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不信！你們肯定覺得奇怪吧！沒辦法，我跟我媽的關系就是這樣！」

聽不下去，我一把推開了門：「莎莎，跟媽媽回家。」

 

女兒看著我一頭亂發，衝她剛認識的那堆人樂了。

 

「看吧，我一夜沒回家，她都能美美睡覺，頭發都亂成這個鬼樣子了，還說愛我？」

 

被我連拖帶拽著回了家，她才消停會兒。

 

5

 

洗完澡後，她一邊啃水果一邊開口：「沒事，你把我帶回來，要是不讓我上學，我下次還跑，有本事你就拴住我。」

 

我眉心一陣陣跳，最終還是妥協了。

 

「這樣，我同意送你上私立，但你去了得好好學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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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眼前一亮，將果核一扔。

 

「真的嗎！你真的要送我去上私立嗎！媽，我就知道，你……」

 

我擺了擺手：「但我約法三章，一，你得好好上學；二你不能因為不想考試就裝吐裝病；三，你要健康地活著。」

 

大概是我的語氣太認真了，女兒愣了愣，也重重點頭。

 

「行，我答應你！」

 

目的達成後，她美滋滋地靠在沙發上，拿出手機劃拉著在點什麼。

 

我順勢掃了一眼。

 

為了慶祝她的目的達成，她點了她最愛吃的全家桶，還有兩三份別的外賣，諸如奶茶、水果撈之類的。

 

我沒說什麼，那是給她的零花錢，她有權支配。

 

但我想，從此以後，我的生活怕是不能這麼瀟灑了。

 

因為私立學費昂貴，我就算不吃不喝一年，也隻剛夠交她的學費。

 

無奈下，我從公司辭了職，找了份新工作，比之前的工資多五百塊錢。

 

再加上在朋友的介紹下，晚上還去兼職給人家燒烤。

 

周六日有時間的話再出去擺個攤之類的，每天 24 小時連軸轉，忙得不可開交。

 

但總算，我把她送了進去，讓她跟其他「貴族」小姐一樣，在私立學校裡上課。

 

可我都已經滿足她了，她怎麼還能這樣對我呢？

 

我是生了她沒錯，可我沒有欠她啊！

 

……

 

我從會議室沙發上起身，二話沒說就打車趕去了學校。

 

私立不愧是私立，富麗堂皇，連門口的保安都是小伙子。

 

見我匆匆下車，身上甚至還沒來得及換下工作制服，保安一把攔住了我。

 

「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是學校，不讓推銷B險。」

 

被他一攔，我有些尷尬。

 

「我是學生家長，我剛從單位趕過來……」

 

人家核對了下身份，又給班主任打了電話，這才把我放進來。

 

卷閘門打開的時候，他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下次換件衣服再過來，我們這裡不允許衣衫不整的人進入。」

 

我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白襯衣黑西褲坡跟鞋，除了打扮得像賣B險的外，衣服幹淨整潔，哪兒衣衫不整了？

 

但我根本來不及跟他置氣，徑直衝進教學樓找到了校醫室。

 

我進去的瞬間，原本寂靜的地方又炸開了鍋。

 

衣衫整齊，穿著一身高級校服的女兒靠在病床上，抬了下眼皮瞅了我一眼。

 

「喲，你終於來了？」

 

班主任將我叫了出去，有些同情道：「白莎莎家長，我們都知道你能把孩子送來這地方不容易，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孩子是不是真的想上學？

 

「說實話，她在我們班的這段時間我已經能感覺出來，她整個人很有問題！我理解你們當家長望子成龍的心情，可是……」

 

我有些蒙：「等等，來這裡上學是她要求的啊！」

 

班主任也蒙了：「可是，也是她親口跟同學們說，她不想來，是你非要逼著她上學的啊！對了，我之前一直沒時間跟你談談白莎莎同學的問題。

 

「我們老師一致覺得，她心裡有問題，算不上抑鬱症吧，也大概率是個躁鬱症，八九不離十。」

 

躁……躁鬱症？

 

老師好心給我解釋。

 

「就是她既有躁狂，又有抑鬱，興奮起來很興奮、精力充沛，抑鬱起來又要S要活的。

 

