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那時候沒什麼錢，想找人領養聰聰，可聰聰認路，一次又一次地跑回來。」

「於是，他就親自成為了聰聰爸爸。」

 

「還債的壓力很大，他也曾想過放棄，一了百了。」

 

「可是想要放棄的下一秒，他忽然接到了快遞的電話，告訴他，他買的狗糧下午到。」

 

拆遷隊大隊長：【v 哈一包狗糧，看看實力。】

 

最強大腦：【。】

 

「後來，因為一袋狗糧，他留了下來，還清了債務，開了一家寵物店。」

 

拆遷隊大隊長：【原來上次給汪剃毛的是你粑粑！！！！！！最強大腦你還我的毛！！！！】

 

Advertisement

【……】

 

13、

 

男生的語調很慢，聲音輕柔。

 

一個個故事從他的口中被講述出來。

 

講完後，他轉頭看了看我，又收回視線。

 

在他移動手指還想點開誰的頭像時，我忽然開口：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男生一頓。

 

許久，他摁暗屏幕：

 

「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你似乎和過去的我們一樣。」

 

他伸手摸了摸蹲在在面前的大壯，輕聲說，

 

「所以，我希望你也有能夠找到把你留下來的東西。」

 

14、

 

我有些驚訝於男生敏感的感知力。

 

可是最終我隻是笑笑，沒有回答他，隻是保持沉默。

 

亦如平時一般。

 

男生也沒有再說什麼。

 

他成了我的朋友，來到這個小區後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後來，他又帶著我交到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朋友。

 

也帶著我去了邊牧所在的寵物店，試圖幫我尋覓一個寵物。

 

寵物店裡。

 

黑喵警長：【貓總覺得我們治愈獸聯盟的活被人搶了，但貓沒有證據。】

 

拆遷隊大隊長：【那就把粑粑也收入我們聯盟！】

 

AAA 微笑天使：【可是你粑粑不是獸耶？】

 

拆遷隊大隊長：【怎麼就不是了！】

 

AAA 微笑天使：【你粑粑從不敢當著人的面在草叢裡臥粑粑，可是我們有敢耶。】

 

拆遷隊大隊長：【我粑粑敢！】

 

AAA 微笑天使：【不敢！】

 

拆遷隊大隊長：【敢！！】

 

【……】

 

一片彈幕下，我看著男生認真給我挑選狗狗，順便科普狗狗臥粑粑注意事項的模樣。

 

忍俊不禁。

 

卻也明白，他是在幫我找尋留下來的原因。

 

……

 

可是留下來太難。

 

也總有人留不下來。

 

當救護車、警笛聲響徹小區的時候，我知道有人出事了。

 

當眼前又一次閃現出彈幕的時候，我知道出事的是金毛的主人。

 

那個金毛曾在彈幕中好幾次求助如何逗笑、所有動物齊力治愈，努力想要留下來的對象，還是選擇不留下，從高高的樓層一躍而下。

 

小狗想不明白，為什麼前一天還笑著喂自己小肉幹的主人卻躺在地上，任它怎麼舔都沒有反應。

 

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任務會失敗。

 

於是金毛最後出現在彈幕中，隻是問了一句。

 

金發大暖男：【求助各位盟友，該怎麼重新見到主人？】

 

亦如彈幕最開始出現，它問的第一句。

 

金發大暖男：【求助各位盟友，主人一直哭怎麼辦？】

 

人類用盡辭藻描述真心。

 

小狗不用。

 

因為小狗如果能說話，句句都離不開真心。

 

……

 

目光從彈幕上收回。

 

而下一刻，轉過頭，我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橘貓。

 

它停下了步伐，像是思索片刻後，衝我走來。

 

然後翻過身，衝著我露出了肚子。

 

15、

 

從此，金毛不再出現在彈幕中。

 

但是彈幕中又多了許多其他的動物，多了許多的任務對象。

 

雖然小橘貓並不是我的寵物，哈士奇的主人還是將我拉進了那個群裡。

 

於是日子一天天地過。

 

常常地，我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群裡那些分享的照片，述說的趣事。

 

看著那一條條閃過的彈幕。

 

看著治愈獸聯盟想出的一條條拯救計劃和進度。

 

然後在生活中，戳穿埋伏的動物，看著瘋狂閃現的尖叫彈幕，再從口袋裡拿出小肉幹、小魚幹。

 

原本乏味、重復的日子逐漸鮮活。

 

……

 

