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解釋：「這張照片拍的重點看似是窗外，但是其實將這家餐廳的布局拍進去了。」

「這表明了地點。」

「然後這張圖左邊，桌旁的酒也入鏡了。」

「這種酒隻有尊享餐才配的。」

「這就是我之前所說的，let』s 細節。」

大小姐整個人肅然起敬，又問：「那你的配文又是什麼意思？」

我的配文是汪曾祺的《四方食事》中的一句話。

【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都去嘗嘗，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如此。】

「通過男神的社交媒體可以看到他熱愛多元文化特別是西方。」

「並且常常發表一些讀書的感悟。」

「這個配文不僅表明了你愛好讀書，而且從食物多元推及至文化多元。」

我將圖文編輯好，點擊發送。

半小時後，大小姐的手機彈出一條消息。

【特別關心】男神贊了你的內容。

大小姐眼睛唰的一下瞪大，將這個消息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然後拍了拍我的肩：「做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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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你 1w。」

6

大小姐花了三天的時間背熟了我給她整理的文檔。

其中涵蓋了必要的地名英文版，法餐北歐餐的經典和小眾菜名以及不同的搭配。

各種小眾名貴酒的英文名，以及它們的產地和酒莊。

還有必不可少的品酒內行詞匯以及私人見解的通用模板。

所謂裝逼的要訣，就是通過挑刺顯示自己的口味挑剔。

通過中夾英顯示自己的國際範。

再通過各種正常人聽不懂的詞匯顯示自己深厚的認識度。

我帶大小姐來到了私人書坊。

通過對男神社交媒體的研究，他獨愛歐美哲學派和意識流派別的名家小眾著作。

時不時讀到興頭發表一下對書籍與人生的感悟。

再配上自己參加一些小眾交流會的照片。

打蛇打七寸，要想引起男神的興趣，就要從他的愛好猛攻。

「我最近看的文學作品？」

大小姐思索了片刻：「某棠的算嗎？」

我強調：「要高雅！高雅！」

大小姐沉默了會：「那···四大名著？我小時候看過電視劇。」

···好吧，大小姐的人生在高中後就徹底不需要努力了。

估計也沒怎麼吃過讀書的苦。

我嘆了口氣：「過於大眾化。」

裝逼最需要的是什麼？

是小眾！

我將書架上的歐美原版書籍全部搜羅起來。

擺到了大小姐的面前。

「這是薩特的《存在與虛無》。」

「這本是伽達默爾的《真理與方法》。」

「這本是利科的《解釋與衝突》。」

「···」

大小姐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多？還都這麼厚？」

「而且一聽名字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看的。」

「怎麼可能看得完？」

我眨了眨眼睛：「不不不，你隻需要記住作者生平和書名。」

「再挑幾句裡面的句子記住就好了。」

說罷，我將大小姐擺拍幾張看書照片修圖好。

又附上了替大小姐寫的讀書摘要和思維圖。

大小姐的帝王綠手镯也肯定要出鏡。

也不能忘了露一截高定老錢羊毛衫的袖子。

配文赫爾曼·黑塞的名句。

【世界上任何書籍都不能帶給你好運，但是它們能讓你悄悄成為你自己。】

當然，一定要是英文原句的。

點擊發送。

十分鍾後，男神彈出消息：「很高興你也喜歡哲學並有自己的見解。」

「我很喜歡薩特存在先於本質的觀點。」

「也許下個月回國，我們可以聊聊？」

大小姐面露欣喜，對著聊天界面編輯又刪除，最後發到。

「好啊，不見不散。」

發完後，又看著聊天記錄欣賞了好幾遍，樂得笑出聲來。

等興奮期過了，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那如果和他聊天被發現了怎麼辦？」

