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著他的眼睛，我忽然放下書包，拉開拉鏈從裡面取出那隻蘋果遞給他。

 

「今天謝謝你，這個蘋果送給你。」

 

高盛的視線移向我手裡的蘋果，他愣了半瞬，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高盛接過蘋果，拿在手裡，忽然轉頭看向樓道的窗，說：「最近晚上不要一個人回家，你這兒和陳易畫家順路，之後你下晚自習可以和我們一塊走。」

 

陳易畫。

 

這三個字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我。

 

把我飄飄然的心，一瞬間從夢中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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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的無限動心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嗯，不用麻煩。今晚謝謝學長，晚安。」

 

我關門的動作很輕，可我的心很沉。

 

11

 

等到星期一上學的時候。

 

陳晨告訴我昨晚聖誕節，學校附近那個流浪漢不知怎麼跑去了文化公園，趁著人群混亂差點猥褻了一名落單的女生，後來被警察帶走了。

 

我沒有把平安夜那晚發生的事情告訴陳晨。

 

我差一點，差一點做錯了事。

 

或許是那夜的氛圍使然，那晚高盛送我回家，看著他站在我家門口時，我幾乎要不顧一切向他告白。

 

要不是他最後那句話拉回了我的理智。

 

我差點傷害了一個和我素不相識的女孩子。

 

我想我無法面對自己，無法心安，可對高盛的喜歡越發濃烈。

 

這樣的糾葛，這樣的矛盾讓我痛苦至極。

 

有一段時間甚至害怕見到他，見到陳易畫。

 

索性我再沒有掐著時間故意等著高盛送陳易畫回家，陳晨叫我去上廁所，我也一一拒絕。

 

我刻意躲避見到他，我以為這樣會壓制住自己對他的感情和衝動。

 

我安慰自己，時間會衝淡一切。

 

於是把全部精力投入在學習上。

 

偶爾我會忍不住從窗外去看對面的教室。

 

不知什麼時候起，很難看見高盛站在走廊的身影。

 

心中又難免失落。

 

這天盯著窗外發呆，一旁陳晨和同學打鬧碰掉了我桌上的東西。

 

「哐」的一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陳晨一臉抱歉地看著我：「嬌嬌，對不起，我幫你撿起來。」

 

說著就要蹲下，就在這時，地上一張用過的創可貼跳進我的視線。

 

我心咯噔一下，緊張得快不能呼吸。

 

連忙起身攔住陳晨，搶在她面前去撿散落一地的東西和文具袋：「沒關系晨晨，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撿起卷子，蓋在那張創可貼上，飛快地撿起創可貼藏在手心裡。

 

回頭去看陳晨，見她一臉懵懂又抱歉的表情，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整理好心緒，收拾好桌子，趁無人注意時，把那枚創可貼藏進了文具袋的夾層。

 

往後的每天，我除了看書，就是檢查微信裡高盛有沒有給我發那把傘的價格。

 

可是並沒有，那個白色的頭像上再也沒有小紅點出現。

 

我和高盛也再無交集。

 

那天的平安夜驚魂，仿佛夢一場。

 

12

 

就這樣一直到高二快結束的那年畢業季。

 

我馬上高三了，而高盛即將畢業。

 

高三的學子畢業那天，高盛第一次給我發了微信。

 

【2000。】

 

「？」

 

終於他發了消息過來，我居然腦袋空白，恍惚了半天。

 

他說：【那把傘，2000。】

 

嚇得我手一抖，什麼傘兩千塊啊？兩千塊能交我四個月的房租了。

 

我欲哭無淚。

 

打電話給陳晨，說著說著我就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晨在電話那頭急得不行，一直問我在哪裡。

 

「在我租房這裡。」

 

「你等著我嬌嬌，我馬上就來。」

 

我開門的時候，陳晨一臉擔憂的樣子，手裡還抱著她的小豬存錢罐。

 

「你別擔心，我有錢，都是我存起來的壓歲錢。」

 

話剛說完，「啪」的一聲，陳晨把那個存錢罐砸得稀巴爛。

 

我看著滿地的紅票子，哭得更傷心了。

 

我想我不是因為這兩千塊錢哭的，是因為我知道，高盛畢業後我大概率再也見不到他才哭的。

 

陳晨看出我不對勁兒，於是在她嚴刑逼供下，我終於壓抑不住這兩年的感情。

 

把我喜歡高盛這個秘密告訴了她。

 

果然不出我所料，當我說到高盛的名字時，隨之而來的是陳晨的大叫。

 

「汪嬌嬌，你是不是人啊！你居然瞞著我這麼久。」

 

「對不起陳晨，我不是有意的。」

 

「你真是藏得太深了，連我都騙過去了，當初你還發誓說不喜歡他來著，沒想到啊沒想到。」

 

「……」

 

我該怎麼向陳晨解釋這一切呢。

 

和她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喜歡高盛這是妄想嗎？

 

陳晨望著我沉默許久，然後把我從地板上拉起來。

 

「走，去告訴他！」

 

「算了吧。」

 

「他都要畢業了，管他的，你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不留遺憾？是這樣嗎？可世上哪有不留遺憾的人生。

 

我又坐回床邊。

 

「晨晨，我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這樣，我幫你，讓我做你最靠譜的僚機！」

 

陳晨撿起地上的錢，拿了兩千給我。

 

我看著手裡的毛爺爺，感動得又一次淚目。

 

「謝謝，這兩千等我以後掙到錢了就還給你。」

 

