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人和我年紀相仿，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看著下面湍急的流水小聲開口：「我打算跳下去。」

他的聲音很沙啞，似乎是剛剛哭過。

我嚇了一跳，緊緊抓著他的手。

「你千萬別跳啊，這附近就我們兩個人，我要是報警的話，警察會把我列為第一嫌疑人！」

最重要的是我明天還得考試，壓根沒時間去做筆錄。

「沒關系，你可以不報警，沒有人在乎我的生死，就算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誰說的，至少現在我很在乎，你跳下去汙染河流，環境質檢員也會在乎，還有……」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勸，畢竟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跳河。

萬一他就是被他爸媽壓迫才跳的呢，我要是提起，豈不是故意戳他傷口。

最後思索再三，我將唯一的烤腸遞給他。

「吃點東西吧，就算真要上路也吃飽再說。」

他猶豫很久，還是朝我伸出手，小聲說了謝謝。

還真吃啊，我就這一根。

心裡崩潰，我還是把我唯一的烤腸遞出去。

昏暗的月色下，他戴著鴨舌帽，我看不清他的臉，卻注意到他嘴角的淤青，還在往外滲著血跡。

「後來在我巧舌如簧苦心勸說之下，他終於打消了跳河的念頭，我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當時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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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十年過去了，這座橋翻修過無數次，我已經沒法判斷出具體的位置。

但想起這件事情，我還是得意揚揚。

和秦昱澤講完這個故事，他卻一直呆愣在原地。

「你怎麼不說話？」

秦昱澤低頭看我，晚風吹亂他的頭發，我看著他精巧的下巴，記憶突然重疊。

他看著我眼角突然落下淚水。

下一秒，他俯身捂住我，帶著苦澀淚水的吻，包含著無限的情愫。

我仿佛被拽進十年前的那個冬夜，那個受傷的人，對世界太失望，打算一死了之。Ŧú₅

將他從河邊拽回的那一刻，我感受生命在重新生長。

這一吻，也讓感情瘋長，有株萌芽在心裡破土肆意生長。

「那根烤腸，味道很好。」

秦昱澤輕輕松開我，滾落在我臉上的淚珠被他輕輕拂去。

我看著他的眼眸，裡面是我的倒影。

「送我到醫院的人是你嗎？」

熟悉的薄荷香味，多年前送我去醫院的人，也有同樣的香味。

「是。」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甚至沒有好好感謝他。

「不需要感謝我，因為你也曾經將我從深淵中拽出來。」

10

回去的路上，我問起秦昱澤怎麼會成為秦家的養子。

他明顯步伐一僵，擠出個苦笑。

「我爸是他的司機，那個雨天，他執意要去見客戶，路上發生車禍，我爸為了保他，調轉車頭，他隻受了輕傷，我爸當場就死了。」

秦昱澤的母親知道這個消息傷心欲絕，本來身體就不好，驚聞噩耗，倒下去就再也沒起來。

於是秦昱澤就被首富收養。

但為了讓秦淮煦心裡好受些，首富從不關心秦昱澤。

他和原來的生活也沒什麼區別，住在保姆房裡，什麼都需要自己動手。

秦淮煦還會時不時拿他當作發泄對象。

「已經習慣了渾身是傷，問起來就說是我自己摔傷的，把我從樓梯口推下去，把我摁在泳池裡，那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反抗。」

