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域小說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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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你關心我,我都覺得你是在演戲,挺假的。你經常說讓我開心就行,成績什麼的都無所謂,我就覺得你更假了。
「總之到後來的後來,我看見你就頭疼。
「說實話,這麼多年你一直給我錢,供我吃喝拉撒,根本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可我就是對你喜歡不起來。你說,我有什麼辦法呢?
「媽,其實這麼多年,現在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我能感覺到自己瞳孔慢慢失焦散開,開始不自覺地盯著某地發呆,嘴裡的話不受控制地說出了口。
「既然你過得不開心,你對我很失望,你對這個世界很失望,那我給你道歉,沒讓你喜歡上我們是我們的問題……你如果實在接受不了的話,我身為一個母親,可以給你提供安樂S。」
白莎莎震驚地回頭看向我,喃喃著:「瘋了,你他媽的真是瘋了,醫生說你沒病我都不信!
「老子跟你心連心,你跟老子抖機靈啊?」
我慢吞吞地看向她:「我沒有抖機靈,我是認真的,或者換句話說,你不想活的話,我們可以一起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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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莎莎煩躁地揪了一把她的頭發,三下五除二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滾,離我遠遠的!」
我轉身回了屋,躺在床上問自己。
你說,白莎莎什麼時候會離開呢?
11
等我一覺醒來,家裡黑黑的,空空的。
看了家裡的每個角落,我才確定,白莎莎是真的離開了這個家。
沒想到我們母女倆之間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她讓我滾得遠遠的。
我靠在沙發上,無意識地刷著手機。
其實我想看什麼,想點開什麼 app 都不知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一直看著手機常亮。
有時候長時間不操作,熄屏了,我還會主動點開。
一滅一亮,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等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了。
陽光太刺眼了,像我這種人,怎麼能照這麼亮的光呢?
我辭掉了兩份工作,低價賣出去了我擺攤的東西,每天躺在家裡睡大覺。
飯也不吃,衣服也不洗,除了睡覺就是睡覺,睡醒了就發呆,躺在我的床上、白莎莎的床上、沙發上、地毯上、浴缸裡,哪兒都能睡。
睡覺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放空方式。
誰發明的啊,真是天才。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有天猛然睡醒後,我拿過手機打開朋友圈一看,女兒一天前更新了。
她跟身旁一個男孩笑得一臉開心,兩個人對著鏡頭比耶,臉幾近貼在一起。
當然,我沒忽視她開的定位是某南方城市的一個普通電子廠。
我看了下地圖,那附近別說高層建築了,就連小區居民樓都沒有一戶,擺明了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偏僻程度堪比撒哈拉沙漠。
白莎莎眼高手低,卻選擇進廠當一個普通的廠妹,是我沒想到的。
不過我又轉念一想,她充其量就是個初中文憑,還未成年,哪個單位肯要她呢?
我默默地刪了她的好友。
以後,就祝她一帆風順吧。
我在家裡躺平擺爛,一躺就是三個月。
爸媽打電話我不接,朋友打電話也不接,就連之前加著的有些客戶都會給我打電話,我統統不接。
朋友擔心我,聚集起來踹開了我的門。
等從床上揪起我時,我已經暴瘦了將近二十斤。
從以前的微胖變成了現在的苗條。
他們輪流開導我,給我洗腦,告訴我孩子有孩子的路,讓我放心。
我都渾渾噩噩地聽了進去,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
看我不成器的樣子,閨密突然給了我一巴掌。
「白蓉!你能不能給我清醒一點!家暴老公叛逆女兒不是你的錯,每個人本來就不同,他們的思想你無法掌控。
「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奇行種,隻是你運氣不好,他們跟你聯系了起來。你擺脫了老公,遠離了女兒,現在難道不應該享受你自己的人生嗎?
「你鬧脾氣睡覺,還不如直接S了來得痛快!在我印象裡,你從來不是這種一點委屈和困難就能打倒的人!