「你不知道，她晚上鬧自S，她的好幾個舍友都跟我申請，不想跟她一起住了。

 

「實不相瞞，開學的時候大家都其樂融融的，但現在，因為她那些詭異的行為，同學們也在不知不覺間孤立了她……」

 

見我表情不對，老師趕緊解釋。

 

「我們這裡肯定是反對孤立同學的！可是高中的孩子了，跟誰玩不跟誰玩，也不是老師說了算的。

 

「而且白莎莎有點太奇怪了，她半夜不睡覺，在樓道裡唱歌跳舞，經常突然暴躁、發瘋。

 

「您說，您敢跟這樣的孩子接觸嗎？或者您放心您的孩子跟這樣的孩子接觸嗎？」

 

我無力反駁。

 

畢竟老師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

 

6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班主任特意將我領到辦公室，給我看了班裡的監控。

 

甚至幾天前，我女兒都在瘋狂作妖。

 

課堂上，她突然大呼小叫，不僅吸引了老師的注意，還吵到了其他同學。

 

這裡孩子人均家庭富貴，自小高高在上，對她這種行為更是無法容忍，當著老師的面就戗了她幾句。

 

女兒受不了，抄起一本書就扔了過去。

 

對方也不是吃幹飯的，拎著凳子就往她那邊跑。

 

本來好好的課堂，因為女兒沒事找事的行為，鬧得烏煙瘴氣。

 

老師把她叫過去訓話，她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擺明了一副混混樣子。

 

班主任撐著額頭問我：「她之前也是這樣的嗎？」

 

我搖搖頭：「她雖然學習不好，但最起碼沒影響過別人，而且在初中還算守規矩……」

 

班主任抿了一口水：「那很有可能，就是你們家長的問題了。初升高的這個暑假，她經歷了什麼？」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們每天在一起，但我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

 

班主任像想起什麼似的，繼續開口：「對了，我們這裡不允許帶手機，您知道嗎？開學第一天我就沒收了她的手機，前幾天檢查宿舍，枕頭底下居然又有一個！

 

「她們一般是出不去的，唯一跟外界溝通的渠道就是家長，我有理由懷疑……」

 

她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

 

「是我。

 

「第二個手機是我給她送進來的。」

 

班主任剛準備開口，我就接上了話。

 

「其實白莎莎很早就有了手機，她小學的時候學習很好，哪怕剛上初中，她的成績也不錯。她告訴我，那都是她自學的成果，她沒有手機就無法學習。

 

「我一開始不信，可後來半信半疑給她配了個手機，她成績就穩定在全班前十，我也高興。

 

「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初二初三的時候，她的成績就突然掉了下來。因為我要收手機這件事，她還鬧著要跳樓……沒辦法，我隻能給她配了。

 

「這次也是，她在課間的時候用公共電話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你沒收了她的手機，她不能活了，非要退學。

 

「我一天打兩三份工才把她送進私立，這白白退學了，學費也不給退，怎麼能讓她退學呢？

 

「沒辦法，我才夾在行李裡給她的。可我不知道，她竟然這麼……」

 

班主任不知道說什麼，她從業這麼多年，這種孩子還是第一次見。

 

「你做家長的，也不容易。

 

「這樣吧，你把她帶走，你們去醫院看看，沒什麼事了再送回來，行吧？」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學校可能也後悔了，早知道白莎莎是這種問題兒童，就算我一年學費十萬，人家大概率也不會收。

 

聊了半天，我又踏進了病房。

 

女兒背對我坐在床上，盯著吊瓶裡的液體發呆。

 

「老師怎麼說？說我有病，讓我回家？」

 

我不知怎麼開口。

 

女兒突然笑了：「沒錯，我就是有病，我心裡不正常，行了吧？我現在要回家，這個地方我早就待夠了！不就是休學嗎？我又不是第一次了，讓我回家，讓我回家！」

 

她越說情緒越崩潰，抄起手邊所有東西能砸就砸。

 

激動間，甚至手背上的針管都掙脫了出來，手背上汩汩冒血。

 

看著她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的樣子，我「啊」的一聲怒吼了出來。

 

