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裝出很輕松的樣子：「怎麼會呢？哪有爹不疼女兒的？陳先生讓你好好養胎，照顧好自己。」

 

六太太又問：「可有回信？」

我一愣：「這倒沒有，先生身體虛弱，便託我給你帶了幾句話，等下次我一定讓他回信！」

 

「我娘可還好？」

 

糟了，當時滿屋子的人，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六太太的娘啊！

 

「好著呢，好著呢！她也讓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心虛地讓她坐下吃飯。

 

六太太紅了眼睛：「阿月，你騙我！我娘早就離世了，爹若是看到我的信，哪怕病入膏肓，也必定會提筆回信！」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哭得我心裡發慌。

 

實在沒轍，我隻能全盤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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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先生S訊，六太太默默地退回到床邊：「我知道了，阿月，謝謝你。」

 

沒有我想象中的痛哭流涕，六太太安靜得可怕。

 

我怕她想不開，便默默地守在旁邊，不敢離開。

 

她拍了拍我的手：「放心吧，我不會尋S的，你先下去吧。」

 

被看穿了心思，我隻能安慰六太太幾句，然後回到小廚房。

 

晚上我不放心，還去瞧了瞧六太太，她沒那麼難過了，還邀請了羅大帥一起吃晚飯。

 

我稍微放下心來。

 

27

 

半夜聽到幾聲槍響，驚得院裡的狗狂吠。

 

姐妹們連衣服都沒披，擠在門口，窗前，看著一隊隊士兵扛著槍往西院去了。

 

羅大帥在西院，不會是六太太出事了吧？

 

西院傳來羅大帥的叫罵聲：「賤人！看在她懷孕的份上留她一命，竟還想刺S本大帥！」

 

我透著門縫看著六太太的遺體被抬走。

 

「把她扔到亂葬崗喂野狗！」羅大帥捂著被六太太刺傷的傷口，氣得火冒三丈。

 

我在黑夜裡默默地流著眼淚，SS捂住嘴，不敢出聲，原來我陳明月也是這般怕S！

 

想來，六太太不哭不鬧，就已經做好了決定，爹娘都不在了，羅大帥是間接害S陳先生的兇手。

 

她想為父親報仇，結果必然會失敗，但她還是義無反顧。

 

我抱著雙腿，在床上默默地流淚，那樣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子就這樣S了，屍體還要被喂野狗。

 

我想起六太太拍著我的手說：「阿月，放心吧，我不會尋S的。」

 

這一刻，我恨透了羅大帥和劉大帥！

 

第二天一早，我不用再給六太太送飯了。

 

趙媽知道我心裡難受，便讓我在屋裡好好休息。

 

顧錚來找我，他說他昨夜把冰潔的屍體埋了，不會被野狗糟蹋的。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他說：「陳先生是個好人。」

 

日子照常過，大帥府並沒有因為S幾個姨太太受到什麼影響。

 

28

 

管事的通知所有的下人去前廳，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群人戰戰兢兢到了前廳才發現，小蘭跪在廳裡，渾身顫抖著，臉頰被一旁的管事打得高高腫起，嘴角的血混著口涎不斷地往下淌。

 

管事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不斷地一下一下地重重打在小蘭的臉上。

 

二太太端坐在廳前，伸手示意管事可以停手了。

 

她輕輕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小蘭協助五太太與外男通奸，下場都看到了吧？」

 

此話一出，大家倒吸了口涼氣，低著頭，不敢說話。

 

小蘭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求饒：「二太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二太太甩了一封信在她臉上：「證據確鑿，還敢抵賴？利用糕點盒子傳信，虧你們想得出來！」

 

我偷偷地看向地上的信，又瞥見桌上唐記的點心盒子，差一點，跪在這挨打的人就是我了。

 

門外傳來一陣躁動，五太太被幾個士兵帶了過來。她依舊是一副坦然的模樣。

 

白色的旗袍，珍珠樣式的耳環，謫仙兒般的氣質。

 

看到挨打的小蘭，五太太臉上盡是心疼：「不關小蘭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

 

二太太冷哼一聲：「你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啊？真看不出來啊，白薇，你表面上一副純情小白花的模樣，私底下這麼放蕩呢？」

 

五太太冷眼看著二太太：「不過是一封普通的書信，同學之間探討一下馬列主義，竟惹得二太太如此大動幹戈！」

 

「我管你什麼馬烈不烈的，等大帥回來了，看他怎麼收拾你！」

 

29

 

羅大帥聽到府裡傳來的消息，氣衝衝地回來了。

 

「白薇！白薇人呢？這個小賤人！」

 

人還沒進大廳，就聽見一陣不堪的叫罵聲，二太太怡然地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五太太，嘴角上揚，一副「你S定了」的表情。

 

羅大帥一進門，直接上來給了五太太一個耳光。

 

五太太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滲了血。

 

「哎喲，大帥，別動氣，傷了身子可就不值啦！」二太太在羅大帥的胸口慢慢撫摸著，給他順著氣。

 

羅大帥打開信，看完氣得撕了個粉碎：「上了幾天洋學堂，竟整這些讓人看不懂的玩意！」

 