我微微一笑：「記住作者生平和主要觀點，看一些類似 5 分鍾讀完 xxx 的視頻。」

「然後到時候聊天，張口閉口就要提物自體、表象、絕對精神、意志、唯名論。」

「三句話不離懷疑主義、虛無主義、存在主義和解構主義。」

「實在撐不住了，就聊你在旅行中遇到的風土人情，描述大小姐你遇到的平民百姓小人物。」

「讓他覺得你雖然物質優渥，但是精神富足又悲天憫人。」

7

大小姐花了五天的時間背了這些哲學家的生平和觀點。

在整個人都要陷入知識的深淵巨口中時，我帶她開始了後續的改造。

瑜伽和芭蕾要擺拍的，男神喜歡優雅的女性。

但是大小姐的身體過於僵硬，於是在精心修好圖後，我配文。

【我回教室探望我的老師們了，我發現教室裡在我離開以後掛起了我的照片。】

【芭蕾舞我對不起你。】

不要小看這短短兩句話。

第二句話用自嘲的口吻解釋了為何大小姐的動作看起來生疏。

第一句話則表明了大小姐從小開始學習芭蕾，間接否認了大小姐暴發戶的傳聞。

果然，男神發來了消息。

「沒想到你以前小時候還學過芭蕾呀？初中的時候你竟然沒和我提起過。」

大小姐十分上道：「哎呀，那個時候我父親總是讓我不要過於展示自己的才能。」

「畢竟低調務實的家風是我們家族一直以來非常重視的。」

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鼓掌。

進步神速，完全學到了精髓啊。

男神顯然也聽出了話中之意：「那你當時真的很低調诶，作為你的前桌我都完全不知情。」

「出國後還信了朋友的話，以為你們家是幾年前通過煤礦和地產行業站穩腳跟的。」

「看來我要和你學習啦，小江同學。」

大小姐幾乎要蹦了起來。

此戰收獲巨大，也扭轉了男神對她暴發戶的影響。

「太棒...」大小姐抓起我的手與我拍掌，嘴裡的話喊到一半，又硬生生卡住。

然後道：「bravo!」

「小唐，獎金翻倍。」

8

改造計劃的第 25 天，大小姐已經成功實現了網絡轉型。

以前在她視頻下說她土、暴發戶的網友們通通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眾的。

【你的生活我的夢】

【美好的一生從投胎開始】

【大小姐這輩子吃得最多的苦應該是冰美式了吧】

當然，他們不知道，大小姐喝不慣冰美式。

同時，大小姐也和男神有了極大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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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也會時不時發一下生活中的照片分享給大小姐。

大小姐也從讓我手把手教她回復變成了自己參考數個文檔回復。

這一天，大小姐收到了林家二女兒的晚宴邀請。

「我搬來這裡好幾年，她們沒有主動找過我私人聚餐。」

「雖然我也懶得理她們，一個個家產沒我父親一半多，裝得倒是起勁。」

「圈子不大，規矩不小。」

大小姐翻了個白眼，問我。

「小唐，你覺得我要去嗎？」

我點了點頭：「當做提前演戲吧。」

「把這些天訓練的成果展示一下。」

「加油，大小姐你一定會閃耀全場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大小姐摘下墨鏡，板起臉看著我：「你這話，該不會打算留我一個人去晚宴吧？」

我有些疑惑：「啊？難道不是嗎？」

「這種晚宴都是邀請制，我去不合適吧？」

回應我的是大小姐的一聲冷笑。

「姓林的譜倒是擺得大，慣會扒高踩低。」

「但是你是我今晚要帶的女伴，是我的人。」

說罷，她將我推到了一旁的試衣間裡。

「前幾天你不是帶我去買衣服改造形象嘛，我看有幾套蠻適合你的，就順手買了。」

「你今天不穿，那我豈不是白買了，隻好扔掉嘍。」

9

晚宴的別墅就位於離外灘不遠的地方。

等我和大小姐到達時，別墅裡的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圈子裡的千金名媛手端著紅酒杯三五成群互相寒暄。

