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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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下葬那天,來了個風塵女子。
從此後娘就變了,整天對我們罵罵咧咧。
我受不了了,用二兩銀子把自己賣進大戶人家當丫鬟。
她把我贖回家,往S裡暴打了一頓:「人活在世上,安身立命要靠自己!靠山山倒,靠男人男人跑!女人當自強!」
後來我嫁給了鎮國將軍。
幾十年後成了將門老夫人,也對所有女兒孫女們說:「女人當自強!」
1.
都說娶了後娘,就有了後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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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不是的。
我爹在世時,他和後娘都很疼愛我。
那時家裡開了間面鋪,生意還不錯。後娘生了一個妹妹,比我小 2 歲,我們一家人吃喝不愁。
到我 7 歲那年,我爹突然生病了,把家裡積蓄都掏空了,也沒有救成。
我爹下葬那天,後娘哭暈了好幾次。
村裡人無不唏噓感嘆。
我爹和後娘夫妻情深,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
幾個嬸子姑奶,看我牽著妹妹的手跪在靈堂前,也會眼泛淚花地罵上一句:「臭老天不長眼啊,這麼好的郎君都不長命,這娘仨以後的日子可咋過啊!」
時辰到了,幾個叔伯剛要把我爹抬出門,一個梳著勾欄式樣發髻的女人,領著個三四歲的瘦弱小丫頭闖了進來,跪在我爹棺材前咿咿呀呀地哭:「涵郎啊涵郎,你怎麼就這樣走了?你把我和佩兒也一起帶走吧,涵郎……」
聲音悽切婉轉,跟唱大戲一樣。
後娘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寡婦張嬸手叉腰,指著那女人的鼻子罵:「哪裡來的狐媚子,你哭錯喪了吧?」
「你才狐媚子,你全家都是狐媚子!老娘以前是涵郎的相好!」那女人呸了一聲,把那小丫頭往我後娘懷裡一塞,「這是你們陳家的種,你養吧,我可不管了。」
那女人冷哼一聲,理了理發髻,扭著腰就走了。
大人們看我後娘的眼神,從震驚到幸災樂禍,最後變成嘲弄和可憐……
從那以後,後娘就性情大變。
她每天都黑沉著臉坐在家裡發呆,也不出去幹活,稍有不滿就對我們又打又罵。
2.
不過後娘倒是很一視同仁。
她不隻是對我沒有好臉色,對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以及那剛來家中才 4 歲的妹妹,都是一樣沒好臉色。
有時我半夜起床上茅廁,還會撞到後娘坐在院子裡哭,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S渣男,居然背著我在外面養女人,真是相信男人的嘴,不如相信世界上有鬼!」
「當初我就不該一時心軟留在這個鬼地方,心疼男人倒霉一輩子!」
「我一個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穿越女,為什麼會混到這麼悽慘的地步?」
後娘好像瘋了。
她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我們不聞不問。
這鬼日子我是過不下去了。
我用二兩銀子,把自己賣進了曹府當丫鬟。
可我前腳剛進曹府,後腳後娘就知道了,她東拼西湊了二兩銀子,又把我贖了回去。
曹家人心善,也沒為難我們,就放人了。
回到家,我被後娘用竹條暴打了一頓。
兩個妹妹躲在屋裡,聽著我悽厲的慘叫聲、哭喊聲,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打完了,後娘讓我跪在院子裡反省。
我沒什麼好反省的。
這個破地方根本就不是我家,後娘也不是我娘。
我有點想我爹了。
半夜,我偷偷跑到我爹墳前痛哭。
哭累了,我靠著墓碑睡著了。
夢裡,我分明見到了我爹,我抱著他的大腿又是嗷嗷哭。
我說,爹爹,你把我也帶走吧。
2.
