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我終究心懷僥幸，我自私又矛盾，可我真的渴望這般安定的生活。

所以我半真半假，輕描淡寫地欺騙著他。

 

可上天像是在捉弄我，朝陽又回來了。

 

虛假的面具就在她手中，扯不扯下全憑她的心意。

 

我忍受不了。

 

所以，該了斷了。

 

冷靜下來後，我翻出從前被我藏在箱底的和離書，敲開聞疏的房門。

 

沉默幾秒，他到底給我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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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他溫聲問：「怎麼了？」

 

窗外風聲簌簌，我看向他道：「聞疏，我們和離吧。」

 

空氣似乎都在一瞬間凝滯，他微微瞪大瞳孔，怔愣兩三秒，然後有些僵硬勾起唇角：「你累了嗎？」

 

「我是認真的，我想了很久。在你失憶前就想好了，不是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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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順暢暢講了始末，我的陰險，我的計劃，都明明白白攤在他面前。

 

最後，我笑笑，道：「你知道嗎，我最討厭我自己裝出的這幅溫柔端莊的樣子。」

 

「可當我作出這模樣時，所有的利益和贊美都向我傾斜。」

 

「我想母親概括的確實精準，我跟她一樣爛透了，陰險自私，冷漠善偽。」

 

痛痛快快說完最後一句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不用揚起標準的笑，不用溫柔小意地揣測每一句話，不用退讓妥協。

 

來之前我想我是要哭的，流幾滴眼淚好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可惡。

 

可我竟是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因為我終於能坦然地告訴自己：「我本來就爛透了。」

 

聞疏微微笑出聲，眉眼彎彎，看到疑惑看向他的我，溫聲道：「你把自己說的那麼不堪，為什麼會覺得我是好人？」

 

他慢條斯理道：「若是說我做的都是好事，那你做過多少惡事？世上有多少人能保證自己不犯錯？」

 

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道：「我想你該對自己自信些的，煙宜。我喜歡你的才情，喜歡你談話間透露出的遠見和野心，喜歡你偶爾的懶惰，喜歡你笑時彎起的眼睛，我喜歡你有很多很多理由。」

 

「我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但我和你相處時的感受不會作假。你沒跟我講過這件事，我依舊能感受到對你的的喜歡，是單單對你這個人。」

 

「我也相信，從前我也不會因為恩情就將終身大事隨意許諾出去，我或許會向聖上求見，或許會找好友幫忙，或許會去親自找那人談說。這其中肯定也有我自己的私心。」他眉眼溫和下來，帶點笑意：「朝陽公主對我有恩情，我自然盡所能報答，但我想，其中應該不包括以身相許這一條，那都是話本中的故事。」

 

「我想我從前做得太差，才讓你如此惶恐不安，但請你相信，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自己而已。」

 

他悄悄扔掉和離書，輕輕環抱住我，嘆口氣：「不要再對自己這麼嚴苛了，如果哪天真的能變得自私一點就好了。」

 

我睜著眼睛，眨了下眼，恍然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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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迷迷糊糊的被哄好，我直到晚上才反應過來：「？」

 

話說，總感覺忘了什麼事情。

 

算了，應該不是大事。

 

……

 

聞疏聰明，在找到避開從前記憶的方法後學東西很快，又肯下功夫，加上大夫開的藥一直堅持在吃，頭疼之症緩解很多，更是速度驚人。

 

不過兩月餘，他就結束告假重新上朝，很是震驚了一些人。

 

遇到不知道的地方，就默默記，倒也無人看出異常。

 

聽聞他去找朝陽公主說清原委，讓其不要糾纏後，公主府中接連多日都是摔東西的聲音。

 

太醫說往後想起來的概率很小，他也不傷心，轉頭笑著安慰我：「就當重新活一次，別人想要這經歷都沒有。」

 

說著衝我眨眨眼：「還能重得夫人歡心～」

 

我生辰那天，大雨傾盆，流螢把窗外的花草搬回來些，水珠順著屋檐連成串般向下滑落。

 

聞疏鑽進廚房大半天，灰頭土臉端出一碗長壽面。

 

送給我一張地契，上頭赫然署著我的姓名，道：「我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什麼實實在在的辦法。隻能將這些給你，往後每月，攢到一定數目，就給你添間鋪子，都記在你名下。」

 

「這樣，便是往後我出了什麼意外或者S在你前頭，有人欺負你。也有底氣在這京城處不受委屈，有隻屬於自己的房子，鋪子，那是你的自己的家。」

 

我「撲哧」笑出聲：「哪有人咒自己早S的……」

 

笑著笑著，捂著臉，我眼尾沁出些眼淚，鼻頭酸酸的。

 

他慌了些神，輕輕抱住我，笑道：「好啦，我怎麼舍得S。要和你一起長命百歲。」

 

屋外雨聲漸響。

 

20

 

半年後，我生了一場重病，他嚇得快馬加鞭連夜趕回來。

 

紅血絲布滿眼眶，我睡得混混沌沌，府中人都在傳我快S了。

 

睜開眼睛時看到的聞疏眼中滿滿的紅血絲，總是笑著跟我說大夫說修養段時間就好的差不多了。

 