這是絕好的交際所。

林千金一看大小姐來了，便端著高腳杯緩步向大小姐走來。

「江小姐，你終於來了。」

「真的，我和我的朋友都特別好奇，你最近的風格怎麼像變了個人一樣。」

「我記得你以前...額...怎麼說呢，你以前的風格...」

林千金掩嘴笑了一下。

將這場平平無奇的寒暄上升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

大小姐隔著墨鏡翻了個白眼，然後施施然取下了眼鏡。

「因為我足夠有錢啊。」

「我的風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我咳了一聲。

大小姐帶著不爽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最後放棄了抵抗。

開始老老實實地裝：「保持之前的風格沒什麼不好，但是現在的低調和自律對我來說更加舒心自在。」

「就像我去年冬天散心去的 Manchester（曼徹斯特）和 Tanzannia（坦桑尼亞），不論是 human art（人文藝術）還是自然風光，都令人放松。」

林千金一噎，幹笑一聲。

「呵呵，江小姐說得有道理，是我唐突了。」

但是很顯然她並沒有善罷甘休。

晚宴上，侍者給每個人上好菜後，林千金指著大小姐面前的小牛腦道：「記得前不久在江小姐的朋友圈看到過這道菜。」

「於是我特地叫主廚在晚宴上做了這道菜。」

「江小姐看看合不合胃口。」

大小姐用刀叉切了一小塊小牛腦。

蘸了蘸下面的魚子醬，送入了口中。

「還可以。」

她冷冷回了句。

林千金聽聞，甜甜地笑了一下：「江姐姐喜歡就好。」

說罷，她也作優雅精致狀品嘗了一下塊。

隨即立馬變了臉色，看向了一旁的侍者。

帶著輕慢語調開了口。

「怎麼回事？」「這魚子醬···顏色不對，光澤不對，口感也沒有在法國時我吃得正宗。」

「騙騙不懂行的還可以。」

句句有所指。

周圍的名媛小姐也露出了看戲的表情。

「呵。」

大小姐低聲對我說：「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

說罷，大小姐輕飄飄瞥了林千金一眼。

「這魚子醬的顏色是淡灰色，剛才林小姐說顏色不對，大概是因為你認為正宗魚子醬應該是灰棕色並有黑金色光澤。」

「但是這隻是 Oscietra 鲟魚和 Sevruga 鲟魚的魚子特徵，他們一個 12 歲取卵，一個 7 歲取卵。」

「可是還有被譽為「裡海珍珠」Beluga 鲟魚的魚子，這種鲟魚要超過 60 歲才可制成魚子醬，魚子顏色由淡灰色到灰黑色都有。」

「所以林小姐剛才那句話未免以偏概全了。」

林千金臉一黑。

站起來就想要回懟，但是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懟。

畢竟我的 100 道法餐裝逼語錄是專業的。

不要拿你的愛好挑戰我作為虛假炫富博主的職業。

隻好訕訕然地愣在原地。

周圍的名媛千金們也沒有料到這個走向。

但是不妨礙好事者掩面偷笑和身邊的好友蛐蛐。

大小姐正沉浸在裝了個大的喜悅中。

在這場不見硝煙的裝逼戰爭中，她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巨大勝利。

這時，大小姐的手機突然亮起。

是男神給她發來的航班消息。

隨即，男神的一個電話打來。

大小姐立馬接起電話，離開了宴席。

走到了院外。

我則坐在座位上專心地埋頭幹飯。

突然一個人影來到了我身邊。

「喂，其實這場宴會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你的手上那個平安環編繩，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就是那個被打假的博主吧？」

10

林千金露出仿佛不帶攻擊性的笑容，對我說。

「姓江的讓你跟在她身邊，該不是讓你一個騙子教她如何假扮真千金吧。」

「她一個在小地方讀書，父親做煤礦起家，後來撞了大運乘上了房地產東方的暴發戶女兒，還在我面前裝上了。」

「你們兩個騙子，還真是跳梁小醜啊。」

我將戴著編繩的手往裡縮了縮。

「抱歉林小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江小姐是一個很可愛的人，而且誰祖上三代以前不是農民？」

「難道當年打倒封建餘孽把你們遺漏了？」

林千金面色黑了幾分。

那一貫的微笑也維持不住。

「騙子，要不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你的賬號被封了，現在一定很缺錢吧？」

「之前不是有件事情很火嗎？打了一個人，賠了 209 萬。」

「這就是我們和你們的不同。」

「你今天，在這裡，承認自己是這個騙子。」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跪下來求我，我給你 15W。」

「15w 夠買好幾次你的精神勞損了吧。」

15w 意味著什麼？

也許對於這些千金來說，連一個包的價格都算不上。

隻是她們用來找樂子的花銷。

但 15w 也可以是我租的全租房隔壁那個撿廢品的老太太 10 年的收入。

對我來言，是可以覆蓋奶奶住院所有開銷的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