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一直覺得，我和田少頃物歸原位就萬事大吉了。

 

可現實是，如果我浪費前十八年獲得的資源和人脈，在這裡自暴自棄、混吃等S。

 

那我這一輩子就到現在已經結束了。

 

謝霽捧著我的臉，強迫我和他對視。

 

「岑月白，迷茫的時候就看看腳下。」

 

踩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我猛然驚醒：「村裡沒修路，特別不好進車。」

 

所以沒人愛來，就連村裡人都不愛回來看看父母和老人。

 

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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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霽溫柔地笑了笑，慢慢引導我。

 

「如果有一個人能改變村裡的命運，那麼那個人肯定是你。」

 

我輕輕地抱住他，把腦袋埋在他頸窩。

 

「謝霽，你願意等我想清楚嗎？」

 

「當然。」

 

今年第一場雪來勢洶洶，下了一天一夜。

 

這讓我想起，去年我和謝霽一起去法國過的聖誕節。

 

那時候我才高三，謝霽大二。

 

我去參加比賽，結束後正好把平安夜空了出來，謝霽請假帶我飛去法國。

 

那天晚上也下了很大的雪，謝霽把我圍的像個粽子。

 

我們都不擅長說情話，隻是在昏暗的月光中，我們望著彼此。

 

對視是人類不帶情欲的接吻。

 

我才知道：我喜歡他喜歡的要S。

 

同一個月夜下，我忽然想起博爾赫斯的那段話。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郊區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而我現在是：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沙石鋪滿硌腳的碎路、院子裡勾勾噠的家畜，和一輩子都種不完的農田。」

 

10

 

謝霽終於還是要離開這裡了。

 

臨走之前他對我說：「岑月白，你知道嗎？」

 

「來找你之前我已經被家裡凍結了卡，所以到這裡的路費和生活費，全都是我打工賺的。」

 

我心裡難受的顫了顫。

 

沒等接話，他又搶著說。

 

「所以你就算是農民也沒事，我現在是工人，打工人也是工人。我們還是平等的。工農不分家，別說什麼門不當戶不對了。」

 

……

 

煽情的氣氛被他徹底摧毀。

 

我鼓起勇氣讓媽媽聯系村書記和主任，詢問政府難道沒有給村裡撥款修路嗎？

 

國家扶貧都扶哪去了。

 

兩個領導幹部吞吞吐吐、含糊其詞，最後跟我放狠話道。

 

「勸你別多管闲事，這其中內幕太復雜了，小孩子家家該幹嘛幹嘛去。」

 

「小心引火上身。」

 

我冷笑一聲。

 

終於知道這麼多年為什麼沒人敢說了。

 

一是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抹不開面子。

 

二是沒錢沒勢的，說了也沒用。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覺得，我有了一種使命感。

 

這是前十八年沒有過的感覺。

 

我和田少頃被抱錯或許不是偶然，有些事情，隻有處在兩個身份之間的我才能做。

 

回家以後，我給陳叔叔打電話聯絡，讓他幫我安排一下和養母見面。

 

離開村子那天，我還穿著媽媽給我買的花棉袄，特別保暖。

 

我沒有告訴她們我去幹什麼，可無論我做什麼，她們隻會默默支持。

 

而這裡永遠是我和田少頃的後盾。

 

我回到岑家，最開心的莫過於田少頃，不過在養母面前她還得裝的端莊淑女。

 

書房裡隻有我和養母兩個人。

 

她看見我的第一句話是：「黑了點，但好像也壯了點。」

 

我莞爾一笑：「是，您眼力真好，和以前一樣。」

 

「說吧，有什麼事要求我幫忙？」

 

「我想知道：前些年 xx 村國家有沒有撥款給他們修路，是徹底放棄了還是被中間商賺差價了。」

 

養母不疾不徐的提出假設，

 

「如果國家沒撥款過呢？」

 

「那就請您出款幫幫我，這個錢我會還的，連本帶利。」

 

這對養母來說太過簡單，她之前在政府機關工作，人脈很廣。

 

隨便一問就能查出來。

 

「那我這麼做的好處是什麼？我總不能白幫你吧。」

 

我已經不是岑家千金了。

 

該有這個自覺。

 

「條件你隨便開，隻要我能做的到。」

 

她沉默一瞬，然後同意了。

 

「我沒想好，你先欠我個人情。」

 

「好。」

 

晚上我和田少頃住一間房，她興致勃勃告訴我：「姐，我最近在練習心眼子。」

 

「讓我來考考你有沒有心眼子，領導誇你和王八一樣可愛，你該怎麼高情商回復？」

 

……

 

不出我所料，果然撥款全被吞了。

 

層層疊加，一人分一塊蛋糕，到最後連渣都不剩。

 

11

 

我狐假虎威，借用岑家的身份，和縣長見了次面。

 