「當初為了給白莎莎賺錢,你是怎麼連軸轉的?再苦再累,渾身病痛,骨刺、腰肌勞損、半月板損傷、頭疼腦熱你都能挺過來,怎麼現在苦盡甘來了,你反而成這副樣子了?
「醫生說明不了什麼,醫院開的證明也並不代表什麼,誰說抑鬱症好不了的?白蓉,從今天開始,我一直陪著你。」
我呆呆地看著她。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閨密都一直陪著我。
她「拋棄」了老公和女兒,天天給我做飯,逼我洗漱,不讓我睡覺,讓我看電視,跟著她一起嘻嘻哈哈。
甚至偶爾還帶我出去玩,去沐浴陽光。
第一次站在外面的時候,我有些恍惚。
這樣好的太陽,我以前為什麼不想出來看看呢?
看著身邊閨密發光的臉,我想,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一次重生的機會吧。
她費盡千辛萬苦把我從深淵裡拽出來,我應該怎麼回報她呢?
不知不覺間,我竟問出了這句話。
閨密愣了愣,摸著我幹枯的頭發。
「不用回報我,誰讓我們是三十年的朋友呢。
「白蓉,你好,我就好。」
12
有人說抑鬱症是治不好的,最多隻能通過藥物治療控制。
可萬事都有例外,我也是個例外。
閨密陪著我過了一年又一年,我也從最開始的不想出門,變成可以陪著她一起出去,甚至有時候還能看著追逐的孩子們笑兩聲。
他們開玩笑說我這是「醫學奇跡」。
這些年裡,我漸漸地放下了過往,也想通了。
白莎莎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她了。
她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個獨立的人了。她有自己的選擇權,既然她不想上學想進廠,那我也尊重。
在閨密的陪同下,我換掉了手機號,把原先我們兩個人住的房子租了出去,搬到了閨密家對面的小區裡。
我們隔著一道馬路遙遙相望,我幾乎天天都能看到她。
有她在,我很安心。
搬家的事我誰都沒告訴,包括我爸媽。
我想,前半輩子我想當個好女兒,萬事都聽他們的,可他們還是偏心我哥,對我不聞不問,在聽到我因為家暴離婚時也隻是輕描淡寫地來了句「離就離吧,你們都大了」。
中間半輩子我想當個好媽媽,女兒想要的,我砸鍋賣鐵都要滿足。我不求她有多大出息,隻想讓她開心快樂。可她覺得我是在演戲,我是在惺惺作態……那我就還她自由,她想進廠,我舉雙手雙腳贊成。
後半輩子,我隻想為自己而活。
想去上班我就上,不想上班我就不上。
我在網上做兼職,用本科學歷給別人當家教,給人家繡十字繡……照樣能賺錢。
更何況錢哪有賺夠的時候?我們不就是糊口就行嗎?
我連S都不怕,更不應該怕活著。
是的,我不求活好,隻求活著。
後記
後來的事情,也是別人告訴我的。
一晃數年過去,白莎莎在外工作了幾年才明白,什麼叫錢難掙屎難吃。
以前她被白蓉保護得太好了,她想要什麼,白蓉就給她什麼,她對金錢有概念,但不多。
之前哪怕在家裡,她吃過的外賣都沒有少於五十塊錢的。
可在電子廠工作後,她卻連一份十二塊錢的拼好飯都舍不得買。
流水線的工作枯燥乏味,她又是隻負責檢查外包裝的,隻需要在箱子路過她面前時扒拉一下,將不符合標準的拿走,換上新的就行。
這工作沒意思,經常機械地一幹就是一天。他們工作十二小時,兩班倒。
唯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午休的時候能跟她的男朋友一起去食堂吃頓飯吧。
這一幹,就是三年。
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她順利畢業,是不是就能上大學,認識不同的人,嫁一個好人家?
