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敵國少將軍喜歡我，我不喜歡他。

準確地來說，敵國少將軍喜歡的並非是我，他喜歡的是我朝的靖陽公主，而我隻是靖陽公主的替身。

事情是這樣的。兩國交戰，我們這邊輸了，和談的時候，敵國的少將軍提出要娶靖陽公主，否則免談。

靖陽公主天姿國色，美名遠揚，敵國少將軍心悅她，這一點都不讓人意外。但靖陽公主不想嫁給一個把自己的母國打成篩子的莽夫，不僅公主不想嫁，權傾朝野的柳丞相也不想公主嫁過去。因為公主和丞相是兩情相悅的一對，這是舉國皆知的事。

但如果公主不嫁，我朝可能再遭戰火，因為敵國少將軍實在太能打了。

敵國少將軍名叫李傲英。

李傲英有多能打，這麼說吧——他打仗完全不用腦子，但他從未輸過。

坊間曾流傳過一個段子，說某個小國的國主曾去廟裏問菩薩，如何能快速擁有百萬大軍，菩薩讓他去綁架李傲英。

既然李傲英恐怖如斯，那麼有什麼辦法不讓靖陽公主嫁過去嗎？

有。答案就是我。

我是峫族人，峫族又被稱“影子族”，因為我族精通易容術，不僅能復刻外形，連聲音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以假亂真。歷史上發生過不少峫族人冒充他人取而代之的醜聞，因此世人多不待見峫族，峫族至今也被滅得差不多了，零星地散落在各國。

我年少時流落街頭，幸得柳家收養，柳丞相知我是峫族，卻從未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反而教我讀書識字，如兄如父。

所以當柳丞相讓我冒充靖陽公主嫁給李傲英時，我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

柳丞相還給了我一個秘密任務——暗殺李傲英。

他說，李傲英一死，我朝就有機會反攻。

……

Advertisement

……

洞房花燭夜，我藏了把匕首在身，靜靜地坐在婚床上等李傲英。

沒多久，李傲英就推門進來了。

“嗐！都怪我那些哥們兒，非要拉著喝，不然我早來你這兒了！”

“還說要來鬧洞房哈哈哈，誰敢鬧頭都給他擰掉！”

我隔著紅頭紗，看見他朝我一步步地走來，挨著坐到我身邊，我不由地拽緊了衣袖。

傳說中李傲英殺人成性，兇殘暴虐，萬我刺殺一失敗了，他會把我的頭給擰掉嗎？

我瞧見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來回地摩擦，同時聽見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那、那我現在掀你的頭紗咯。”

他抬起的手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膝蓋上還留著些淺淺的汗印子。

寬大厚實的手朝我一點一點的靠近，小心翼翼地撩起我的頭紗。

在看到他臉的那一瞬間，我不禁呼吸一滯。

我曾根據他的種種傳聞想像過他的模樣。我想像過他是燕頷虎須，粗鄙狂野，我想像過他是豹頭環眼，窮兇極惡，甚至想像過他是青面獠牙，觸目驚心。

但完全沒有想像過——他是一個明朗又充滿朝氣的青年。

雙目清亮，想浸潤清晨的露水一樣，臉頰紅撲撲的，如初春的朝霞一般，尤其是笑起來時露出的兩顆小虎牙，顯得他天真無邪，人畜無害。

“我終於娶到你了。”他說。

我猛然回過神來，提醒自己不能放鬆警惕，不管他長得怎麼樣，他都是李傲英，必須死！

“雖然你長得我和想像有些出入，但還是很好看。

”

在他自說自話的時候，我悄無聲息地摸向袖子裏的匕首。

“你知道我是誰嗎？”

都穿新郎服了你不是李傲英是誰，還用問嗎。

他轉身去床頭不知找些什麼：“給你看樣寶貝……”

我趁機拔出匕首，不料他突然回頭。

他驚愕地看著我：“你拿刀做什麼？”

完了，我暴露了，我的頭要被擰掉了。

“你、你別碰我！不然我死給你看！”我急中生智地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李傲英顯然被我唬住了：“我倆都成婚了，你不讓我碰你還想讓誰碰啊？！”