不是要發瘋嗎？

 

那就都瘋了吧！

 

我看著她的臉，突然嚎了起來。

 

「白莎莎，我是上輩子欠你的嗎！憑什麼你難受就能跟我發泄，我難受就得忍著啊！你之前罵我，說我生你經過你的同意了嗎。

 

「好，我問問你，這麼多孩子，怎麼就是你投生到我肚子裡了？你想從我肚子裡出來，問過我了嗎？別忘了，一開始你隻是顆受精卵，連人都不是！

 

「我省吃儉用供你上學，你想念書就念書，不想念書就不念書，給你最大的自由，你想要什麼給你什麼！你告訴我，我還應該怎麼做你才能高興？！

 

「你嫌棄我被家暴就離婚，不顧你的感受，可你爸當時連你一起打的時候，我看到的隻有心疼！

 

「我不求你心疼我，你一次次地撕開我的傷口撒鹽，我說什麼了？

 

「你要知道，我承擔著家裡所有的開支，我一天三四份工，上班被老板罵，下班被你吼，我的壓力不比你小！

 

「我們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以為我不難過嗎？！

 

「你已經是高中生了，甚至不能在兒童醫院看病了，你生理和心理都應該成熟了，可你看看你現在是在幹嘛？

 

「你一直說你崩潰了，有沒有想過，我崩潰得比你還要早！你想S，我更想S！可是我能S嗎？

 

「我真能一S了之嗎？S多簡單啊！那我S了以後你怎麼辦？你姥姥姥爺怎麼辦？」

 

聲音越來越發不出去，因為我早已淚流滿面，眼淚模糊了視線，從心窩處泛起來的陣痛仿佛也堵住了我的嗓子眼。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撐著最後一股勁，滿臉失望地看著她。

 

「愛是會被消磨褪色的，母愛也一樣，我不會無條件地愛你！最起碼，從現在開始，以後再也不會了。」

 

女兒冷臉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撒潑一樣。

 

等我情緒平定後，她甚至笑了。

 

「所以……你能帶我走了嗎？

 

「我不想上學，當然，你不想看到我的話，我不回家也可以。」

 

7

 

我知道，我說的那些話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不會心疼我，更不會覺得我不容易。

 

那我還有什麼理由再繼續管控她呢？

 

她想自由，就讓她自由去吧。

 

任何時候，一個母親都先是一個人，再是一個母親。

 

在她眼裡，我大概連路邊的野貓野狗都不如吧。

 

是啊，我連一個動物都不如。

 

我泄了口氣，揮了揮手。

 

「好，回家。」

 

我真的累了，太累了。

 

女兒興奮地從床上跳下來，跑回宿舍收拾東西，跑到班主任那兒要她的兩部手機。

 

我隻是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發呆。

 

隻花了十來分鍾，她就風卷殘雲地收拾完了，手裡抄著兩部手機向我走來。

 

她站在班級門口大吼：「回家咯！老子再也不來上學咯！」

 

班主任衝我點了點頭，我也扯著嘴角回了一個禮貌地笑。

 

路過保安室的時候，剛才說我「衣衫不整」的那人正在門口抽煙，我路過他時，定定地看著他。

 

「告訴你，我這叫正裝，不是什麼衣衫不整！管好你的嘴，否則一輩子是看門房的命！」

 

男人一腳把煙踩滅，不知道在背後嚷嚷著罵我什麼。

 

我卻一個字都聽不到。

 

渾渾噩噩地打車、上車、報家門後，我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等感覺到車停穩後，我順手拉開門準備下車。

 

這一開，卻嚇壞了女兒和司機，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呵斥我。

 

「你幹嘛啊！這是紅綠燈，你想S嗎？！」

 

我半睜開眼一看，原來是紅綠燈啊。

 

等到了小區門口，我直接甩給司機一張五十塊，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我的心很疼，手腳也不聽使喚，腦子裡更是亂七八糟的。

 

我前腳走，白莎莎後腳在車旁瘋狂跺著腳喊我名字。

 

「白蓉！你不管我了嗎！我的行李那麼多，我一個人怎麼拿！你回來！你給老子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