到他們這個地位，為人處世已經滴水不漏了。

 

於是我寒暄兩句，直接拿出段視頻給他看。

 

「縣長，您覺得這個村子是扶貧過的嗎？」

 

縣長標準假笑：「不好說，或許是即將被扶貧，錢還在路上也說不定。」

 

「那這段撥款記錄您怎麼看？」

 

他終於有點表情了，但也隻是一瞬間就恢復如常。

 

「這件事我是交給副縣長去辦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你放心，這件事我義不容辭，絕不推卸責任。」

 

於是他當著我的面訓斥了下副縣長，又立馬安排人手和我回村修路。

 

「這段時間我會每天在村裡監督工程，希望不會打擾到您。」

 

副縣長對我點頭哈腰：「沒事的小姐，不耽誤。」

 

隻見村書記和主任的臉青一陣紫一陣。

 

我走到他們耳邊，輕輕撂下一句：「引火上身的人好像不是我呢。」

 

兩個人被開除，連夜收拾東西滾回老家。

 

看到路被修好，我忽然想到句詩：「天塹變通途」。

 

我去岑家還人情。

 

卻隻見養母動動嘴皮子，

 

「那就回公司上班吧，你妹情商太低了，能力方面也欠缺很多。不太適合管理人，我打算出錢讓她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所以由你來代替她。」

 

我沒想到她提出的條件是這個，有些措手不及。

 

她卻繼續道：「當初我讓你回田家，你是不是覺得岑家不要你了？」

 

我嘴硬逞強：「我沒有。」

 

養母娓娓道來：「當初讓你們交換體驗生活，一是我覺得你應該去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這樣你就會感激岑家給你的一切。二是我想看看你的抗壓能力，從雲端衰落，你會自暴自棄，還是東山再起。」

 

我沒想到她們的決定為我們想了這麼多。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田家待我也真心實意，是不是也抱有讓我多多幫襯少頃的意思。

 

「不過你和田少頃的當務之急都是，繼續念大學，創業還是回公司，畢業再說。」

 

我和田少頃被送去同所大學念書，她念的獸醫專業，她希望能幫助很多很多的小動物。

 

還有個原因就是，和動物相處不用高情商。

 

而我修了人力資源管理和金融雙學位。

 

我答應回來請程陽吃飯，在飯桌上她好奇地問。

 

「如果千頃不好相處，怨恨你，和你雌競怎麼辦？」

 

這個問題我從沒想過。

 

可我也感到疑惑：「為什麼兩個女生在一起，大家自然而然就覺得會雌競？我們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天，甚至同一時刻出生，這是天大的緣分啊。我們倆好好相處，就相當於每個人擁有兩對疼愛自己的父母，這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田少頃點點頭：「對啊，我姐又漂亮又聰明，我和她在一起覺得賊有面子，我幹嘛要給自己找不痛快。而且以前家裡是農村的，沒權沒勢，現在就像是有了個有錢有勢的靠山，感覺我已經走上人生巔峰了。」

 

程陽沒憋住，笑了起來。

 

「我本來還想著如果月白要打擊報復千頃，我該怎麼勸的，作為主角閨蜜，我是該向著正義還是私情。」

 

「這些顧慮在看到你倆之後就全都打消了。」

 

「不過也怪不得你倆能做姐妹呢，一個賽一個沒心眼。」

 

田少頃不同意：「我天天在家練習心眼子，你等等我找一下，同事說辦公室有點髒，讓你去拖一下地，你該如何高情商回復？」

 

程陽思考一瞬，然後道：「是嗎，我覺得不髒，你覺得髒那你自己拖吧。」

 

田少頃：「哇，陽姐你情商好高呀！」

 

我：……

 

12

 

 吃晚飯後，我借口有事讓他倆先走。

 

然後在街道上，給謝霽打了通電話。

 

「謝霽，你在哪兒？」

 

他秒接：「我在廠裡幹活，廠裡太熱了，幸好有你的冷暴力。」

 

「那你繼續幹吧，掛了。」

 

「別別，我開玩笑的。岑月白，你回來一周多了，都沒想過找我。」

 

我哄他：「之前我說讓你等等我，我想清楚了會來找你，現在我想清楚了，還算數嗎？」

 

謝霽呼吸沉重，甚至有點氣喘籲籲。

 

「算數。」

 

「你隻要回頭，就能看到我。」

 

我立馬轉過身，左顧右盼，卻沒看到最想看的那個人。

 

「我在等紅燈，我可是守法好公民。」

 

於是這次，我不再退縮，由我走向他。

 

我加快步伐，想要給他個大大的擁抱，告訴他，

 

「謝謝你，我的愛人。」

 

結果，我也被一個紅燈攔住。

 

我們在馬路對面兩兩相望。

 

謝霽穿了一身黑色風衣，像是小說裡的萬人迷男主。

 