醒來時,我卻躺在自家的破床上。
後娘沒在家,兩個年幼的妹妹圍著我,見我醒了,她們好奇地問:「大姐姐,你半夜睡在墳地裡不怕鬼嗎?」
我撇了撇嘴:「就算有鬼,那也是我爹的鬼,有什麼好怕的?」
心裡卻想,鬼都比你娘和善。
二妹給我拿來了雞蛋,讓我吃:「姐,你昨晚吹了半宿的涼風,這是娘特意留給你的,讓你吃個雞蛋補補。」
後娘能有這麼好心?我很懷疑。
兩個妹妹畢竟年紀小,禁不住雞蛋的誘惑,都眼巴巴地望著我手裡的蛋,忍不住咽口水。
我分成了三份,給她們一人一份。
她們卻慌忙擺手拒絕,說自己已經喝過粥了,這雞蛋是給姐姐的。
家裡能有什麼好粥?當我不知道了?
後娘的壞,是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的。
我擺出姐姐的威嚴,逼著妹妹們一起吃,三個人一起分了那個雞蛋。
晚上,後娘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她先是打量了我幾眼,然後就冷嘲熱諷:「還跑去墳頭告狀,你問問你爹有沒有那個老臉,敢從棺材裡爬出來面對我。」
我忍不住還嘴:「我爹要是知道你N待他女兒,肯定會從墳裡蹦出來罵你。」
後娘砸鍋摔碗,連連冷笑:「放屁!就他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破事,他敢罵我,老娘骨灰都給他揚了。」
我埋頭喝粥,眼淚都流到了碗裡。
喝起來,是苦的。
3.
我賣身為奴的事,似乎刺激到了後娘。
她好像又變了個人一樣,一掃之前的渾噩,突然就變得堅毅了起來。
就像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人也清醒了。
她不再打罵我們,每天都起早貪黑,去城裡打零工賺錢,換些米和面回家。
我就帶著兩個妹妹去山上挖野菜。
太平盛世,又風調雨順,村裡其他人的日子都過得還不錯,所以沒人稀罕這些野菜。
山上的野菜很多。
我們挖了茼蒿、馬齒苋、麥瓶草、荠菜,還摘了槐花。
滿滿當當,三大筐。
經過村口時,寡婦張嬸看上了我的野菜,用 3 個粗面饅頭換了我們一筐野菜。
正好挖了大半天,我們姐妹幾個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我邊啃饅頭,邊問張嬸為啥不去山上自己挖,山上到處都是。
她說懶得去。
好久沒吃饅頭了,我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
「這是多少天沒吃東西了?慢點吃,別著急。」張嬸給我端了碗水,「你爹做的那破事吧,是不厚道,但人S為大,他人都埋進土裡了,你娘還這麼計較,有啥意思啊。」
她邊吐瓜子殼邊瞥我,又打量一眼我那三妹:「我估計你爹就是想生個兒子,所以才去找外室,哪個曉得居然又是個丫頭,要我說啊,你爹就沒有那個生兒子的命。」
我不說話,埋頭啃饅頭。
張嬸平日裡挺無聊的。
她是個寡婦,而且是個漂亮的寡婦,村子裡的嬸嬸伯娘都提防著她,生怕自家的漢子被她勾了魂去,誰都不願同她多親近。
所以她總喜歡拉著我聊些家長裡短。
也不管有些話,對我這個才 7 歲的孩子說,是否合適。
張嬸聊興上來了,滔滔不絕:「你賣身那事我聽說了,你娘心可真黑!那曹府可是大戶人家,有潑天的富貴,我家大壯在曹府當小廝胖了好多,你就算去做丫鬟也都是享福的。」
「你娘就是想讓你做免費老媽子,你想啊,你要是走了,你兩個妹妹這樣小,誰來照顧?」
張嬸不太喜歡後娘,因為村裡人總拿她倆比。
後娘沒嫁我爹之前,張嬸是村裡最漂亮的一枝花;後娘來了後,一枝花的名頭就落到了後娘頭上。
所以張嬸有事沒事,總愛編排後娘。
但這回,我覺得她說得很在理。
饅頭吃完了,要回家時,張嬸又拉著我說:「大丫,嬸子娘家村裡的鄉紳,他兒子比你小 2 歲,雖然身體不太好,但長得唇紅齒白,像觀音娘娘身邊的小童子,他家想找個童養媳。」
「你猜禮錢能給到多少?」她神神秘秘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嘖嘖感嘆,「足足 20 兩!」
張嬸拍拍我的肩:「大丫,你長得好看,肯定能被選上,你回去跟你娘說說。」
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個時辰,她總算聊盡興了,依依不舍放我走了。
4.
