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年回家，我媽宣布了一個決定。

 

她幫我拉了一門親事。

 

對方是村委的兒子，從小欺負我的人。

 

媽媽說我讀了一年大學，知識也學夠了。

 

以後就別去上學了。

 

她推我的肩膀，不停催促。

 

“快去和你未來的老公說說話。”

 

周圍人都笑出了聲，隻有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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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閃閃，你能讀這麼多書，全是你爸媽的功勞。”

 

“你也孝順一點，就老老實實嫁人吧。”

 

親戚拍了拍我的肩膀，故作深沉：“嘉陽可是村委的兒子。”

 

“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呢，非常合適。”

 

爸爸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抽了一口煙，嗓音嘶啞：“你以後就和嘉陽住在村裡，明年生個兒子。”

 

“三年內再生個女兒，為家裡添添福氣。”

 

親戚們哄堂大笑，打趣道：“閃閃以後都是好日子嘍。”

 

我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腦子裡還沒回味過他們的話。

 

媽媽推著我朝前走。

 

“別傻站著，和你未來老公說說話。”

 

“你們也有兩年沒見面了吧，多聊幾句。”

 

我呆呆抬眼，和劉嘉陽撞上視線。

 

他穿著藍色的工服，冷硬的面頰上浮起一抹緋紅。

 

“陳閃，好久不見。”

 

我默不作聲，怒火在心裡緩緩集聚。

 

媽媽抓著我的手，和劉嘉陽交疊在一起。

 

她樂開了花：“早生貴子！”

 

親戚們嘴角掛著笑，眼神玩味。

 

我嗓子裡全是腥甜的血沫味，“嫁人？”

 

我拼命掙扎，聲嘶力竭：“我同意結婚了嗎？”

 

“我說過要嫁人嗎？”

 

“你們這群瘋子，誰讓你們替我做決定的！”

 

2

 

屋內寂靜無聲。

 

爸爸面色一沉，狠狠拍了拍桌子。

 

“你不嫁人做什麼？還想上學？”

 

“你知不知道為了供你讀書，我們浪費了多少錢。”

 

“早知道大學也不讓你讀了，心都野了。”

 

我緊咬牙關，嗆聲：“學費是我貸款。”

 

“每周生活費不超過一百塊，你們在我身上投入了多少？”

 

爸爸脖頸通紅，他翻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

 

他氣勢洶洶地念出上面記得賬。

 

“買書本，用了 50 塊。”

 

“買校服，用了 40 塊。”

 

“陳閃，你花的錢夠我買一百包煙了！”

 

我手心顫抖，又是這個小本子。

 

從我有記憶起，爸爸就揣著這個本子。

 

我花的每一筆錢，他都會詳細記在上面。

 

隻要我們吵架，他就會掏出小本子，要求我跪下道歉。

 

媽媽緊緊皺眉，試圖勸架。

 

“都別吵了，大過年的，都消消氣。”

 

“閃閃，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你現在年輕，早點生孩子對身體好。”

 

我紅著眼睛盯她：“不生孩子才是最好。”

 

“媽，你不是最清楚生孩子的痛嗎？”

 

“你怎麼能把我往火坑裡推。”

 

說完最後一句話，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緒，眼淚哗哗止不住地流。

 

媽媽嘴唇顫抖，眼底劃過一絲不忍。

 

“女人都是要結婚的。”

 

“你以後就習慣了。”

 

親戚們看足了熱鬧，才來勸架。

 

現場亂作一團，各種各樣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

 

我撞開他們，回房間鎖上門。

 

3

 

門外響徹鞭炮聲，夾雜著爸爸的罵聲。

 

我一刻不停地收拾行李箱。

 

還好隻回家了兩天，東西並不是很多。

 

親戚們散了，爸爸也不罵了。

 

媽媽掏出備用鑰匙，打開了我的房門。

 

她捋了捋鬢角的白發，無聲嘆氣：“閃閃，我們都是女人。”

 