「我好想你。」

 

「我也是。」

 

謝霽的心跳很快，比他在全校師生面前講話時還快。

 

我的心跳也很快，比那隻母雞在屯裡追了我兩公裡還快。

 

謝霽看著我，情緒復雜，

 

「岑月白，我本來想著。你把我像個東西一樣說給別人就給別人了，很生氣，隻有你低聲下氣的和我道歉我才會原諒你。」

 

「可在村裡看到你那麼狼狽的時候，我可恥地心疼了。發現隻要見到你我就忍不住心軟，你隻要勾勾手指，我就忍不住和你和好。」

 

「你說你很迷茫，你很亂。讓我給你時間想清楚。我同意了，因為我有自信你會選擇我。畢竟我那麼好，而你也那麼好。我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路人側目看我倆，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可我又沒法破壞氣氛。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回家再說吧？行嗎，哥？」

 

謝霽忽然偏過頭，小聲咕哝：「真犯規，拿準了我沒法拒絕你。」

 

回家路上，謝霽肚子咕咕叫。

 

我有點詫異：「你沒吃晚飯？走，姐請你。」

 

謝霽有點沒面子：「你哥我就算不靠家裡，也能賺很多很多錢，還用不著你養。」

 

從他口中得知，他沒進廠打工，隻是接了個項目，和幾個朋友沒日沒夜改程序。

 

沒時間吃飯而已。

 

晚上他爸打電話讓他回家，他犟著不回，揚言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和月白在一起, 那以後我都不會再回那個家。」

 

13

 

我負罪感很重。

 

像個拐了千金的黃毛。

 

謝叔叔被氣的吹鼻子瞪眼：「你為了個女人，連自己爹媽都不要了？！」

 

謝霽忽然泄了氣，柔聲道：「對不起爸，可我真的喜歡她, 這輩子隻喜歡她一個人。」

 

謝叔叔嘆了口氣，嘟嘟囔囔：「我也沒說不能把月白帶回家，是你一上來就衝我瞎嚷嚷。」

 

我：……

 

這父子倆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畢業之後, 我進岑家公司當總經理，千頃開了個獸醫院, 還成立了個慈善基金幫助流浪動物。

 

我也出資了，算是股東。

 

謝霽自己創業, 成立了個規模不大不小的公司。

 

謝叔叔天天在他耳邊叨叨：「這兒子我是白養了，還不如養月白, 還能繼承公司。」

 

謝霽狡黠一笑：「那也不是不行, 兒媳婦也算是自己人嘛。」

 

謝叔叔給他一腳：「滾犢咂, 人家自己家有公司, 明擺著岑家當繼承人培養的。」

 

我的身份傳出去後, 公司裡有段時間流言蜚語不斷。

 

我本想等著不攻自破，卻被千頃撐腰了一回。

 

「你們有啥話要對我倆說嗎？要說就大大方方的。」

 

沒人敢吱聲。

 

她繼續道：「我告訴你們, 岑月白永遠是岑家的女兒，也是我親姐, 少在背後嚼舌根, 也不怕喝涼水嗆S。」

 

田少頃一直自信明媚。

 

既是田家養的好, 給了她很多很多的愛，還有個原因是，她骨子裡就是個非常善良和優秀的人。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在岑家……

 

她摟住我的肩膀：「我姐心軟又不願意爭辯, 可我不一樣，我是鄉下人，素質低。下次再讓我聽到你們說我姐壞話，我不建議讓你們看看我的另一面。」

 

等人都散了，她悄悄在我耳邊道。

 

「剛才那樣太爽了, 不用擔心說錯話被領導批評，也不用擔心被同事蛐蛐。畢竟我現在在別的地方工作嘻嘻。」

 

我眯著眼看她：「剛才那話, 你在哪學的？」

 

不像鄉下人，像土匪頭子。

 

她訕訕道：「跟陽姐學的，她說隻要你有底氣，別人就都害怕你。」

 

她立馬轉移話題：「對了姐，家裡的小豬又要生崽了，而且奶奶還給咱倆織了羊毛衫, 要不這周回去看看？」

 

想到家裡的那些家人和小動物, 我心裡一暖。

 

「好。」

 

得知我不是真千金的那天，其實我都快碎了。

 

當時感覺天都塌了。

 

我覺得老天爺可真踏馬愛開玩笑。

 

可經歷了這麼多事, 我又覺得很慶幸。

 

我多了很多愛我的家人，有為我著想的朋友，有引導我走出人生低谷的愛人。

 

作為人人喊打的假千金。

 

我獲得了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一種命名為愛的東西。

 

既然這個東西我有很多，不妨分出去一些。

 

於是我和千頃共同成立了個慈善基金, 幫助貧困山區的兒童，命名為「千月基金」。

 

目的也很簡單，隻有一句話。

 

收獲愛、傳遞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