後娘知道這事後暴跳如雷,抄著砍柴刀闖進張嬸家。
兩個S了丈夫的女人,在院子裡打得雞飛狗跳。
我躲在一旁偷看。
後娘氣得發瘋,拿著砍柴刀指著張嬸說:「給人做童養媳,給人當奴才有什麼好的,你別教壞我家孩子!」
張嬸看後娘都動上刀了,閃身躲進屋裡不敢出來。
兩人隔門對罵。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還急上了,那鄉紳家家財萬貫,大丫嫁過去是當少奶奶的,我看你就是看不得大丫好!」
「我呸,要你在這假好心,那小少爺什麼情況當老娘不知道是吧?你反正已經是寡婦了,也不差這第二回,你這麼眼饞,那你去嫁啊。」
那一戰,張嬸被後娘打服了,也罵服了。
從那以後,她再見到我,也隻是撇撇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那天我被後娘拎回家後,她神情嚴肅,語重心長地對我道:「你們不要像我一樣,活了半輩子,活成個笑話。」
「人在世間安身立命,不是非要靠男人,靠賣身!靠山山倒,靠男人男人跑!女人當自強,別給自己丟臉!」
她說別給自己丟臉,不是別給我爹丟臉。
都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S從子,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女人要自強自立的說法,跟我以往所見所聞完全不一樣。
細品之下,卻又有種撥雲見日、豁然開朗的感覺。
我隱約覺得,後娘應該是個好人。
5.
倒春寒,家裡破破爛爛,到處漏風。
我們幾個凍得臉色鐵青,也找不出一件厚點的衣裳御寒。
後娘瞥了一眼我們:「你們三個去院子裡劈柴,運動運動就不冷了。」
她又看中了我們挖的野菜。
沒再去城裡打零工,而是在家搗鼓了半天。
我看她把野菜洗幹淨,又裹了一些面粉,用大火蒸,又炒了一些料,聞起來香極了。
她說那叫「蒸菜」。
她在準備忙活那些野菜,就讓我們把以前面鋪的破板車收拾幹淨,一切妥當了,就把那叫作「蒸菜」的玩意兒推去城裡賣。
我跟妹妹繼續去山上挖野菜,挖完野菜就去攤子幫忙。
野菜大家都吃過,但「蒸菜」沒有,這是個新鮮吃法,第一天居然很快都賣光了。
張嬸有點酸溜溜:「你娘那姿色,隻要往攤子前那一站,肯定不愁賣啊。這經商跟賣身為奴有什麼不同,都下賤,誰也別瞧不起誰。」
她又開始管不住她那張嘴了。
我也頭一回反駁她:「我娘說了,我們靠自己雙手賺錢,不丟人!」
張嬸愣住了。
第二天,第三天,都很順利。
賣了半個月,我們居然攢下了五兩銀子。
後娘很高興,歇了一天,給我們添了一些厚衣衫,把呼呼漏風的破窗也重新修補了一下。
到了晚上,她又剁了些肥瘦相間的豬肉,包了頓餃子,個個皮薄餡厚,圓鼓鼓的,很可愛。
我和兩個妹妹開心傻了,半天不敢動筷子。
後娘瞅我們那沒出息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都愣著幹嘛啊?吃!放心吧,以後咱家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她夾了一個餃子,放到三妹妹碗裡:「大人的事跟你沒關系,以後但凡你兩個姐姐有的,你也會有。」
三妹妹瞬間眼淚汪汪,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阿娘。」
「好孩子。」
後娘憐愛地摸摸她頭發,轉頭又惡狠狠咒罵了句:「狗日的陳之涵,都是他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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