「好姐妹，說什麼謝不謝的。」

 

陳晨二話不說，拉著我去了花店。

 

她買了兩束花，和我說，她幫我。

 

陳晨是個很有義氣的女孩，她說我單獨一個人去太容易引起話題了，她知道我不希望貼吧再出現和上次一樣的流言蜚語。

 

於是按計劃，她假裝是高盛的其中一個小迷妹，等會兒她和我一人送一束花給高盛。

 

等她送完就馬上走開，讓我接著送，在我送花的時候偷偷給高盛告白，這樣就能掩護我。

 

陳晨很滿意她的計劃，但我很緊張。

 

可不得不承認，我還有一絲期待。

 

陳晨說反正高盛畢業了，說不定這是我和高盛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

 

隻是告訴他喜歡他這件事而已。

 

一路上我還在糾結。

 

一念之差，我心中的天平終於在隱忍積壓中往自己這邊靠了一點點。

 

汪嬌嬌，隻是告訴他，隻是告訴他，可以嗎，應該可以吧。

 

升旗廣場上的高三畢業學長學姐們正在拍照，在校服上籤字，在慶祝。

 

高盛穿著白色校服，衣服上寫滿了名字，他笑得很張揚，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嘴角向上的弧度很好看。

 

我果然總是能從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在哪裡。

 

陳晨拉著我往他們班的位置走去。

 

忽然那頭傳來一道很大聲的起哄：「盛哥！祝你和陳易畫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啊！」

 

高盛抬手朝他們假裝揮拳，不知他說了什麼，一群人哄笑。

 

人群忽然散開，我看見陳易畫站在高盛的左側，那笑容，很幸福。

 

我停在這裡不敢上前，原本豁出去的決心在此刻蕩然無存。

 

我決定支開陳晨取消計劃。

 

「晨晨，你把花給我，我自己去。」

 

「嗯？？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居然這麼有膽量，牛的！」陳晨看著我，眼睛放著金光，一臉天真可愛。

 

我捧著兩束花，深吸了一口氣，朝人群走去。

 

高盛看見我，還沒等我叫他名字，他已經朝我走來。

 

我笑了，假裝很開心。

 

「畢業快……」

 

「你來了。」

 

我們同時開口。

 

「嗯，把傘錢還給你。」

 

我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他。

 

他皺了皺眉，盯著我手裡的信封良久沒有抬頭。

 

「你不用還。」

 

「嗯？」

 

「我說你不用還，隻是一把傘而已。」

 

「可……」

 

話音未落，陳易畫從後面走了過來。

 

「汪嬌嬌？」

 

「嗯……」我朝她露出一個禮貌性笑容。

 

陳易畫怎麼知道我是誰。

 

或許是我弄壞了她男友的傘，欠了她男友兩千塊吧。

 

債主和債主夫人。

 

陳易畫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你來是？」

 

她眼神暗藏深意，在我和高盛之間來回看了一圈。

 

我忽然羞愧難當。

 

避開她的打量：

 

「我是來還高盛錢的，順帶……順帶祝學長和學姐畢業快樂。」

 

我將手中的花遞到他兩人面前。

 

陳易畫看著花有些驚訝，然後又看了看高盛。

 

高盛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

 

陳易畫接過花，甜甜地向高盛肩頭撞了一下，對我說：「謝謝學妹，我替阿盛謝謝你。」

 

看著陳易畫的笑，我心裡的那股情緒越加復雜。

 

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果然是般配，明知兩人在一起，還要表白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雖然真的，有些嫉妒啊。

 

嫉妒我為什麼不是陳易畫，嫉妒為什麼站在高盛身邊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我坦蕩地承認自己對陳易畫的羨慕嫉妒，這份感情從頭至尾隻是一個人的狂歡。

 

都說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我一直放縱自己對高盛的喜歡和對陳易畫的嫉妒，但我絕不允許自己做任何出格的事，這是我在這段兵荒馬亂的單戀裡，僅存的自尊和驕傲了。

 

汪嬌嬌，你和高盛從始至終，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想高盛和陳易畫畢業後，兩人就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世界之大，不出意外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再見到他們。

 

不去打擾他們的幸福，對我而言，就是這一場狂歡最好的結局。

 

我長舒一口氣，朝他們一笑：「祝你們畢業快樂，也謝謝高盛學長不計較那把傘的賠償。」

 

高盛沉著臉，依舊沒說話。

 

我鼓起勇氣說：

 

「我……能和兩位拍張合影嗎？」

 

這是我唯一的貪念，我想和高盛有張合影。

 

高盛抿著唇沒說話，陳易畫笑眯眯地看著我說：「好呀，當然可以。」

 

我把不遠處的陳晨叫了過來，掏出手機遞給她。

 

陳晨一臉懵逼但還是舉起手機對著我們。

 

「321，笑一個！」

 

「咔嚓」一聲，時間迅速將我和高盛曝光在鏡頭中。

 

拍完後我回頭，看著高盛和陳易畫，心裡止不住心酸，強顏歡笑地說：

 

「學長，我待會兒把合照發你微信，那……祝你們畢業快樂，白頭偕老。」

 

我不敢再看他，我怕我忍不住哭出來。

 

我強裝鎮定地轉身拉著陳晨離開。

 

陳晨看了我一眼，想要問些什麼，話到嘴邊，被我堵了回去。

 

「別問，晨晨，我餓了，想吃校門口那家蓋澆飯了。」

 

「好，我陪你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