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站在樓頂的第三天。

 

一隻腳要踏出去的下一秒，眼前閃現出一排彈幕。

 

【喵外喵外，捕捉到一隻野生人類正在跳樓！】

 

【耶！治愈獸聯盟啟動！】

 

【這次的任務輪到誰了？】

 

【……煩。】

 

我皺了皺眉，下一秒，背後傳來一聲貓叫。

 

一輛橘貓抓著一條小魚幹停在我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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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橘哥不是煤氣罐：【您好，喵了麼外賣，很不高興為您服務。】

 

我：？

 

1、

 

決定去S的那一天，我的眼前就莫名其妙開始出現一條條的彈幕。

 

和普通的彈幕不一樣。

 

每句話前面都有一個奇怪的名稱。

 

AAA 微笑天使：【耶？這個人類這麼聞上去苦苦的？】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你鼻子壞了。】

 

AAA 微笑天使：【貓瞎說！作為治愈獸聯盟的扛把子，耶的鼻子可靈了！】

 

【薩摩不耶.jpg】

 

我本以為是我睡得太少，產生的錯覺。

 

甩甩頭，閉閉眼。

 

可是再睜眼，卻發現越來越多的彈幕出現在面前。

 

有關於我的。

 

黑喵警長：【全體注意，全體注意，發現目標人類！】

 

最強大腦：【收到。】

 

AAA 微笑天使：【小狗來也.jpg】

 

也有其他闲聊的。

 

拆遷隊大隊長：【粑粑又把我關起來了！不就是撕碎了幾包餐巾紙嗎！討厭粑粑！明天我就趁他不在，在沙發上挖個坑坑，把自己藏起來！急S他！】

 

【小發雷霆.jpg】

 

最強大腦：【呵呵。】

 

不想成為鼠片：【過年了，麻麻剛剛說要帶我去坐高鐵回家，人好多，鼠鼠好怕。】

 

最強大腦：【耗子不能上高鐵。】

 

不想成為鼠片：【鼠是倉鼠，不是耗子！！】

 

金發大暖男：【求助各位盟友，主人一直哭怎麼辦？】

 

AAA 微笑天使：【狗舔舔他，麻麻就可喜歡耶舔了！】

 

金發大暖男：【狗舔了，舌頭鹹鹹的，可是沒有用。】

 

【委屈巴巴.jpg】

 

【……】

 

逼仄的出租屋內，被一條條彈幕充斥。

 

彈幕沒有聲音。

 

四周明明一片安靜，我卻忽地生出有幾分吵鬧的感覺。

 

2、

 

日子一天天過，重復的、幹澀的。

 

我以為這些彈幕過兩天就會消失。

 

卻沒想到彈幕更多。

 

有時候是我路過一些地方。

 

海邊。

 

黑喵警長：【喵報喵報！人去了海邊，就位！】

 

AAA 微笑天使：【時刻準備著！耶最近吃胖了點，絕對能撲倒！】

 

【握緊爪爪.jpg】

 

樓頂。

 

黑喵警長：【喵外喵外！人去了樓頂，就位！】

 

最強大腦：【來了。】

 

公共廁所。

 

黑喵警長：【人已經上了十幾分鍾的廁所了，會不會掉進去了？】

 

拆遷隊大隊長：【人笨，有可能。】

 

我：？

 

開門，出去。

 

和不遠處的一輛急速剎車的哈士奇遙遙對視。

 

有時候是在夜晚。

 

AAA 微笑天使：【換班！耶要換班，耶看不動了，耶要困S了！】

 

黑喵警長：【喵了，又是一個不睡覺的人，壞！】

 

最強大腦：【拍了拍 AAA 微笑天使。】

 

【今天任務對象睡得早，我來接班。】

 

有時候是吃飯。

 

黑喵警長：【小貓皺眉.jpg】

 

【人好難，隻能吃壞掉的臭東西，怪不得苦苦的。】

 

AAA 微笑天使：【耶？哪裡臭了，明明香香的！】

 

黑喵警長：【臭的，煤氣罐肯定都吃不下去！】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

 

AAA 微笑天使：【香的！耶愛吃！耶最愛吃！】

 

拆遷隊大隊長：【同意！哈也愛吃！】

 

【……】

 

滿屏的彈幕下。

 

我低頭，看了一眼桌上這碗剛煮出的螺蛳粉。

 

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

 

我閉了閉眼睛，把它放到了一邊。

 

本以為可以止住滾動的彈幕。

 

