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夢蝶打了個寒戰，渾身冰涼。

她想起上一世，許夢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她還在跟蕭玨抱怨，少了一個試毒的藥人。

 

想著許夢英變成人彘的模樣，那張臉又逐漸變成自己。

 

一想到那個畫面，她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她抬頭，侯夫人正背對著她畫血咒。

 

許夢蝶從懷裡緩緩摸出一把匕首，指尖顫抖。

 

悄悄接近，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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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割喉。

 

血飆出來，滋了她滿頭滿臉。

 

侯夫人倒在血池邊，捂著脖頸，眼神震驚而恐懼。

 

許夢蝶眼裡布滿紅血絲，帶著狠意，嘴角扯出個笑：

 

「你們都S了，長寧侯府的主人就是我了啊。」

 

她低低地笑出聲，而後笑聲越來越大。

 

一臉決絕地扔掉匕首爬出暗道。

 

密室重新變得寂靜。

 

良久，「咔嚓」一聲。

 

密室內部的暗門打開。

 

我一步一步走出來。

 

真是一場好戲，都沒有令我失望。

 

侯夫人驚恐地發出「嗬嗬」聲，瞳孔猛縮。

 

我噙著笑走到血池邊，將兩個娃娃撿起來，揣在懷裡。

 

然後目光轉到歪在一旁的侯夫人，莞爾一笑：

 

「我有一件準備已久的禮物，送給夫人。」

 

我將藏好的豆油盡數潑在侯夫人身上，又拿了一支角落的黃蠟。

 

站在密室出口的旋梯中央，面無表情地扔下燃燒的蠟燭。

 

下一瞬，火光乍起，將人影吞噬。

 

18

 

今晚無月，隻幾顆星子散落在天邊。

 

我和蕭衍坐在屋頂，對面是濃煙滾滾的世子院落。

 

偌大的長寧侯府，世子和主母都一夕S亡，奴僕們早就開了角門逃得遠遠的。

 

S了三個了。

 

我靜靜地等著最後兩個人自投羅網。

 

上一世我S在這個院子。

 

這一世，他們也都要在這裡給我陪葬。

 

「來了。」蕭衍輕聲道。

 

匆匆趕回府的長寧侯，撞上卷了金銀逃跑的兒媳，會發生什麼呢？

 

我朝下面望去。

 

隻見長寧侯朝世子院落走去，矮個隨從押著許夢蝶跟在他身後。

 

見屋子冒濃煙，長寧侯步履如飛跑進去。

 

隨從和許夢蝶也一起進入。

 

屋子裡的事兒，我漸漸看不清了。

 

蕭衍眼神好，在一旁給我講解。

 

長寧侯進了密室。

 

他出來了。

 

他拔劍砍許夢蝶。

 

許夢蝶受傷了。

 

誰打翻了燭火，屋子裡亂作一團。

 

我急忙叫停他，這講得沒有一點兒感覺。

 

心裡有點兒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我仰頭看了看天空，黑雲堆積。

 

就要落雨了。

 

我突然沒了興趣。

 

左手放在唇邊，吹響暗號。

 

一道血跡噴灑在窗戶上，身形最高大的那個人倒下了。

 

「長寧侯S了。」我說。

 

蕭衍也看到了，眼睛裡是大仇得報的喜悅。

 

他的生母就是被長寧侯所S。

 

我牽住他的手：「下去吧。」

 

我們輕飄飄落地，院子裡已經火光四起。

 

矮個隨從靜悄悄走到蕭衍身後站定。

 

他叫蒙二，早就被蕭衍暗地裡收買。

 

我們提前計劃好了一切，包括動手的信號。

 

我站在院子外，看著許夢蝶伸手觸到門檻。

 

她全身煙燻火燎，血跡斑斑，一點一點往外爬。

 

肩膀剛挪過門檻，一根梁柱倒下來砸中了她的腰背。

 

她痛得仰頭慘叫，看見我的身影，眼眸又迸發出驚喜：

 