可是偶爾的，我還是會一個人莫名開始發呆。

 

甚至再緩過神，才發現彈幕依舊浮現在眼前。

 

我卻留意、也沒看見。

 

也努力裝作和平時一樣。

 

16、

 

除夕夜。

 

治愈獸聯盟的動物都跟著自己的主人回去過年。

 

我縮在逼仄的出租屋內，看著窗外萬家燈火通明。

 

空氣內是刺鼻的氣味。

 

昏暗的房間內，隻有手機屏幕的光照在臉上。

 

手指停留在屏幕上，不知道下一秒該做什麼。

 

於是隻是面無表情地將幾條消息來來回回地看。

 

媽媽：【抱歉妍妍，媽媽今年要和你叔叔和妹妹去南方過年，可能不能帶著帶你一起去了。】

 

【要不，你去找你爸？】

 

爸爸：【你弟弟今年中考了，你的房間被你阿姨拿去改成了雜物間，都還沒打掃。】

 

【而且車票那麼貴，妍妍，要不今年你就別回來了。】

 

【……】

 

一直都是這樣。

 

放假前同事曾經抱怨給爸爸媽媽挑選禮物實在太難了。

 

她嘆了口氣，顯得糾結，

 

「他們總說我能準時回去過年他們就很高興，不需要禮物，可我又總想帶點什麼。」

 

說著她眼睛一亮，拉拉我的袖子，

 

「妍妍，你給你爸爸媽媽買了什麼禮物呀？能不能給我參考參考。」

 

我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她疑惑：「是還沒買嗎？」

 

不是。

 

我那時在心裡說。

 

不是還沒買。

 

是根本不需要買。

 

……

 

如同溺水，耳蝸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周遭的聲音逐漸變得悠遠而沉悶，肢體也逐漸變得緩慢笨重。

 

我慢吞吞地收緊放在腹部的手臂，微不可見地將身子縮了縮。

 

意識昏沉的最後，我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了三個念頭——

 

1、還好買的小肉幹、小魚幹給它們發完了。

 

2、還好買了好幾箱貓貓狗狗還有倉鼠的零食，寄到了那個男生的家裡。

 

3、還好，我沒有養著的寵物，不然，它一定會很傷心。

 

17、

 

「诶，咱們公司的天臺上怎麼有一隻橘貓？」

 

「不知道，但我看到它好多次了，這隻橘貓好像從好幾天前開始就每天呆在天臺上。」

 

「那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它怎麼找的地。」

 

「……」

 

……

 

黑喵警長：【煤氣罐，你是這幾個晚上都呆在天臺嗎？】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那麼冷的天，貓才不會在天臺凍一個晚上。】

 

黑喵警長：【那你是怎麼上去的？】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貓聰明，人七點上班，貓六點到崗。】

 

AAA 微笑天使：【為什麼要一直去天臺耶？】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因為人會上去。】

 

AAA 微笑天使：【可是人不是好幾天沒上去了嘛，人這幾天看起來心情好了很多耶！麻麻每次和人打招呼的時候，人都笑，都會摸摸耶，從口袋裡掏出小肉幹給耶。】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可貓怕。】

 

黑喵警長：【怕什麼？】

 

【……】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怕人又一次不高興。】

 

【所以我得陪著。】

 

……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好多日。

 

天臺的風有幾分凜冽。

 

我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角落裡，堆積的幾個外賣保溫袋。

 

以及正蹲坐在上面，曬著太陽的橘貓。

 

它睜開眼睛看到了我。

 

對視幾秒，它動了動身子，站起來。

 

走到我的腳邊，用腦袋蹭了蹭我，又揚起腦袋看著我。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人，為什麼，又不開心。】

 

古井無波的情緒卻似乎在此刻打開了一個缺口。

 

蹲下身子。

 

我想伸手摸摸橘貓的腦袋。

 

問問它這些天辛不辛苦。

 

一隻貓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一趟一趟拖著外賣保溫袋走上天臺。

 

以及，一直守著我。

 

這些……辛不辛苦。

 

還沒反應過來，一顆眼淚從眼眶之中掉出。

 

隨後，是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伸出的手停在空中, 眼前一片模糊。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麼的時候，我想將眼淚擦去。

 

可是下一秒, 手掌的最中心觸上一絲溫熱。

 

面前的橘貓抬起手, 將爪爪貼在我的手掌上。

 

收起了爪子，隻有軟乎乎的肉墊。

 

