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

 

汪醫生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心情平復了些，她向我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情況。

 

原來她在買水果的時候，遇到水果店老板娘搞假秤。

 

不僅兩斤的水果變成六斤，還趁她不注意將已經挑好的水果換了幾個發霉的爛果進去。

 

汪醫生折返找她理論，老板娘S不承認，非說是她自己調換的水果，來陷害她這個做小本買賣的生意人。

 

爭執間，汪醫生接到醫院的電話，急著去做手術，幹脆就認栽不計較了。

 

沒想到老板娘倒打一耙，一聽她急著走，撲上去拉扯她的衣服，讓她賠償誣陷的精神損失費……

 

Advertisement

老板娘一步步得寸進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我們對視一眼，兩張鼻青臉腫的臉上露出同樣慘淡的苦笑。

 

這也太背了。

 

沒想到這兩個法外狂徒被我們同一個師門的給遇上了。

 

兩個倒霉蛋計劃著回頭一定得去廟裡燒香拜一拜。

 

不過幸好汪醫生當時也留了個心眼錄了音，等我們做完手術後，再找他們慢慢清算。

 

我們飛快調整好狀態，準備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即將面對的一場硬戰。

 

我一路抄近道，加上在路口沒怎麼碰到紅燈，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

 

還剩下兩分鍾時，我們成功趕到醫院門口。

 

手術室在十三樓，坐電梯應該剛好能趕上，但每一班電梯都很難等。

 

這次幸運之神再一次眷顧了我們，我們趕到樓下的時候剛好有一班電梯。

 

雖然裡面已經擠了不少人，但我和汪醫生兩人身材瘦小，剩下的位置正正好能擠進去。

 

我們都松了一口氣，誰知剛在電梯裡站定，一股大力襲來，我們竟然被人生生地拽了出去。

 

「罪魁禍首」趁機擠進電梯，補上了我們的空缺。

 

是剛剛追著汪醫生跑的水果店老板娘。

 

她嘴裡焦急地念叨著，「我兒子出事了，快走，快讓我上去！」

 

我和汪醫生強撐著身子站起來，對著電梯裡的人大聲道：

 

「我們是醫生，是趕過去做手術的，麻煩大家給我們讓個位置出來。」

 

有兩個好心的小姑娘正準備出來讓位，老板娘立馬按上了關門鍵。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我隻看到她兇狠的目光。

 

「原來是你們兩個小賤人，你們那個破手術哪有我兒子重要，等我看完兒子一定要找你們算賬！」

 

10

 

等我和汪醫生氣喘籲籲爬上樓時，手術室的門正好開了，同事遺憾地宣布了搶救無效。

 

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兩個孩子都沒了。

 

剛剛還囂張跋扈的老板娘此時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老板娘猩紅著眼，SS揪著同事的衣領撒潑，「啊！你們醫院幹什麼吃的？！為什麼兩個醫生都沒過來？你們就是故意不救我兒子！都是你們這些黑心醫生害S了我兩個兒子，我要你們償命！」

 

我一臉錯愕，沒想到老板娘竟是這對雙胞胎的媽媽。

 

「為什麼？！為什麼要奪走我的兒子！我要S了你們這些庸醫給我兒子陪葬！」

 

老板娘徹底失去了理智，發了瘋似的去掐同事的脖子。

 

「鬧夠了沒有？！」

 

汪醫生一路小跑上前，大力拽開老板娘的手，厲聲呵斥。

 

原本溫柔的笑眼裡氲著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就是過來救你小兒子的醫生，是你，明明聽到了我是去救人，還撒潑打滾訛我的錢把我困在店裡，耽誤了最佳手術時間！」

 

汪醫生因情緒激動胸腔劇烈起伏，咬牙給了老板娘最後一擊。

 

「就在剛剛，我們兩個醫生明明已經上了電梯，卻硬被你拽了下來，我們差一點就趕上了啊！」

 