因為反抗的後果太嚴重，秦昱澤隻能逆來順受。

「長大後，隻想逃，但我更想找到你，用一個更好的身份出現在你面前。」

秦昱澤輕笑著，和我十指相扣。

「不要丟下我好嗎？我隻有你了。」

他靠近我，蜷下腰，腦袋埋在我頸窩裡蹭了蹭。

「算我求你。」

我心髒狂跳，知道自己算是徹底被拿捏了。

秦昱澤比我想象中還要黏人，就算在同一個公司裡工作，他上班時間也是消息不停。

每次我想拿起手機摸摸魚的時候都能看到他給我發的消息。

公司安排他去出差，這人更是能分離焦慮到離開前一晚一個人在被窩裡掉眼淚。

秦淮煦的事情在網上不斷發酵，有人扒出他各種黑歷史。

公司的形象越來越差，氣得首富直接來公司把人給罵了一頓。

為了挽救這種頹勢，首富聯系了傳媒業龍頭企業，希望能幫忙控制下輿論。

來的人是老板的女兒，沒想到的是，她在電梯裡驚鴻一瞥就看上了秦昱澤。

當天下午，這個八卦就傳遍了整個公司。

因為大小姐聽說了秦昱澤的身份，當即要求他甩了我，並和自己在一起。

秦昱澤語出驚人。

「你的大腦是擺設嗎？這麼沒腦子的話也說得出口。」

大小姐從沒聽過這種話，氣得直接在公司裡對秦昱澤破口大罵。

秦昱澤直接報警把人帶走了。

於是等首富準備和人談事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被帶到派出所了。

臨近下班前，一個男人敲響我們辦公室的門。

「葉小姐，我們秦董事長想見你。」

我跟著來到頂樓的會議室。

偌大的會議室裡，隻坐著首富一個人，氣氛壓抑得可怕。

自從知道秦昱澤年幼時的遭遇後，我突然覺得首富和善的外表全是偽裝。

「之前你救了我，我一直沒有好好感謝你，股份確實沒法給你，不過……」

他直接推過來一張支票。

「錢還是沒問題的，我聽說你工作能力不錯，正好公司有一個公費留學的機會，你要不要嘗試一下。」

11

這是要讓我拿著錢滾蛋啊。

首富輕點桌上的支票，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開口：「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談戀愛嘛，玩玩就可以了，現在公司看中你。」

「這件事情秦昱澤知道嗎？」

他的笑意立馬消散，我看著桌上的支票，才五十萬啊。

小說裡不都是五百萬起步嗎？怎麼首富這麼摳啊。

「你是覺得秦昱澤會一直愛你嗎？我承認他或許是對你上頭了，但是這孩子我清楚，他很快就會冷靜下來。」

「您該不會想讓他去聯姻吧。」

就為了給秦淮煦做的事情擦屁股。

「這孩子從不會忤逆我的話。」

隻是下一秒秦昱澤就推開了辦公室。

「隻可惜這次要讓你失望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是讓你請陸小姐吃飯賠禮道歉嗎？」

「不想去，我直接和她說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她，還告訴她我和我女朋友關系很好，不打算分開，陸小姐大為感動，說以後絕對不會和我們公司合作。」

首富氣得直發抖，捂著胸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趕緊在旁邊補刀。

「您可千萬注意身體，主要這次我不一定會救你去醫院。」

「你們……秦昱澤，你別忘了現在的一切是誰給你的，沒了我，你什麼都不是！」

秦昱澤直摘下了身上的工牌放在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好好好，我真是白養你這麼久了！」

「這些年秦淮煦對我做過什麼，您心裡也清楚。」

秦昱澤帶著我離開公司。

上車時，我還惦記著那張支票。

「好歹也是五十萬，我們可以先假裝分手，先把錢收下，讓資本家也嘗嘗人心險惡！」

話音剛落，秦昱澤就掐住我的臉。

「難道我不比五十萬值錢？」

第二天，我的銀行卡就到賬一百萬，秦昱澤西裝革履在鏡子前打領帶。

「你給我轉的錢？」

「讓你知道，我能為你創造很多五十萬。」

他在唇下落下一吻，就起身離開。

原來他早就為自己想好了退路，難怪能走得這麼硬氣。

秦昱澤主動離職，我自然也逃不掉。

沒多久被解僱。

不過能拿到一筆可觀的離職補償金還是不錯的。

尤其我早就找好了下家，原本都要自己主動提離職了。

沒想到上好的機會就這麼送上門。

高興得我立馬去雍和宮還願。

秦昱澤自己創立了公司，準備大展拳腳，我也很快去新公司報道。

新公司氣氛融洽，午間大家一起談論八卦時，突然聊到了秦淮煦的名字。

「好好的人啊，就這麼出事了。」

「誰出事了？」

我立馬把耳朵湊過去。

「秦家那位太子爺，之前不是潛規則實習生嗎？對方生下一個孩子，後來一直糾纏不休，現在又想把孩子要回去，但沒打算對女方負責，去搶孩子的路上發生了車禍，估計下輩子隻能坐輪椅了。」