畫面的最後。

 

它仰頭看著我，黑曜石一般的瞳仁中也隻印出了我一個人。

 

「喵。」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人，別不高興。】

 

18、

 

沒多久，現實中, 我聽到了幾聲貓叫。

 

如同最開始, 我站在天臺上，一隻腳踏下去的瞬間，有一隻橘貓忽然出現在身後一般。

 

下一秒，出租屋的木門倒下, 許多人破門而入。

 

而為首的。

 

仍然是一隻橘色的貓。

 

那些人破門而入的時候, 我剛擰緊泄露的煤氣, 打開窗通風。

 

沉默中, 所有人面面相覷, 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直到一個人出聲：

 

「這隻貓一直在叫, 咬著人的褲腳就往這裡拽，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走出去，彎腰把橘貓抱在懷中, 抱歉地笑笑：「是我不小心忘記關煤氣了, 可能被它聞到了。」

 

……

 

人走盡後，我關上門, 又將橘貓放在桌上。

 

黑喵警長：【嚇S喵了！！！差點以為人出事了。】

 

AAA 微笑天使：【嗚嗚嗚嗚……耶……嗚嗚嗚嗚。】

 

拆遷隊大隊長：【早知道就不和粑粑一起回去了！！都怪粑粑！！差點就見不到螺蛳粉女王了，氣S汪了！這就去把他丟在沙發上的衣服咬爛掉！！】

 

最強大腦：【沒事就好。】

 

不想成為鼠片：【嚇S鼠鼠了！！鼠鼠後天回去就鑽門縫, 開始站崗！！】

 

滿屏的彈幕下，一人一貓對望。

 

貓似乎仍然貓腦過載般地在思考中。

 

彈幕上有人在呼喚。

 

黑喵警長：【煤氣罐你醒醒, 人沒事了！】

 

現實中，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半蹲身子, 系在了橘貓的脖子上。

 

是長命鎖。

 

保佑小貓長命百歲。

 

其實剛才在恍惚中, 我想了很多。

 

想了很多一了百了的好處。

 

可是最後，一隻小貓咪帶著整個聯盟的動物闖入我的腦海將這些攪得幹淨。

 

我忽然想起買給橘貓的長命鎖還沒有送給它。

 

其他動物都有主人送它們禮物。

 

可是橘貓沒有。

 

「小橘貓。」所以如今，紅繩被毛茸茸的毛發遮住, 隻露出小小的銀鎖，我摸摸它的腦袋，

 

「在外面流浪了那麼久，願不願意做我的小貓？」

 

那一瞬, 我便知道為什麼一個肚子、一包狗糧可以誘使一個人做出那些許久也沒有辦法抉擇的決定。

 

因為羈絆已深。

 

因為那些熱烈而純粹的愛意。

 

許久的等待。

 

在我以為橘貓要繼續瀟灑流浪時，它卻抬起爪子。

 

如同之前一般觸上了我的手心。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您好, 喵了麼外賣，你的小貓請接收。】

 

……

 

黑喵警長：【嘿嘿嘿，是煤氣罐啦。】

 

19、

 

黑喵警長：【拍了拍是橘哥不是煤氣罐（有主人版）】

 

【煤氣罐, 慶祝你擁有主人的聚會是不是在你家裡辦！】

 

是橘哥不是煤氣罐（有主人版）：【是的。】

 

AAA 微笑天使：【耶已就位！耶已就位！】

 

拆遷隊大隊長：【粑粑和汪一起來！終於可以見到螺蛳粉女王了！】

 

不想變成鼠片：【偷偷溜出來, 人好多, 鼠鼠好怕。】

 

最強大腦：【拍了拍不想變成鼠片。】

 

【我來找你，躲我身上。】

 

……

 

「咚咚咚。」

 

門被敲響。

 

戴著長命鎖的橘貓一下子從沙發上跳到地上，昂首挺胸地走到門口。

 

我也跟著走上前。

 

門打開, 走廊上站著許多人和動物。

 

它們都是來慶祝我擁有自己的寵物。

 

慶祝我，找到了讓我留下來的東西。

 

可是他們不知道。

 

它們也是我留下來的原因。

 

20、

 

「叮。」

 

走廊盡頭又一次傳來電梯開門的聲音。

 

我望過去。

 

就看到了一隻咧著嘴笑得歡的金毛朝我奔來。

 

而它的身後跟著的，是一個同樣笑著的女孩。

 

金發大暖男：【我也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