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飯端上桌時，我的眼淚不自主地掉了下來。

 

陳晨一個勁兒給我遞紙巾，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哭飽了，飯也冷了。

 

晚上回到家，我把合照發給了高盛。

 

他沒回。

 

13

 

高盛離校後，我在學校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考大學。

 

聽說高盛出國了，但陳易畫沒有出國。

 

有人說高盛和陳易畫分手了，所以陳易畫去了海城而不是跟著高盛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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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高盛隻是家中出了點兒事去了國外，之後會回海城，回去找陳易畫結婚。

 

但不管那些傳言說什麼，都與我無關了。

 

和高盛這個名字一起出現的，自始至終都是陳易畫，我不過是他們生活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路人甲。

 

再後來，我考上了海城大學。

 

我不想承認，我去海城上大學是有私心的。

 

原本，我考上 985 是全家的大喜事，可老天最愛捉弄人。

 

我媽媽在我拿到通知書那天出了車禍。

 

等我趕到醫院時，媽媽已經不行了。

 

她是為了給我準備升學宴，在去買菜回來的路上被一輛出租車撞的。

 

我恨S了那個出租車司機。

 

我發瘋一樣去撕扯那個司機的衣服，我的指甲刮到了他的臉，可我根本停不下來，我想要他替我媽媽S。

 

我的弟弟被嚇哭了，哭得很厲害，他抱著我的腿一直哭喊著我「姐姐」。

 

我顧不上他，我沒有媽媽了，我隻想我媽媽能醒來過，哪怕是看一眼我的錄取通知書。

 

媽媽，您的女兒考上 985 了，我還想帶您去我的大學逛逛呢，您快睜開眼看看啊。

 

我看著媽媽的遺體被推上殯儀館的車。

 

弟弟忽然松開我的手臂，追著那輛車哭著喊著。

 

弟弟小小的背影，跑得踉踉跄跄，最後把鞋子跑掉了，跪在地上喊著媽媽。

 

看著弟弟跑掉的那隻鞋，我靜靜地走了過去，撿起來，給弟弟重新穿上。

 

這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垮，也不能哭，我是姐姐，我還要照顧我的弟弟。

 

後面幾天，我麻木地處理了媽媽的後事。

 

下葬那天，天氣很好。

 

有隻蝴蝶飛到了我的肩頭不願意飛走。

 

我想這肯定是媽媽在和我告別，我告訴她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蝴蝶聽完我這句話就飛走了。

 

夜晚，我躺在床上，忽然很想念高盛，我點開和他僅有的那張合照。

 

我把照片用美圖秀秀裁掉了陳易畫的那邊，照片上隻剩我和高盛。

 

他捧著那束向日葵花束，眼睛裡有淡淡的笑意，我站在他前面，笑得很開心。

 

於是我鬼使神差地點開那個白色頭像。

 

【高盛，我沒有媽媽了。】

 

我的理智告訴我不應該去打擾他，或許他早就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可是此刻我真的感覺快支撐不下去了。

 

我發誓就這一次，讓我放縱這一次吧。

 

我沒想到高盛那邊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我看著手機屏幕的語音來電，按下接通鍵。

 

「喂？你……你還好嗎？」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我強忍著眼淚：「高盛……不好意思打擾到了你，我……」

 

「沒事兒。」

 

「嗯。」

 

沉默……

 

「我隻是……」

 

「你在和誰打電話？」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腦子裡浮現出那張笑得溫柔又大方的臉。

 

是陳易畫嗎？

 

我聽見高盛似乎轉頭說了些什麼，隨後聲音又轉了過來：「沒事兒，你繼續，你想說什麼？」

 

「嗯……沒有，我想說我考上大學了，那兩千塊錢，等我開學後去兼職，賺到了錢就還給你。」

 

「恭喜你，還有那錢我說過不用還的。」

 

「欠別人的，總歸是不太好。」

 

那邊沒再說話，我想確實不應該打擾他，於是開口：「那沒事了，我……」

 

「你上的哪所大學？」

 

高盛直接打斷了我。

 

我望著手機屏幕，看著他的頭像，愣了片刻。

 

「海城大學，新聞系。」

 

「嗯。」

 

「那我……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沒敢等他再說話，我趕緊掛斷了電話。

 

汪嬌嬌，以後不許再犯賤。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微信時不時有消息進來，都是些親戚發過來的慰問。

 

節哀順變，你要堅強，向前看……

 

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我把手機關機放在一邊，不去想這一切。

 

第二天醒來時，我發現昨晚掛斷高盛電話後，他給我發了一段微信。

 

【別怕。】

 

【我有個表姐在海城，你去海城上學後，有任何困難需要幫助可以找她。】

 

然後給我推了一張名片。

 

我想了許久該怎麼回，最終發了「謝謝」兩個字。

 

我盯著他頭像，對話框上的備注變成「對方正在輸入……」又變成備注。

 

反復了很多次，最後高盛發過來三個字。

 

【不用謝。】

 

我沒有再回復。

 

轉眼 9 月，我去了海城後，繼續開始兩點一線的生活。

 

有課的時候上課，沒課的時候兼職。

 

我希望將來自己能成為一名出色的記者。

 

所以每天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掙錢。

 

其間也不是沒有男生追求我，可沒有一個像高盛。

 

