小脾氣，但是現在我已經能理解他了。

 

所以對待這次來之不易的約會，我特別珍惜和期待。

 

路過花店時，我買了一束洋桔梗，洋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隻給你。我對這世界充滿戒心，但在你面前，我願意卸下所有防備擁抱你。

 

這束花是送給林北辰的，同時也蘊藏著我想對他說的話，隻要他累了，我會隨時張開懷抱擁抱他，隻擁抱他。

 

在排隊買奶茶的時候，我一轉頭就發現林北辰出現在了街角處。今天他穿著件黑色的羊絨大衣，走起路來步步生風。180 且長相優秀的他，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我也舉起手中的花朝著林北辰招手，他也看到了我，他舉起手笑著晃了晃回應我。

 

我們中間隻隔著一個轉角，我拿著兩杯已經做好的奶茶，開心地朝著他跑去。

 

「慢點。」距離有些遠，但我還是看清了林北辰的口型，腳下的步子反而更快了。

 

十米、八米……

 

就在我即將跑到林北辰面前時。

 

人群中突然衝出來個女人，她將我推開，直奔林北辰懷裡。

 

這女人身影有些熟悉，我心底突然狂跳起來。

 

下一秒，我想起來了，她是手術失敗那天拽著林北辰不放手的那個女人，那個沒了丈夫的女人。

 

「林北辰，小心。」我瘋了一般衝過去。

 

但是晚了，那女人已經將刀扎進了林北辰的胸上。

 

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趁著林北辰沒有任何防備，一刀下去，傷口很深。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林北辰愣在原地，嘴角還掛著剛才笑時的弧度。

 

林北辰的身體已經向後傾倒，我想拉住他卻來不及，就這樣，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與林北辰的手擦肩而過。

 

林北辰捂著胸口，在我面前直直栽了下去。

 

身旁陸陸續續圍了很多人，有幫忙抓住女人的，也有打 120 的，唯獨我跪在林北辰身旁隻知道哭。

 

我記得林北辰說過不要亂移動病人，此時抖著一雙手想要碰他又不敢碰，反復幾次不知所措。

 

「林北辰，你不要嚇我，我好害怕，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林北辰的胸腔出了很多的血，血流在地上，將地上的白色洋桔梗變成了紅色，我用手去捂住林北辰的刀口止血，可我怎麼捂都捂不住。

 

我哭到崩潰，「林北辰，我該怎麼辦，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救你。」

 

林北辰臉色蒼白，他半支撐著身體坐起來，「星星，讓我抱抱。」

 

我哭得抽噎，卻還是聽話地湊近他，我小心翼翼地抱著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他下一秒就碎掉。

 

林北辰頭靠在我的肩上，他額頭上滿是細汗，顫顫巍巍地說，「星星……我愛你。」

 

我哭得更兇了，「林北辰，我知道，你不要說了，省點力氣。」

 

我能感受到他氣息越來越弱，我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林北辰，別丟下我，求你。

 

林北辰搖了搖頭，朝著我安撫地笑：「幸好沒領證，星星，忘了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一錘定音，我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萬念俱灰。

 

林北辰說完閉上了眼睛，他就安安靜靜地躺在我懷裡，再也沒有醒過來。

 

11

 

林北辰走後半年，我因為胃痛再次住院。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見到了林北辰，他脫了白大褂在病房裡忙碌，宛如半年前他看護我的那夜。

 

我坐了起來，直直地看他，生怕一出聲他就消失不見了。

 

月光照在地上，一片柔和。林北辰轉過頭，看著我笑得寵溺。

 

「給你準備了禮物，在我辦公室的抽屜裡。」

 

我猛地睜開眼睛，沒有林北辰。

 

我跑去林北辰的辦公室，胡亂地翻著。

 

林北辰去世後，這個辦公室變成了庫房。

 

而我一直沉浸在失去林北辰的痛苦中，不敢也不願來整理他的遺物。

 

我傻傻地認為，隻要我不來，林北辰就還活著。他隻是忙而已，終有一天他會回家的。

 