“我理解你的心思，但你不可能一輩子不結婚！”

 

“有個孩子多好，她能逗你笑，能給你養老。”

 

我直起身，打斷她：“媽，你三次流產，都是我陪你去的。”

 

“你痛得走不了路的日子，忘記了嗎？”

 

我爸堅信隻有男孩才有出息。

 

從我小學到大學，我媽已經數不清流過幾次胎了。

 

醫生勸她戴上節育環，也被爸爸拒絕。

 

我爸曾說：“隻有生下了兒子，你媽的一生才圓滿。”

 

媽媽似乎想起了那段經歷，唇色蒼白，“我那是沒辦法才流產。”

 

“嘉陽從小就喜歡你，一定不會讓你打胎的。”

 

我隻覺得可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你們明明知道我最討厭他了。”

 

“劉嘉陽一直欺負我，你現在讓我嫁給他。”

 

小學，他掀開我的裙子，摸我大腿。

 

上了中學，他變本加厲，公然扒掉我的衣服。

 

這和嫁給霸凌者有什麼區別。

 

媽媽擠出一抹苦笑，“那時候你們還小。”

 

“嘉陽不是故意欺負你的。”

 

“他也和我說了，很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他！”

 

我提起行李箱，揣好重要證件。

 

媽媽抓住我的手：“閃閃，你要去哪裡？”

 

“今天是春節，你不能走！”

 

為了不和爸媽爭吵，我放假後在外打了一個月寒假工。

 

爸爸威脅我必須回家過年，否則停發生活費。

 

我計劃隻在家裡待四天，過了大年初一就離開。

 

眼下三天都沒待滿，我的床鋪都是冷的。

 

媽媽慌亂搶奪我的行李箱。

 

“你和嘉陽領了證再走！”

 

我眉心緊皺，視線一寸寸掃過媽媽的臉和手。

 

由於常年做農活，她的皮膚蠟黃幹燥，手指像老樹皮。

 

我一字一句道：“我不會結婚，我要讀書！”

 

不顧媽媽的阻攔，我用力推開門。

 

“你去哪裡？”

 

爸爸堵在門口，手裡拿著皮帶，臉色陰沉得將要滴水。

 

4

 

我梗著脖子：“回學校。”

 

早知道家裡這麼惡心，我寧願住在宿舍的小床鋪，也不會回家。

 

爸爸抬手，重重扇了我一個巴掌。

 

我頭昏腦脹，臉頰火辣辣地疼，鼻腔裡流出一股液體。

 

他眼神銳利：“你真是想造反了！”

 

“給我滾回去，明天就和嘉陽領證。”

 

我輕輕擦掉鼻血，晃了晃腦袋，讓視線聚焦。

 

爸爸抖了抖皮帶，像以前一樣恐嚇我。

 

“滾回去，不然今天就打S你！”

 

我胸腔悲傷的情緒漸漸平復，取而代之的，是沉靜。

 

“你以為還能像小時候教育我嗎？”

 

在這棟老房子裡，我數不清被打了幾回。

 

回家晚會被皮帶抽、考試成績差會被抽，就連忘記喂雞也會被抽。

 

我手臂上現在還殘留著疤痕。

 

爸爸身材矮小，瘦得像竹竿，卻壓在我身上十幾年。

 

“怎麼，你還想打我？”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踹倒他，搶過皮帶打在他腿上、背上！

 

肉最多、最嫩的地方！

 

打得他四處躲閃！

 

“爸，你之前就這麼打我的，你還記得嗎？”

 

5

 

媽媽哭得撕心裂肺：“陳閃，你怎麼能打你爸？”

 

“他可是生你養你的人！”

 

我打累了，才停下喘口氣。

 

爸爸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哀哀叫喚：“白眼狼，白眼狼！”

 

我扔掉皮帶，心裡的怒火終於撫平了。

 

爸爸被媽媽扶起來，眼神警惕地看我。

 

我直勾勾盯他：“你打了我幾百次。”