大二那個寒假，除了學費和生活費之外，我終於攢到了額外的兩千塊。

 

大年三十兒那天，我給高盛轉了過去。

 

「新年快樂，高盛。」

 

他沒有回我消息，也沒有收錢。

 

24 小時之後，2000 塊自動退還到我的賬上。

 

很多時候，我想像當初那樣，衝動地給他發消息質問他為什麼不收錢，為什麼不回我消息，不回我消息為什麼還留著我的微信號。

 

轉念一想，又覺得可笑。

 

汪嬌嬌，不要騙自己，不要企圖找借口和機會打擾別人。

 

汪嬌嬌和高盛，一直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14

 

寒假結束後，我就打算考研了。

 

於是我開始定時定點地往圖書館跑。

 

有一天我在圖書館認識了一個很像高盛的男孩，名字叫黃越清。

 

黃越清長得挺帥，屬於那種陽光體育生類型。

 

我知道他喜歡我，因為他追我追得很大膽，我承認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跟他試試。

 

但我忘不了高盛，年少時愛而不得的那個人，早就將我的心擠滿。

 

我能忘了他嗎？

 

或許吧，但那應該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我拒絕了黃越清的追求，可他似乎毫不在意我的拒絕。

 

他給我送早餐，給我帶水果，關注我的微博，每一條都評論，像極了關愛我的男朋友。

 

我的舍友甚至都誤以為我和他在一起了。

 

晚上和陳晨聊天時說起黃越清，陳晨會勸我幹脆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吧。

 

我說我心裡有人了。

 

陳晨知道我說的是誰，也不再勸我。

 

有時候我也想過，或許我對高盛的喜歡和執著，是因為我從未得到過。

 

喜歡一個人，所以也想得到那個人百分百的回應，希望自己是那個人唯一堅定的選擇。

 

每個人都值得這樣被愛，所以我不能自私地享受黃越清對我的喜歡，消耗他的感情。

 

於是我約了黃越清吃飯，我跟他坦白了我不接受他追求的原因。

 

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會再喜歡上別人。

 

他問我和他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我說對，沒有一點可能性。

 

他眼裡的光瞬間黯然失色，這個眼神我再熟悉不過。

 

像極了曾經看到高盛和陳易畫在一起時的我。

 

我的胸口很悶，想說些什麼安慰他，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有些事上天早就注定了，不是人為努力就能成功的。

 

尤其在感情上。

 

黃越清問我，以後在圖書館，能不能繼續坐在我對面復習。

 

他說他知道我和他不會有可能了，但他需要時間。

 

看著他的眼睛，我似乎看見高中時的自己。

 

隻是他比我坦蕩，比我勇敢許多。

 

我點點頭說，那做朋友吧。

 

後來黃越清依舊和我一起在圖書館學習，隻是再沒有說要我做他女朋友的事，也沒有再送我回宿舍，給我送早飯。

 

我們保持著最普通的社交距離。

 

我們對彼此不會在一起這件事心照不宣。

 

陳晨問我，為什麼不再狠一點。

 

我笑了笑，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的感情也非提線木偶，說斷就斷。

 

15

 

十一月初，快考研的前一個月。

 

我找到了一份實習工作，是我夢寐以求的單位。

 

人事說通過實習基本就能直接轉正留下來。

 

我知道現在就業形勢嚴峻，而我也不是非讀研不可。

 

人生沒有絕對正確的路，隻有適合自己的路。

 

於是我果斷放棄了考研，選擇實習。

 

早點工作，就能早點養活自己。

 

我把東西從圖書館搬走那天，正碰到剛來的黃越清，我和他相視一笑，互相祝福著對方馬到成功，一切順利。

 

實習期間很忙，忙到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成功忘掉高盛了。

 

直到今天和高盛坐在了同一輛車裡。

 

我發誓，我真的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再見到高盛。

 

我以為自己就快忘了他，可當他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瞬間，我仿佛回到高一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

 

現在的他和曾經的他的身影在我眼前合二為一，我心髒在狂跳。

 

此時此刻，我坐在酒吧卡座，盯著眼前這杯檸檬水看得入神。

 

我恍然間明白了，原來愛一個人，是由無數個反復愛上他的瞬間組成的。

 

對面的陳晨看起來比我更激動。

 

這時門口忽然進來一群人，剛一進門就嚷嚷著喊著高盛的名字。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

 

兩女三男，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女生，是陳易畫。

 

多年不見，她似乎沒怎麼變，永遠溫柔的美麗模樣。

 

一個剃了板寸的男生很大聲地說：

 

「楊銳，你可以啊，不就開了個酒吧，還能把咱盛哥叫過來給你當服務員啊。」

 

隨後幾人坐在了不遠處的靠窗的長卡座裡。

 

高盛走了過去，順勢坐在了剛剛說話的那平頭哥身邊。

 

平頭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盛哥，幾年不見，還是這麼帥。」

 

「阿盛一直都很帥的好吧。」

 

是陳易畫的聲音。

 

原本還處於興奮和懵逼狀態徘徊的我，瞬間清醒。

 

高盛之後一直坐在那張卡座上和朋友喝酒聊天。

 

給我們上果酒的換成了那個叫楊銳的男生。

 

夜漸漸暗了，店裡人開始多起來了。

 

我和陳晨一人接著一杯，果酒喝了半扎後，我拉著陳晨離開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