而不是跟現在這個邊摳腳邊吃飯的骨瘦如柴的小伙子擠在宿舍床上看《非誠勿擾》。
他太瘦了,每次靠在一起的時候,硌著她肋骨還疼。
正是這個小伙子介紹她來的,白莎莎想,要不是為了他,她早就離開這兒回家找媽媽去了。
是啊,這麼長時間她才想通,原來家才是一個人最後的退路。
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怕家裡空無一人,每個人心裡最後的念頭都是——我要回家。
白莎莎想。
幸虧她還有個媽媽,她能回家找媽媽。
白蓉一定不舍得看到她瘦成現在這個鬼樣子的。
她還想把男朋友介紹給媽媽,讓媽媽給她一筆嫁妝,他們兩個人再回廠裡打工,爭取混個線長的職位,這樣能輕松一點。
可是天不遂人願,電子廠人多嘴雜,很快白莎莎就知道,她男朋友出軌了。
出軌對象還是她們流水線上的線長,一個三十來歲的老女人。
白莎莎氣急敗壞地去跟男朋友對線,可男朋友隻是淡淡地告訴她,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現在不喜歡紅頭發的女人了。
白莎莎拽著前男友的頭發,將他罵了個天翻地覆,又重重踢了他下身一腳。怕人家報警追究她責任,她甚至連當月工資都沒要,就卷鋪蓋跑路了。
臨走時,她怕人家凍結她的工資卡,趕緊把裡面的幾千塊錢轉到支付寶裡。
路上,她給白蓉打電話,顯示是空號。
她給她爸打電話,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無奈下,她先斬後奏,直接按著記憶裡的路線,找到了家。
站在門前,她做了十分鍾的心理建設,才緩緩敲門。
門很快打開了,可是她傻眼了。
開門的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 她正擰著眉看向白莎莎。
「哪來的精神小妹……你找誰啊?」
白莎莎有些手足無措,核對了下門牌號, 顫顫巍巍地開口:「我,我找白蓉,這裡是她家啊!」
女人打量了下她。
「白蓉,名字有點熟……算了, 這兒不是她家,是我們租的房子,你找錯地方了,去別地兒看看吧。」
說著女人就要關門。
白莎莎一把拉住了門, 猝不及防被門夾了手, 眼淚瞬間爆出。
「啊!你……你們知道她住哪兒嗎?」
她一叫, 嚇了小孩一跳,孩子「哇」一嗓子哭了起來。
女人翻了個白眼, 壓著脾氣道:「我說了,我是個租客!我不認識白蓉, 不知道她在哪兒!你嚇到我孩子了,趕緊離開!」
白莎莎不想走,但聽到房子裡面男人逐漸靠近的腳步,她還是嚇得落荒而逃。
因為跟白蓉的關系不好, 從小到大,她從來不關心跟白蓉有關的任何一件事, 就算到現在, 她也不知道她姥姥姥爺家在哪兒, 不知道她媽最好的朋友家在哪兒。
X 市這麼大, 她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無奈下,她找到了她爸的家。
其實白莎莎一直沒告訴白蓉,他們雖然離婚了,但她跟她爸還有聯系。她爸雖然不給她錢,但會給她精神慰藉, 比白蓉好上一千一萬倍。
她又摸到了她爸的家。
敲門以後, 是她爸開的。
白莎莎還沒來得及開口,屋裡就傳來女人嬌俏的聲音:「老公, 誰啊?」
白莎莎爸爸猛地關上門:「沒誰, 收爛貨的。」
白莎莎盯著緊閉的門, 欲哭無淚,同時也陷入了沉思。
她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呢?
難道天真的要亡她嗎?
X 市這麼大, 她卻沒有一個容身之地。
她走啊走啊,走到了一個熟悉的橋洞。
印象裡, 她小的時候在這裡睡過覺, 但是被白蓉找到了。
她將行李箱墊在屁股底下,靠在橋洞的邊邊上睡著了,緊挨著一個渾身散發著味道的流浪漢。
流浪漢看她是個小女孩,忍了忍沒把她撵走。
狂風驟起,白莎莎感覺有些冷,從行李箱裡拽了一件外套出來披在身上。
她想, 或許等她一覺醒來,白蓉就會滿臉焦急地帶著警察在橋洞下找到她,請她回家。
那就趕緊睡吧。
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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