閉上眼睛昏睡時卻又朦朦朧朧聽到聞疏冷聲罵下人的聲音忽遠忽近。

 

我沒見聞疏哭過，每次清醒的時候他雖然看上去疲憊卻總是笑眯眯的，溫聲細語跟我聊些家常。

 

但某天半夜我睜開眼睛，終於沒有渾身酸痛，意識混沌。

 

喉嚨幹得發痒，卻又說不出什麼話，幹脆去斟了一杯冷茶。

 

睡在小塌上的聞疏驚醒，看著我，呆呆站起身，喚我：「煙宜。」

 

一杯茶水下肚，我總算感覺把那股痒勁壓下去，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問道：「怎麼了？」

 

他就站在那裡，痴痴看著我，淚流滿面。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太醫說，我撐不過兩天了，接下來狀態會越來越差，一整天都睡不醒。

 

父親甚至派人勸他趁早準備喪事，被他轟了出去。

 

他說：「我害怕又是一場夢，害怕我一動，一碰，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朝我笑的你就又消失了，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從天亮睡到天黑，又從天黑睡到天亮，一直一直睡，我怎麼叫都叫不醒。」

 

「還好是真的，不然我就是S了變成鬼都要去地府找你這個不遵守約定的混蛋。明明說好要一起長命百歲的。」

 

「你知不知道我快嚇S了。」

 

看著再次像個小媳婦一樣翻陳年舊賬嘀嘀咕咕又要哭的聞疏，我無聊的伸手去拿糕點。

 

「不行，忘了昨天晚上還跟我哎呦哎呦喊牙疼麼？就是蘭蘭太慣著你țű̂ₖ，每次都縱著你偷吃，我下次要好好說她！」他一下子不開始傷感，攔住我蠢蠢欲動的手，說教道。

 

我有些心虛的收回手，不服道：「我閨女不縱著我縱著誰？我就是吃一小塊……」

 

「一小塊也不行，你忘了上次……」 Ṭü₆

 

秋風刮過，泛黃的葉子飄飄蕩蕩，落地歸根。

 

21

 

聞疏視角番外：

 

初到京城的第二年，學府辦了ŧűₗ場茶宴，即是考制茶也是考詩詞造詣。

 

我不擅茶，雖隻詩詞得了勝，卻也高興。

 

制茶得勝者是個女子，她從從容容地抬眼，神情溫柔，但看那雙眼睛卻滿是冷意。

 

茶盞下墊著一張紙，隱隱透著字。

 

席宴結束時，夫子讓我們去幫忙收拾茶具，我翻過她那張紙，是一首小詩。

 

作詞精妙，令人拍案叫絕，真真是佳作。

 

如此佳作，居然被隨後當作墊紙, 我有些好奇，去問了那女子的名字。

 

同窗笑道：「那是江家小姐江煙宜, 京城有名的才女，性情溫柔，被不少貴夫人看好呢，聞兄竟不知麼？」

 

性情溫柔, 我想著那雙冷冷的眼睛和字裡行間顯露的氣勢, 彎起眼睛。

 

22

 

真是緣分，江小姐竟然就是小時候幫過我的人。

 

怪不得我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看怎麼歡喜。

 

雖然隻是被同門傳誇大了，說什麼是我心心念念來京城的唯一動力, 是我藏在心尖上的人……

 

但是看江小姐有些高興的樣子, 還是不說吧。

 

啊, 這麼一想, 確實是金玉良緣。

 

我不善言辭,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一般都是冷著一張臉, 看上去生人勿近。

 

但是怎麼辦, 江小姐好像就喜歡我這樣……

 

算了，那就一直冷著裝一下吧。

 

23

 

今天江小姐被江夫人罰跪了, 雨下的那麼大, 她就薄薄一件衣衫，旁邊丫鬟也沒有人勸。

 

我撞見她的時候, 她撐一把油紙傘，渾身湿漉漉的，看上去狼狽地不行, 眼神冷冰冰的，但整個人看上去都要碎了。

 

好堅強的江江，心疼。

 

24

 

江江又淋雨, 還哭了。

 

我還以為她不喜歡我，又心疼又開心～

 

老天爺還是對我很好的, 今天要給所有人好臉色。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 江江比之前親近我了。

 

壞消息，跳出來一個朝陽公主天天纏著我。

 

你沒長眼睛嗎？沒看到我頭上頂著人夫兩字嗎？你沒有家室我有啊！

 

為什麼這樣討厭的人偏偏是公主，我恨！我還得給她好臉色！

 

為什麼這樣包庇的人偏偏是皇帝, 我恨！我也得給他好臉色！

 

……

 

其實陛下還是聖明的，就是太後再住遠一點就更好了。

 

江江最近不開心, 等到這次事情解決完回去給她一個驚喜。

 

啦啦啦, 一直裝冷酷好累哦，好想一天到晚纏著江江貼貼～

 

怎麼就沒有一個合理的改變性格的方式呢, 哎, 真是的。

 

……

 

頭好痛，眼好花, 好想江江。

 

咱就是說, 老天爺你有的時候也不必如此靈驗，有沒有體面一點的方法。

 

我暈了，啊，救命。

 

江江, 好想你，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見你。

 

不能的話再最後說一次愛你。

 

我愛你，江煙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