老板娘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瞪大眼睛嗫嚅著唇瘋狂搖頭。

 

「不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去救我家孩子……」

 

周圍的人聽到前因後果全都投來鄙夷的目光。

 

鋪天蓋地的指責聲幾乎將老板娘淹沒，慌亂間，老板娘和站在汪醫生旁邊的我對上眼。

 

那是看替罪羊的眼神。

 

「你是救我大兒子的醫生吧！你憑什麼也遲了！你要是早點出發，怎麼可能趕不上？！都是你的錯！」

 

老板娘不願意面對自己的錯誤，一股腦地把怨氣發泄在我身上。

 

周圍的同事趕忙上前去攔。

 

我正要開口，胡元彪就從不遠處一瘸一拐衝上來，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光。

 

「媽的臭娘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真以為老子抓不住你！」

 

他瞥了一眼門口「手術中」暗下來的光，幸災樂禍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看樣子那對賤種沒救過來啊！老子早就說過了，他們命不好，你費盡心思趕過來，還不是救不活！」

 

說著他竟然滿臉喜色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紙錢撒在空中。

 

「這些紙錢就當老子賞那兩個賤種的！」

 

11

 

紙錢在空中不停地飛舞，其中幾張還落在了老板娘的頭上。

 

老板娘扯著我衣領的手失力下垂，失神地看著眼前嘻嘻哈哈撒紙錢的男人。

 

她猛地抓住胡元彪撒紙錢的手，聲線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老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圍的人全都愣住了，這兩人居然是夫妻！

 

不明真相的路人驚呆了，這人瘋了不成，自己兩個兒子S了，他居然開心地在這撒紙錢嘲諷？！

 

胡元彪這才發現他的老婆也在旁邊，揮手將最後一把紙錢撒完，指著我得意地炫耀他的戰績。

 

「這個臭娘們，一聽到一對馬上高考的雙胞胎出了車禍就著急回來做手術，老子怎麼可能讓她得逞，那可是咱兒子們高考的競爭對手啊！」

 

「看吧，那兩個賤種就是沒那個好命，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高考前出事了，這難道不是上天在幫我們家光宗和耀祖清理競爭對手嗎，咱家兩個小子，今年肯定能上清華！」

 

周圍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復雜，有鄙夷，有憤怒，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

 

此時，隻有胡元彪不知道，現在躺在手術室裡的就是他的一雙寶貝兒子胡光宗和胡耀祖。

 

老板娘捂著心口，接受不了這樣的真相，一巴掌扇在胡元彪的臉上。

 

胡元彪氣得反手一拳頭將她撂倒在地，怒罵道：

 

「臭婆娘，你發什麼神經？！」

 

同事緩緩向胡元彪走來，將S亡通知書遞給他。

 

看見胡光宗和胡耀祖的名字時，胡元彪怔愣片刻。

 

同事強忍著嘲諷，用公式化的語氣道：

 

「胡先生，你剛剛攔住的是給你大兒子做手術的方醫生，你老婆攔住的是給你小兒子做手術的汪醫生，但凡你們夫妻兩個有一點良心，至少都能救回來一個。」

 

12

 

胡元彪幸災樂禍的表情僵在臉上，顯得面容十分扭曲可笑。

 

他揪著頭發崩潰大喊：「怎麼可能！光宗和耀祖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我不信！肯定是你們搞錯了！對，一定是！」胡元彪自語著將手裡的S亡通知書撕了個粉碎，跌跌撞撞衝進搶救室。

 

老板娘擦了擦眼淚，搖晃著身子也跟了進去。

 

胡元彪抖著手掀開白布，兩張熟悉的稚嫩臉龐瞬間刺痛他的眼睛。

 

兩個年輕的生命，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

 

剛剛還張牙舞爪的胡元彪一下子癱軟在地。

 