卻沒想到下一秒。

 

AAA 微笑天使：【人壞！浪費食物可恥！但是耶善良，耶去幫忙！】

 

【耶耶飛奔.gif】

 

3、

 

「咚咚咚。」

 

門被敲響，卻不似平常人敲門時發出的聲音。

 

不會吧……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

 

我走過去打開門，沒有人。

 

因為有一隻薩摩耶端坐在門口。

 

黑喵警長：【蠢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竟然真的去了！】

 

彈幕上，黑喵警長發出尖銳爆鳴。

 

現實中，疑似 AAA 微笑天使者，正並攏前爪坐得端端正正，蓬松的毛發，脖子上還戴著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仰著頭，咧著嘴看著我。

 

笑得傻傻的、呆呆的。

 

一人一狗沉默著對望。

 

很快，一道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似乎看到了什麼飛奔而來。

 

「耶耶！！！」

 

來人是一個小姑娘，瘦瘦小小的。

 

她半蹲在地上去揪薩摩耶的耳朵，一張臉漲紅，生氣道，

 

「你嚇S媽媽了知不知道！！」

 

薩摩耶「汪」了一聲，笑嘻嘻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姑娘。

 

於是姑娘重新牽起繩子，抱歉地向我道歉：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了。」

 

「我們家狗狗特別喜歡吃螺蛳粉，可能是散步的路上聞到味道所以跑過來了。」

 

我搖搖頭說沒關系，心裡卻在想。

 

想它竟然是「汪」一聲，而不是「耶」了一聲。

 

想原來蝴蝶結是牽引繩上的裝飾品。

 

想，她一定很愛它。

 

所以會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見姑娘拉了幾下，沒有拉動薩摩耶。

 

「耶耶你再不跟媽媽走，媽媽回去就扣你一個星期的肉幹！給你減肥！」她蹲下身子，開始威逼利誘。

 

薩摩耶閉嘴，薩摩耶不耶。

 

薩摩不耶遺憾離場，薩摩不耶抬頭望天。

 

與此同時，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條條彈幕：

 

AAA 微笑天使：【嗚嗚嗚，耶想吃……耶已經好久沒吃了！】

 

【上帝啊，人類啊，能不能賜信耶一碗螺蛳粉。】

 

【信耶願意不吃三天的小肉幹，換一碗螺蛳粉。】

 

【望天祈禱.jpg】

 

「小狗可以吃螺蛳粉嗎？」鬼使然地我開口叫住姑娘。

 

「啊……」姑娘愣了愣，轉過身，「可以的，可以吃一點。」

 

我將打包好的螺蛳粉拿了出來。

 

「我剛煮的，沒吃過的。」我遞給她，

 

「小狗那麼饞，就讓它嘗嘗吧。」

 

姑娘驚喜地道謝。

 

薩摩重新耶。

 

眼前被成片地冒出小狗表達興奮的彈幕霸屏。

 

於是下一秒，眼角帶著點笑，我伸手摸了摸薩摩耶的腦袋：

 

「嘗一口，然後扣三天的小肉幹作為亂跑的懲罰。」

 

4、

 

AAA 微笑天使：【嗚嗚嗚，再見了小肉幹。】

 

【嘿嘿嘿，我來了螺蛳粉。】

 

黑喵警長：【蠢狗！你知不知道你的莽撞行事會影響我們的計劃！】

 

AAA 微笑天使：【幸福幹飯.gif】

 

拆遷隊大隊長：【我決定了，下次我也要帶著粑粑去這個人類家裡討螺蛳粉。】

 

黑喵警長：【……】

 

【蠢狗們！！！】

 

最強大腦：【我不是。】

 

……

 

我關上門。

 

這一切都顯得有幾分魔幻。

 

本該是讓人驚訝，值得深究的超自然現象。

 

可是我卻莫名地提不起什麼興趣。

 

又似乎，不隻是這個。

 

我已經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和情緒很久了。

 

隻是走回客廳，擦了桌子、掃了地。

 

然後重新坐回椅子，安安靜靜地抱著腳，盯著廚房的某一處，看著眼前一條一條閃過的彈幕。

 

直到彈幕上，出現了什麼。

 

黑喵警長：【對了蠢狗，你的任務對象最近樣？還會拿著刀在手上劃出一道道紅紅的直線嗎？】

 

AAA 微笑天使：【不會啦！紅紅的直線都變成白白的了！】

 