我不由唏噓，下一秒突然有人曝出更大的新聞。

「他爸秦董事長好像得知這個消息，沒堅持住，心髒病發，也走了。」

一個個重磅消息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點開了曾經公司的官網，入眼就是黑白的界面，和碩大的【讣告】二字。

短短半年的時間，意外突如其來，誰都無法反應。

但說到底我終究隻是看客，隻能和其他人一樣，將這件事情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秦昱澤給我發來消息，問我晚上想吃什麼。

我立馬抱著手機開始點菜。

說到底，他們的事情已經與我無關。

我隻需要珍惜我身邊的人。

僅此而已。

番外：秦昱澤

已經習慣不反抗，不還手。

因為知道這些都是無用功。

沒人會出手幫自己，秦淮煦的話還會時常在耳邊響起。

「你爸就是我家的司機，要不是你爸死了，你能有機會住在我家？你還真是幸運啊，死了一個爸，馬上就能換一個新的。

「我爸可比你爸有錢多了！」

明明他隻是想要自己的父親。

偷偷養在院子裡的小狗，是秦昱澤唯一的朋友。

是父母都去世後，唯一聽他說話的生物。

秦淮煦最近中意的女生突然給秦昱澤遞了一份情書。

等秦昱澤回家時，就發現自己的房間一片狼藉，牆壁上塗鴉著各種侮辱的詞匯, 被子被澆上不明液體，還在散發著腥臭味。

秦淮煦就站在樓上居高臨下看著他。

「是我做的, 你能拿我怎麼樣？」

他的一次次忍耐似乎也沒有換來好結局。

最後那隻小狗也死了。

他在院子裡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最後在被窩裡找到被剝下來的皮。

秦淮煦的聲音就從身後響起。

「喜歡嗎？我送你的禮物，對了，今晚的湯味道不錯吧, 可惜那隻狗太瘦了，隻能燉這麼一小碗，我大方，都給你吃了。」

惡心感蔓延全身, 秦昱澤用盡全身力氣揮舞拳頭和他廝打在一起。

在黑夜, 他帶著一身傷獨自離開秦家。

就站在江邊，隻要跳下去, 一切都結束了。

他閉上眼睛，感受風吹過自己的身體，重心即將下墜之際, 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他不可避免地心一顫。

「你看什麼呢？給我也看看。」

「我跳河。」

是一個女孩子，穿著校服，一隻手還捏著烤腸, 聽到他要跳河眼睛都瞪大了, 開始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就連她一直捏著手裡的烤腸都送給了他。

「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你不想去嘗嘗嗎？我聽說開春時路邊會開很漂亮的花，你看過嗎？是什麼顏色的。」

她和他說了很多, 最後趁他不注意，居然把他給拽回來了。

他也不知道看起來這樣瘦小的女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們倒在路邊，她累得氣喘籲籲，嘴裡還在絮叨個不停。

「冬天的水肯定很冷, 不如你再等等吧，等到春天水暖和一些, 順便看看春天的花。」

她的話鑽進他的耳朵裡, 像一縷暖陽, 他貧瘠的心終於感受到一絲光明。

成年後，秦家想把他送出國, 或許是存了以後不再見面的心思。

他在國外拼命時，會想起她的話。

卻沒想過再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她暈倒在路邊, 拯救者和被拯救者換了身份。

他應該等他醒來的, 可是因為長期在國外營養不良作息混亂, 他的身體消瘦得可怕，樣子算不上好看。

這次回國是因為在國外上學時, 積極幫著處理分公司的事務。

估計是發現了他的能力，他被允許回國, 秦淮煦還在花天酒地，實在氣不過, 拿酒瓶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他臉上還有傷。

如果可以, 他希望能用更好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

他動用了所有資源, 窺伺著她的行蹤。

打卡她去過的餐廳，看她看過的風景。

等他變得更好，變得更優秀, 他再光明正大站在她身邊。

他匆匆離開，為她留下一束花。

答應過的，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