「姐姐，救我啊！」

 

19

 

我忍不住笑出聲。

 

笑得淚花都掛在眼角。

 

空氣漸漸安靜，許夢蝶也察覺到不安：

 

「姐姐，你救救我吧，我知道錯了。

 

「爹娘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姐姐！」

 

她的聲音悲切柔婉，飽含悔恨。

 

我聽得很過癮。

 

於是賞了她一顆毒丸。

 

「還記得這個嗎？吃了我就救你。」

 

那是一顆棗核大小、黑色帶紅點的藥丸，滴溜溜滾到她面前。

 

許夢蝶眼神一觸及到藥丸，整個人就像撞了鬼般地驚駭。

 

我看著她慘白的臉色，知道她還記得。

 

記得上一世，是怎麼折磨我的。

 

我噙著冰冷的笑：「怎麼不吃？」

 

許夢蝶身子一顫，抓起藥丸就塞進嘴裡，囫囵吞下。

 

她抬頭露出討好的笑：「姐姐，我吃了。

 

「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救救我。」

 

我又丟過去一顆毒丸，笑道：

 

「哎，扔錯了，這個才是。」

 

許夢蝶僵硬了一瞬，很快，她又抓起這顆吃下。

 

與此同時，又一根梁柱要倒了，朝她腦袋壓下來。

 

她絕望地向我求救。

 

我站在幾步之外，冷冷俯視她。

 

許夢蝶，你知道嗎？

 

這些人裡面，我最恨的，就是你。

 

20

 

蒙二提著許夢蝶從火光裡衝出來，摸了摸鼻子：

 

「嚇暈了。」

 

我沒有說話，冷眼看著院子被大火吞噬殆盡。

 

前世那口一直堵在胸中的惡氣，終於漸漸消散。

 

真是痛快極了！

 

當浮一大白！

 

我側首問蕭衍：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為何知道世子院落下面藏著密室？

 

為何等陳道人來了才動手？

 

為何很久以前就令他收買蒙二？

 

「姐姐想說的時候再說。

 

「我相信你。」

 

相信這個字眼多麼沉重，我兩輩子都背不起。

 

「那我走了。」

 

我拖著許夢蝶打算離開，他卻忽然抓住我手腕。

 

「帶我一起走好嗎？」

 

蕭衍眸光清亮，透露著希冀。

 

他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垂首時，眼尾微微上挑，冷清倔強。

 

我問他：

 

「知道剛剛我給許夢蝶吃的是什麼嗎？

 

「一枚會令人有噬心之痛，另一枚裡面藏著南疆蠱蟲，我一個念頭，就能讓她生不如S，她此後一生都會受我挾制驅使。

 

「我對親妹妹都能下這樣的毒手，你還要跟著我嗎？」

 

蕭衍沉默，我等了他三息。

 

抬腳時，他忽然開口：

 

「我也可以吃。」

 

我錯愕不已：「什麼？」

 

「南疆蠱蟲，我願意永生受制於你。

 

「這樣你能放心地帶我走了嗎？」

 

21

 

我愣了良久。

 

低頭笑了笑，從腰間荷包摸出一顆藥丸。

 

「給。」

 

蕭衍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嘴裡，清俊的眉眼籠著一團火光。

 

眼眸熠熠，照徹了我灰暗沉寂的心底。

 

有什麼東西在我身體中破土生芽。

 

我伸手捧住他的臉頰，踮腳吻了上去。

 

漫天火光中，前塵往事盡皆煙消雲散。

 

隻餘我和他。

 

他吻得笨拙而生澀。

 

良久後分開，氣息交融。

 

我靠在他懷裡，聽著胸腔處傳來的重重心跳聲，短暫地感受到安寧。

 

「你答應了對吧？

 

「你親了我，要負責。

 

「你別丟下我，我……」

 

蕭衍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困極，很快便癱倒在我身上。

 