「進大帥府之前，就聽人說你和唐家那小子有私情，你爹偏不承認！」

 

「好啊，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偷雞摸狗！這麼想在一起，那老子就讓你們S一塊！」

 

他正要命人去將唐家少爺綁來，大太太來了。

 

「大帥，不可，老五隻是通了書信，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行為，罪不至S。」

 

羅大帥氣得胡子都歪了：「這他媽的綠帽子還分深綠淺綠嗎？」

 

大太太嘆了口氣：「大帥，不要再S人了，老四和老六都S了，府裡總是一股血腥氣。」

 

「就當是為耀堂積點陰德吧，我近來總是夢見耀堂和我喊疼，我這心都要疼S了啊！」

 

大太太說著說著在前廳痛哭起來，羅大帥上前扶住她：「哎呀，你這是做什麼喲！」

 

他還是命人把五太太關進了後院，準備第二天把她和唐家少爺一起浸豬籠。

 

30

 

第二天，後院空無一人，五太太不見蹤影。

 

唐家少爺和唐記早已人去樓空。

 

羅大帥氣得在家裡亂砸一通，大太太直接承認人是她放走的。

 

到底是大太太，羅大帥隻是自顧自地發了通脾氣，並沒有對她怎麼樣。

 

顧錚和我說，安平鎮最近要不太平了。

 

日本人快要攻進來了，羅大帥提前得到風聲，最近準備跑路了。

 

果不其然，大帥府最近異常躁動。隨著北大營被炮擊，羅大帥連夜帶著二太太和三太太往關內跑了。

 

大太太S活不走，她說她要是走了，她的耀堂就找不到家了。

 

顧錚讓我趕緊收拾點東西，去西郊接上阿娘和阿朗，陸伯被硬拉著和我們一起上了車。

 

顧錚用盡了他的關系，準備將我們送往關內，還往我手裡塞了一小盒小黃魚，目測有二十條。

 

我眼下一驚：「這是哪兒來的？」

 

顧錚說是這些年羅大帥賞的，不是太幹淨的錢，一直沒敢用。

 

我拉著他的手，讓他快上車，他反手握住：「我不能走，求你照顧好我爹。」

 

車越來越遠，身後炮火連天，顧錚的身影慢慢在我眼前消失。

 

陸伯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他不走拉倒，估計又要給日本人當走狗了！」

 

31

 

我們到了關內，一路上都是逃難的人群。

 

S的S，傷的傷。

 

我租了個院子, 把大家安頓下來, 心裡時刻擔心顧錚。

 

炮火無眼，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我把盒子裡的小黃魚藏在床底下，一直不敢用。

 

我讓阿朗幫我寫了好多封信寄給顧錚，可總歸是石沉大海, 一點回音都沒有。

 

我甚至懷疑顧錚S在了戰爭裡, 又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別瞎想！

 

一年後，顧錚毫無徵兆地回來了。

 

我看到他, 又驚又喜, 衝過去不斷地打量他身上是否有傷。

 

陸伯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這是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顧錚也不惱：「爹, 您放心, 即使我跟娘姓, 有辱陸家門楣的事，我也是絕對不會做的。」

 

他這次回來, 是準備幫我們再次送往西北，關內也不安全了。

 

臨走之前, 他說他想吃面了。

 

於是，我切了臘肉, 混著青菜, 給他做了一碗面。

 

他大口地吸溜著面條：「就是這個味！老帶勁兒了！」

 

我看著他吃面的模樣，忍不住說了句：「顧錚，那你娶我吧, 我天天給你做！」

 

他放下碗, 看著我, 認真地說道：「阿月, 我現在的腦袋說沒就沒了，要是下次我能活著回來, 我就娶你。但是你別等我，遇到喜歡的就嫁了！」

 

我笑著回應他：「那就說好了, 我等你回來娶我。」

 

32

 

在西北已經幾年了, 再也沒有顧錚的消息。

 

我用這一盒小黃魚, 辦了個收容所。

 

不幹淨的錢終於花在了幹淨的地方。

 

阿朗教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讀書認字，陸伯給貧困的鄉親們免費看病。

 

我和阿娘則給孩子們做飯, 顧好這個家。

 

我讓阿朗教我寫顧錚的名字，如今也已經寫得非常好了。

 

抗戰結束三年了, 顧錚依舊沒有回來。

 

我正忙著給孩子們做飯，陸伯突然對我說：「孩子, 別等了, 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去吧。」

 

我假裝惱怒：「陸伯, 您就這麼看不上我給您當兒媳婦啊？」

 

陸伯怔怔地看向門口：「我的阿錚, 不會回來了。」

 

我頓了頓, 假裝沒聽見：「陸伯，我給你煮碗面吧！」

 

33

 

我在後院立了兩個衣冠冢。

 

摯友陳冰潔，冰清玉潔。

 

摯愛顧錚, 鐵骨錚錚。

 

多年以後, 院裡的孩子們早已長大成人，我也已經兩鬢斑白。

 

我帶著一碗面來到後院，摸著顧錚的墓碑：「沒良心的, 吃了我那麼多碗面，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你不來找我，那我就去找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