 

“我隻還了一次。”

 

他額頭上全是冷汗，“你怎麼敢打我？”

 

“我可是你爸。”

 

“你是我爸，就有權利打我嗎？”

 

“我曾經跪在地上求你別打了，你心軟過嗎？”

 

媽媽聲線不穩：“閃閃，你爸他隻是脾氣差了點。”

 

“他打你也是為了你好啊。”

 

“如果不打你，你可能就長成了品行不端的人。”

 

我冷笑出聲，這些話，小時候我差點相信了，

 

直到上了大學，我才知道，不需要挨打，也能教育好孩子。

 

室友媽媽永遠會輕聲細語和她說話。

 

會叫她寶貝。

 

會關心她生活費夠不夠。

 

我的爸媽打電話來，隻會叮囑：“錢省著點花。”

 

“有空就去兼職，讀書能賺錢嗎？”

 

他們從不會問我的處境。

 

也從不替我謀劃前程。

 

我提著箱子，毫不猶豫地下樓，朝村口車站走去。

 

媽媽在身後叫我的名字。

 

“陳閃，給我回來。”

 

“你連媽媽也不要了嗎？”

 

我腳步一頓，更加堅定了心裡的想法。

 

6

 

除夕天，許多外地工作的年輕人回村了。

 

他們朝我投來打量的目光。

 

我面無表情地拖著箱子，等待公交車。

 

擔心爸媽追來，我攥緊了手機。

 

隻要他們鬧騰，糾纏不讓我離開。

 

我就報警！

 

“陳閃。”

 

有人叫了我一聲。

 

我猛地回頭，和劉嘉陽撞上了視線。

 

比起高中，他瘦了許多，眉眼更加鋒利，不笑時沒什麼溫度。

 

讓人不敢靠近。

 

我果斷退後了幾步，“你幹什麼？”

 

劉嘉陽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

 

“兩年沒見，你瘦了一點。”

 

“畢業後，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為什麼不回？”

 

我思索半天，才想起那條躺在 qq 列表的信息。

 

他問我準備報考哪個志願。

 

我語氣嘲諷：“我為什麼要和霸凌者交流。”

 

劉嘉陽眼神一暗，“那時我們還小。”

 

“我不知道會對你造成傷害。”

 

我撿起路邊的水瓶，狠狠砸在他身上。

 

“劉嘉陽，你是小孩子嗎？”

 

“你掀我裙子，扯我內衣肩帶，這種事你覺得無所謂？”

 

他唇角微微下沉。

 

“我……”

 

他遲疑道：“我隻是想吸引你的注意。”

 

“雖然很幼稚，但我是真的喜歡你。”

 

劉嘉陽眼神委屈，“我現在才想明白，那時的復雜心情是喜歡。”

 

“我喜歡了你六年。”

 

“你媽媽說要和我定親時，我真的很開心。”

 

我氣得牙齒顫抖。

 

劉嘉陽瞥見了我的行李箱，茫然詢問：“你拿行李箱做什麼？”

 

“要去我家住嗎？”

 

公交車遠遠地摁響了喇叭。

 

我告訴他：“回學校，我不會和你結婚。”

 

7

 

劉嘉陽臉上的表情一瞬破碎。

 

他慌亂抓住我的手，“陳閃，你不是想上學嗎？”

 

“我支持你。”

 

“你可以一邊備孕，一邊讀書。”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踉跄後退，避開他的手。

 

“別碰我，我嫌惡心。”

 

劉嘉陽神色著急，眼見車越來越近，他突然發瘋抱緊我。

 

力氣大到，仿佛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

 

他用下體蹭弄我腰腹，呼吸急促：“別走，閃閃。”

 

“我等了你兩年了。”

 

我後背冒出了冷汗，大腦一片空白。

 

聽到公交車鳴笛，才緩緩回神。

 

劉嘉陽的工作服上沾滿了汽油味，難聞刺鼻。

 