【不過麻麻最近老是和耶耶說，手上的這些不好看，說著說著就掉小珍珠。】

 

【所以耶耶還需要努力！努力讓麻麻知道自己最漂亮，讓麻麻不再掉小珍珠。】

 

【……】

 

隨著彈幕，眼前閃現出小姑娘伸手接住螺蛳粉時的畫面。

 

衣袖下垂，我看到那段原本白潔的手腕上卻布滿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劃痕。

 

……

 

視線默默從廚房砧板上的菜刀上移開。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這些小動物口中的計劃是什麼。

 

明白了，我為什麼會成為他們任務對象，被他們監視著。

 

因為我和曾經的姑娘一樣。

 

都想S。

 

5、

 

我站在公司的天臺上。

 

手上拿著被否定過無數次的方案。

 

老板的辱罵聲在耳邊一遍遍響起：

 

「蠢貨。」

 

「腦子擺在脖子上是擺設嗎？」

 

「除了我這裡，你去哪裡能找到這麼好的工作？」

 

「……」

 

同事替我鳴不平，我卻笑笑說沒關系。

 

懶得去反駁、懶得去在意。

 

也笑著體面地拒絕了中午聚餐的邀約。

 

然後來到天臺，放空自己。

 

正在我調動逐漸麻木的腦袋慢吞吞思考「默默不說話，然後第二天吊S在老板門口」的可能性時，眼前的彈幕又重新開始滾動。

 

黑喵警長：【完蛋了，是有穿著黑色衣服的奇怪的人類駐守的地方，貓進不去。】

 

AAA 微笑天使：【那是保安，離他們遠點！他們會抓貓！】

 

黑喵警長：【可是貓不上去，貓就看不到人了！】

 

【萬一人出事怎麼辦！不行，貓要試試。】

 

……

 

黑喵警長：【臭人類，我喵的，*************！】

 

拆遷隊大隊長：【哇！是星星。】

 

最強大腦：【……】

 

【呼叫耗子。】

 

不想成為鼠片：【嗚嗚嗚嗚，邊牧大哥，鼠鼠我來不了。】

 

【鼠鼠被麻麻藏在手機殼裡，來到了高鐵站，現在真的快被擠成鼠片了捏。】

 

【喝老鼠藥.jpg】

 

「噗嗤。」

 

看著面前的彈幕，唇角上揚，一不留神，我笑出了聲。

 

彈幕隨著這聲笑，一瞬停滯。

 

又急速冒出。

 

最強大腦：【人笑了。】

 

黑喵警長：【完了，是回光返照。】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喵點好的吧。】

 

不想成為鼠片：【放下老鼠藥.jpg】

 

金發大暖男：【人笑了！和主人笑得一樣好看！】

 

AAA 微笑天使：【人笑了！人漂亮！給我螺獅粉吃，人好！】

 

拆遷隊大隊長：【粑粑說他每次看到我都想笑，再見了粑粑，今晚我就要去漂亮姐姐家裡，吃螺蛳粉，逗她笑了。】

 

黑喵警長：【欸？大暖男，你的主人好點啦？】

 

【……】

 

一條又一條的彈幕如噴薄的海水一般一下子湧出來。

 

我隻是笑了一聲。

 

可似乎，笑這對於他們來說。

 

是一件大事。

 

許久，彈幕上，二哈問了一句。

 

拆遷隊大隊長：【人現在笑了，那是不是說明人現在很開心，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

 

又是一陣沉默。

 

幾秒後，一向少言且毒舌的貓發言了。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不是。】

 

6、

 

貓說的沒錯。

 

在發現那些動物沒有辦法上公司天臺的第三天，我又趁著午休沒人時，走了上來。

 

順便把天臺的門鎖了。

 

三天前，從天臺上下來後，我就在網上定了很多貓罐頭和小肉幹。

 

定了很多貓貓狗狗的玩具。

 

昨天晚上收到貨就開了包裝放在了門口的走廊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失去了情緒感知的能力。

 

沒有被愛，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愛。

 

身軀是麻木的、大腦是冰冷的。

 

像是被一潭S水包裹著，溫吞地不斷下墜。

 

我不知道任務失敗，它們會不會很難過。

 

卻希望看到這些吃的、玩的，它們可以開心一點。

 

天臺上的風很大，激起衣袂翩跹。

 

我逼迫自己忽略眼前不斷滾動的彈幕，

 

抬腳想要踏出去。

 

下一秒，卻聽到一聲貓叫。

 

我皺了皺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