我在積灰的抽屜裡翻出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盒子。

 

我知道那是什麼。

 

眼淚止不住地流，盒子打開的一剎那，一顆又閃又亮的戒指出現在我眼前。

 

原來在那個手術失敗的夜晚，他是打算求婚的。

 

我將戒指戴在手上，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嫁給他了。

 

我舉起右手，將戒指對準北鬥七星的方向。

 

林北辰，你看到了嗎？

 

我說，我願意。

 

番外。

 

錢星星。

 

和林北辰復合是個意外，他是我的主治醫生，而我是他的倒霉病人。

 

那天，我一夜進了三次醫院。

 

魚刺卡了嗓子、喝了自制的酒、吃了有毒的蘑菇。

 

林北辰穿著白大褂，靠在病床旁笑：「錢星星，你還挺難S。」

 

我羞愧地低下頭，小聲嘟囔，「這麼大醫院難道就一個醫生嗎？怎麼每次都是你。」

 

和林北辰在一起三年，他總是在忙，忙著看病，忙著手術，忙著救人。

 

甚至我們連一場電影，都沒有好好看過。

 

我理解他，從不抱怨，因為我明白他是醫生，他屬於很多人，不隻屬於我。

 

所以我從不貪心，隻要每晚都能看著他入睡就好。

 

因為太忙太累，林北辰 180 的個子，隻有 120 斤。我開始學著做飯、煲湯，天氣暖和的時候，終於將他養胖了一點。

 

他答應我說，今晚手術結束，就陪我去看上次沒看完的那場電影。

 

可我沒等到他。

 

我捏著白色的蓋布，滿眼猩紅地看著那個女人，手抖了又抖, 還是沒有掀開。

 

他是你丈夫的主治醫生啊, 救不了你丈夫不是他的錯。

 

你將刀插入他胸口時在想什麼呢？你是不是在慶幸, 你丈夫S了, 你終於給他拉了個墊背的。

 

可你S的這個人，也是我的丈夫啊。

 

我給你介紹一下你眼前的這個人吧。他叫林北辰，是這家三甲醫院最年輕的醫學教授, 年僅二十八歲。

 

他出生於西北農村，自幼清貧，奮筆疾書數年終於考上了全世界最好的醫學院，工作後, 更是全年無休, 甚至連說夢話都在細數患者的病歷的這樣一個人。

 

他走了很遠的路, 才到達這兒啊。

 

而我……我們再有三天就結婚了。

 

明明再有一個轉角，他就能陪我看到上一次還沒有看完的電影。

 

可他就倒在我面前啊，鮮血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怎麼捂都捂不住。

 

我抱著他，一遍又一遍呼喚著他的名字。

 

怎麼辦啊, 林北辰。

 

你救了那麼多人，可我要如何救你呢？

 

出殯那天，大雪紛飛，我跪在地上，哀求上蒼。

 

林北辰, 你救了那麼多人, 為什麼救不了自己？

 

你不是醫生嗎！為什麼沒有活著回來！

 

我想不明白, 我把他借予人海，可為什麼，他們沒有把他還給我。

 

林北辰。

 

急診室來了個小姑娘, 先是說頭痛後又肚子痛, 總之是摸哪裡哪痛, 旁邊診室的趙醫生笑, 這姑娘那是來看病的，人家是來看你的。

 

我笑了笑, 讓護士立馬趕人, 總有患者找各種理由見我, 但是面對著我的冷臉, 他們很快就跑了，但是錢星星不一樣, 無論我態度多惡劣，她總是笑嘻嘻地跟在我身後, 我想日子久了, 她也就會厭倦。

 

可她在我身邊一待就是三年。

 

直到她中毒被推進醫院, 看見她躺在病床上的一剎那, 我手都是抖的, 我都不敢想如果沒有了她, 我以後該怎麼辦。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不能沒有她。

 

我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認定了就立馬結婚。

 

可我到底還是沒能娶到她，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

 

我屬於你的注定，不屬於我的命運。

 

不要命, 不要清醒，還有夢能緊緊抱著你。

 

愛寫出我的詩經，算不出我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