老板娘被兩個孩子慘烈的遺容刺激到，流著淚瘋狂地撲向胡元彪, 鋒利的指甲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胡元彪！你明明聽到了方醫生是去救一對雙胞胎, 為什麼不先去確認一下他們是誰啊？！你還我兒子！」

 

胡元彪不是吃虧的性子, 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還好意思說老子，你不也攔了汪醫生！我一個大老爺們心哪有女人那麼細！你沒照顧好兒子還敢怪老子！」

 

兩個人不停地互相指責對方，一聲高過一聲, 誰也不肯讓誰。

 

仿佛聲音越大, 就能掩蓋掉自己心中的罪孽和愧疚。

 

他們並不後悔自己的敲詐勒索，隻是後悔為什麼沒弄清勒索的對象，導致自己兒子的喪命。

 

同事們進去拉架時，兩人已經滾在地上瘋狂地扭打在一起。

 

我和汪醫生默默報了警，並且將整理好的證據一起發了過去。

 

警察們好不容易將兩人分開，老板娘已經咬下了胡元彪肩膀上的一塊肉，整個人如同失去理智的野獸。

 

一片狼藉的地上，滿是染上鮮血的紙錢。

 

13

 

去警察局做完筆錄後，同事替我們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

 

身上的傷幾乎沒了知覺, 我隻感到一陣劃破天際的累。

 

醫院給我和汪醫生放了幾天的假, 讓我們好好休息。

 

那對黑心夫婦不僅涉及了敲詐勒索，故意傷害等罪名。

 

胡元彪在公路上故意放釘子的監控也被調了出來，更是罪加一等。

 

放完假回來上班, 我得知了一件令人唏噓的後續。

 

那對雙胞胎留下的遺物裡有兩份帶血的成績單。

 

兩人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績都很好，雙胞胎哥哥總分六百九十九, 弟弟總分六百八十八。

 

胡元彪有一點倒是沒有騙我，他的兩個孩子確實是能衝清華的好苗子。

 

那天是胡元彪的生日, 兩個人請了假, 帶著成績單想要帶回家給家長看。

 

誰知短信還沒來得及發出去, 乘坐的出租車就因為剎車失靈發生了車禍。

 

更令人唏噓的是，出車禍的那輛出租車之前就是去胡元彪家的修車店修的。

 

胡元彪趁著修車時司機不在場, 修完車後用二手零件換走了司機車上的新零件。

 

誰知那些二手零件有問題, 導致司機在行駛時剎車失靈, 最終釀成了慘劇。

 

司機當場S亡，兩個孩子重傷昏迷不醒。

 

而能給兩個孩子做這個手術的隻有我和汪醫生，孩子們最終被他們愚昧自私的父母剝奪了生的機會。

 

這下胡元彪的罪名又多了一項，數罪並罰, 餘生都要在牢裡度過。

 

可他造下的罪孽, 付出代價的卻是他的孩子們和那個無辜的司機。

 

警察給胡元彪看了他孩子們臨終前還沒來得及發出去的信息。

 

【爸爸, 生日快樂！我和弟弟這次又考了第一第二，老師說我們有極大的可能考上清華, 你們今天早點關店好不好, 我和弟弟還剩了點零花錢，咱們一起去吃頓大餐！】

 

聽說胡元彪在監獄裡看到這條消息時扇了自己無數個巴掌, 跪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判決下來那一天，司機的妻子不知怎麼藏了刀進了法庭，趁機衝向胡元彪捅了他數十刀, 胡元彪當場就沒了氣。

 

一周後, 我跟著姐姐姐夫一起來送外甥女參加高考。

 

無數考生在家長殷切的目光下充滿鬥志地進入考場，迎接他們的未來。

 

轉頭的瞬間，我看到路邊有一輛警車駛過。

 

水果店老板娘趴在車窗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考場外的家長和孩子們, 流下一滴悔恨的淚。

 

今天，她本可以送兩個孩子一起來考場的。

 

這樣簡單的願望，全都被他們的貪婪和自私毀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