“我是被迫嫁來的！你就算得到我的心也不得到我的身體，啊不對！身心你都不別想得到！”

“操！”李傲英大吼一聲，“嫁給老子你還被迫！知道多少姑娘爭著嫁給我嗎！”

“反正，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你！”

“不喜歡就拉倒！你以為老子多稀罕你！”

我倆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會兒，最後李傲英狂躁地抓了抓頭發，罵道：“老子不碰你！不碰你！滿意了嗎！”

“嗯……”我緩緩地放下匕首。

這算是蒙混過關了吧。

“哼！”李傲英抱起一隻枕頭往外走去。

“你去哪？！”

李傲英回頭憤然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嘭”地一下摔門而去，整扇門都脫落到地上。

第一次行刺雖然失敗，但沒關系，還有機會。

……

……

次日，我去拜見公婆的時候，李家一家都在廳堂上。

李傲英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他的上頭還我六個姐姐，六個姐姐都成了婚，各自拖家帶口的。

我是第一次見這麼一大家子人，有些不自在，但他們見我，卻好似一見如故，親切自然。

三姐姐的那個大兒子見了我，直指著我笑問李傲英道：“小舅舅，她就是你從小喜歡的那個姑娘嗎？”

從小？李傲英從小就喜歡靖陽公主了嗎？

我暗暗地看向李傲英。

隻見李傲英紅了耳朵，急促地咳嗽幾聲，斥責三姐姐的大兒子道：“你個小屁孩胡說八道什麼！”

“兒子，你小舅舅害羞呢。”三姐夫拍著自家兒子的腦袋道。

李傲英臉紅脖子粗地大聲嚷嚷自己沒有害羞，反倒惹得哄堂大笑。

我給李夫人敬茶的時候，李夫人小聲地笑著對我說：“我這兒子有些缺心眼，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多擔待些，他是真地很喜歡你。希望你們以後好好相處，恩恩愛愛。”

他喜歡的是真正的公主，不是我這個假冒的。

我可不能因為他喜歡“我”就動搖，我是答應了柳丞相要殺李傲英的，我一定要做到。

……

……

基於第一次暗殺失敗的經驗，我決定這回下毒殺他。

李傲英平時是睡我寢室對面的書房，白天沒事幹的時候他也經常待在書房，拿著筆不知在冊子上寫什麼。

這日，我端了一碗下了砒霜冰糖雪梨湯去書房找他。

他一見我，便慌慌張張地把他正在寫的冊子收進桌底的櫃子。

“你來幹嘛！”他沒好氣地道。

“我、我做了一碗冰糖雪梨湯，你要不要嘗嘗？”

他瞬間兩眼放光：“你為我做的！？”但很快又把臉繃回去，“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果然還是不行嗎。

“哦……”

我轉身準備走的時候，李傲英去突然站起來，一把端走那碗冰糖雪梨湯。

“雖然我不原諒你，但看在這是我最喜歡的冰糖雪梨湯的份上，我可以稍微不那麼生氣。”他道。

“那、那你慢慢喝。”我心虛地跑開了。

畢竟是第一次殺人，我心底還是很害怕的，況且我與李傲英無仇無怨。

我隻能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

李傲英在戰場上殺人無數，他該死。

這是我欠柳丞相的恩情，他必須死。

過了好一會兒，我都沒有聽見書房傳來動靜。

已經死了嗎？

我繞到書房的後面，悄悄地打開書房的後窗去觀看裏面的人。

李傲英還是活生生的李傲英，那碗冰糖雪梨湯他還沒喝，不知道為什麼，本應著急的我卻松了一口氣。

我繼續扒著後窗看他什麼時候喝。

然而他一直沒有喝，他像觀賞什麼稀世珍寶似的盯著那碗湯，聞來聞去就是不喝，還時不時地傻笑。

忽然，四姐姐家的小侄子跑進了書房，奶聲奶氣地喊：“小舅舅，小舅舅陪我玩。”

李傲英頭都不抬一下：“一邊兒去，小舅舅不得空。”