他吻過我的耳廓，虔誠道：“為了你，我輟學工作了。”

 

“和我結婚，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

 

我張嘴咬住他的肩膀，用盡了全部力氣。

 

就差咬下一塊肉。

 

他疼得直抽氣，勒住我的手臂稍稍松了些力氣。

 

我趁機掙脫出來。

 

劉嘉陽皺眉，剛想說話，我一個巴掌扇在他臉上。

 

他微微偏頭，舔了舔腮幫子。

 

我強忍怒火，又給他補了一個巴掌。

 

劉嘉陽眉頭緊鎖，有些惱怒了。

 

我冷冷開口：“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報警告你猥褻。”

 

他站在原地沒動。

 

我提起箱子，火速上公交。

 

劉嘉陽追了幾步，突然發誓：“陳閃，我會來找你！”

 

我關上窗戶，隔絕掉他的聲音。

 

8

 

下了公交，我轉了三趟車，才趕回學校。

 

天已經黑了。

 

除夕夜，保安都沒值班。

 

我走在寂寥的路上，拖著箱子哭。

 

耳朵好像殘留了劉嘉陽的口水，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宿舍空無一人，我衝進浴室，將皮膚搓得發紅。

 

剛吹完頭發，我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陌生的頭像和昵稱。

 

我根本不認識。

 

手機緊接著響鈴，是我媽打電話來了。

 

我毫不猶豫掛斷了。

 

她犟種般又打來電話，似乎我不接，她就不罷休。

 

我心一狠，直接把她拉進了黑名單。

 

沒兩分鍾，又來了一個陌生號碼。

 

我心裡的怒火噌噌噌上漲，摁下了接通鍵。

 

媽媽嗓門洪亮：“陳閃，你真的走了？”

 

“你怎麼這麼沒良心，過年都不回家。”

 

我不留情面地回懟她：“你不催婚，我會陪你過完年。”

 

“你要催婚，我們以後都別見面了。”

 

媽媽的語氣聽起來非常傷心。

 

“嘉陽那麼好一個男孩子。”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打了個寒戰，想起下午發生的變故。

 

劉嘉陽和我肌膚相貼的情景。

 

我衝到洗手池，吐了個昏天黑地。

 

媽媽語調緊張：“你懷孕了？”

 

“你和誰談戀愛了？”

 

我破罐子破摔：“對，我懷孕了。”

 

“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你那麼喜歡劉嘉陽，你和他結婚吧。”

 

我爸倏地插話，怒罵一聲：“放屁，你媽是我的女人。”

 

“陳閃，你最好別回來，不然我打S你。”

 

媽媽搶走了手機。

 

“閃閃，你快去打胎！”

 

“年輕人犯錯不重要，嘉陽不會在意的。”

 

我簡直被氣笑了。

 

媽媽不停催促：“你明天就去打胎。”

 

“嘉陽過兩天來你們學校。”

 

我腦中的一根筋咔嚓斷了。

 

“你把我的信息告訴他了？”

 

媽媽驕傲說：“你們遲早會結婚，他早晚會來看你的。”

 

我惡聲惡氣：“我不會見他。”

 

爸爸拍了一下桌子：“那你別要生活費了。”

 

“白眼狼就該在外面餓S。”

 

剛好我不想和他們再有瓜葛。

 

“不要了。”

 

“你那仨瓜倆棗，我不要了。”

 

不等爸爸出聲罵我，我掛斷了電話，把這個號碼也拉入了黑名單。

 

9

 

趁著過年同學們都回家了，我在學校附近做兼職。

 

攢下學期的生活費。

 

兼職的伙食條件比家裡還好。

 

回村後，每天吃的都是同一個菜。

 

並且還不能洗澡，爸爸會怪我浪費水電。

 

我戴著手套洗碗，心裡突然踏實了一些。

 

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生活就好。

 

餓不S，也不用和爸媽糾纏。

 

工作第三天，我收到媽媽發來的消息。

 

劉嘉陽來我們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