我抱著昏睡過去的蕭衍，靜靜站了會。

 

「後會無期。」

 

我把人交給閃現的蒙二，拖著許夢蝶大步離開。

 

給蕭衍吃的那個是解開情蠱的藥丸，會致人昏睡。

 

從一開始，他就中了我的情蠱。

 

今晚，他會睡個香甜的好覺。

 

醒來後，不會再受情蠱牽制, 也會徹底忘了我。

 

22

 

一晃，三年已過。

 

我靠做紙起家, 成了湖州數一數二的富商。

 

名下產業涉及數個行業, 做什麼都賺得盆滿缽滿。

 

眾人都道我是天生的福星, 財神爺的親閨女。

 

我笑而不語。

 

他們都不知道。

 

我的臥房有一個地下密室。

 

裡面布滿了繁密的血咒和兩個用紅線連著的巫蠱娃娃。

 

番外

 

1

 

我早在八歲的時候就重生了。

 

十歲那年救下蕭衍, 也是故意的。

 

一開始，我就認出了他是那個被拐子帶走而後自S的侯府庶子。

 

我給他買了糖葫蘆, 他就一直跟著我走。

 

姐姐長姐姐短, 消失一會兒，就會掛著眼淚找我。

 

十二歲那年, 祖母走了。

 

臨終前交給我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不少奇蟲異蠱。

 

她本是南疆的姑娘, 一身本領都暗地裡傳給了我。

 

那年我做了兩件事。

 

給蕭衍種下情蠱, 以及同許夢蝶換血。

 

換血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其實我要做的，更是換命。

 

把我特殊的命格換給她。

 

從此, 她便是可以任由他人索取生機和氣運的工具。

 

我成功了，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直到侯府來提親的那天, 許夢蝶也重生了。

 

其實就算她沒重生，我也會引誘她嫁入侯府。

 

銀镯子裡藏著令世子衰弱的藥粉。

 

她日夜佩戴, 當然會令世子病情加劇。

 

後來我開的那服藥根本沒有作用，就是純粹為了折磨蕭玨配的。

 

蕭玨好轉是因為沒了镯子的影響，而密室的巫蠱娃娃換上了妹妹的生辰八字。

 

妹妹的鮮血, 開始滋養起蕭玨那具衰敗的身體。

 

蕭玨突然身S, 是因為小蛇的毒。

 

我湖州的密室裡，還藏著終日昏睡的許夢蝶。

 

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

 

提議用鮮血續命的遊方道士。

 

背叛我又給我下毒的許夢蝶。

 

涼薄狠辣、恩將仇報的蕭玨。

 

以旁觀者的姿態默許一切發生的長寧侯。

 

還有一切的始作俑者，用我的命救了世子之後, 又將我做成人彘掠奪氣運, 為長寧侯府保駕護航的侯夫人。

 

我在心裡演練了無數遍他們的S法。

 

可總覺得每一種, 都抵不過我曾經的痛。

 

我被制成人彘擺放在密室裡的那三年，是我終生的夢魘。

 

暗無天日的密室裡，我和血咒、娃娃共處三年。

 

日夜看著, 我早就學會了那些法陣。

 

也早就，墜入深淵。

 

2

 

承平四十四年, 隆冬時節。

 

我去寺裡上香，路過一片梅園。

 

白雪皑皑, 紅梅盛放，我忍不住踏入其中。

 

轉過一條小徑, 一個熟悉的身影自花枝間漫步而來。

 

他似乎更高大了，卻也更顯陰鬱冷厲。

 

明明長得那般好看啊, 白皙如玉，神清骨秀。

 

我裝作無事繼續往前走, 他的眼神也很陌生。

 

就像是人海茫茫中，擦肩而過的無數陌生人。

 

眼角餘光中再也沒有他的身影時，我說不準是松了一口氣，還是遺憾。

 

人總是要朝前走的，一步一步，我沒有停。

 

隻是, 幾息過後，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微啞的聲音：

 

「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