小侄子屁顛屁顛地來到李傲英身邊，順著李傲英的目光看到那碗湯：“小舅舅，這是什麼呀？”

“這是你舅媽特地給我做的冰糖雪梨湯。”李傲英神氣地道。

“哇！”小外甥滿目放光，伸手去捧那碗湯，“我也想喝！”

不行啊！！！有毒啊！

“不行！”李傲英搶先一步捧走那碗湯。

我大大地舒了口氣。幸好，幸好……

但我的心上始終好像有塊石頭壓著，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緊張了。

“我都沒捨得喝，你喝什麼！”李傲英對小外甥道。

“就喝一口嘛，一口嘛。”

舅甥倆爭來搶去，你拉我扯的，最後“哐啷”一下——湯被打翻了，我心上的是石頭也像那隻被打翻的碗一樣，碎了。

李傲英愣了一下，隨即怒紅了臉，把小外甥提溜起來，狂打他的屁股，那響亮的巴掌聲充斥整間書房，我聽著都覺得屁股疼。

小外甥不出意外地疼得大哭起來。

我看不下去了，便跑進書房把小外甥從李傲英的魔掌下抱走，哄著小外甥道：“不哭，不哭了哈……”

“舅媽，小舅舅欺負我。”小侄子稀裏嘩啦地哭著道。

“誰讓你這小屁孩打翻我的湯！”李傲英吼道。

被他這麼一吼，小外甥哭得更淒慘了。

“你跟個小孩子較什麼勁啊。”我刮了李傲英一眼，繼續哄著小外甥道：“廚房的鍋裏還有冰糖雪梨湯，嬸嬸帶你去喝好不好？”

廚房裏的那些是沒有下砒霜的。

小外甥收斂哭聲點點頭，又指了一下李傲英，對我說：“不給小舅舅喝！”

“好好好，不給不給。”我順著小外甥說道。

李傲英：“爺還不稀罕呢！”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跟著我和小外甥到了廚房。

我給小外甥盛了一大碗冰糖雪梨湯，小外甥了喝了一口，眉頭立即皺起來，搖搖頭說好難喝。

“給你喝還那麼多廢話！”

李傲英揚手要打他，小外甥趕緊放下冰糖雪梨湯跑走了。

我嘗了一口那碗冰糖雪梨湯，甜過頭了，甜得我懷疑人生。

“你幹嘛？”

“倒掉啊，我糖放太多了。”

“糟踐東西！給我！”

我看著李傲英大口大口地把那碗冰糖雪梨湯喝光，又去盛鍋裏的。

“你不覺得太甜了嗎？”

“我天生就愛吃甜的。”

“可是你都皺眉了。”

“我天生就愛皺眉。”

李傲英，真是個怪人。

……

……

李傲英睡書房的事被李家人知道了，我和李傲英並不恩愛這也是很明顯的。李家人極力地想要撮合我和李傲英，但他們並沒有強迫我和李傲英同房，而是經常給我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同我講許多關於李傲英小時候的趣事。

比如說李傲英小時候為了掩飾自己尿褲子，跳進池子裏假裝玩水遊泳差點被淹死。

比如說李傲英小時候知道男孩女孩不一樣後，覺得爹娘偏心女孩，差點要把自己切了。

諸如此類的事，非常地多。

三月初三那天，二姐姐說郊外的桃花山如見開滿了桃花，風光宜人，邀請我同去觀賞。

但臨出發的時候，二姐姐假託身體抱恙，讓李傲英陪我去。

她的用意，隻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

我沒有拒絕，因為她啟發了我——我打算趁著爬山之際，把李傲英推下山，那樣我的暗殺就順利完成了。

“我告訴你，我是不願意陪你來的，看在二姐的面子上才勉為其難走一趟。” 李傲英走在我前面說道。

他背對著我，我現在隻要一伸手就能把他推下去。

但手伸到一半頓住了，我不知道我在猶豫什麼，隨後我注意到我們才走到山腰。

對啊，這才到山腰，李傲英被推下去肯定摔不死，說不定還會爬回來擰掉我的頭。

“這桃花有什麼稀罕，我瞧著也沒多好看。”李傲英說著，上手去摘了一朵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