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給加班的男友送夜宵的時候，聽到了他和同事的調笑：

「他啊，死板無趣。

「不過會做飯洗衣服，而且隻要我有需求，勾勾手指就來了。

「聊勝於無嘛，重點是……免費！哈哈哈。」

01

醒來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冷血上司，我的本能反應是道歉。

「抱歉抱歉，方案今天一定改好發您郵箱。」

陸洄沒吭聲，隻是微微蹙起了眉。

第二眼，我就看到了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

昏沉的大腦呆滯了幾秒，我慌忙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發現這裡不是公司，也不是我家。

面前坐著的人是我的領導沒錯，我怎麼會和他在一起，還……

我下意識攏了攏被子，將赤條條的身體藏起來。

「我……」

陸洄起身從桌上拿了一杯水遞給我，「你喝多吐了一身，我幫你脫了。」

我愣愣接過，心裡想問怎麼不給我穿點什麼，但沒好意思開口。

我應該是喝斷片了，此刻宿醉的後遺症一個接一個，低頭抿了一口水，溫熱的液體淌進喉管，不適感消散了不少。

Advertisement

「力氣大的和牛一樣，給你套一件脫一件，摁都摁不住，茶水間的飲水機換水，以後都你來負責。」

隻憑他三言兩語，我就羞愧得耳根發熱。

依稀是有這樣稀碎的印象，但拼湊不成完整的記憶。

垂下眼輕聲道歉道謝，指甲刮著玻璃杯壁，我尷尬到想原地蒸發消失。

陸洄扣完袖管的扣子，披上了外套。

「放你半天假收拾情緒，下午兩點在公司見不到你，算你曠工。」

看我還是一臉發懵的樣子，他嘖了一聲。

「你的衣服在烘幹機裡，手機在客廳，廚房有早飯，還有別的要問的嗎？」

我想問，為什麼我會跟著他回家，為什麼我會喝到斷片。

陸洄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腳步未作停留。

「你的私事自己處理好，我不希望下次又在半夜接到你這樣的電話。」

說完他便走出了房間，隨後響起了關門的聲音。

我慢慢把水喝完，又發了會呆，聽到陽臺傳來烘幹機進程結束的滴滴聲，才裹著被子下了床。

機子裡不僅有我的衣物，還有幾條陸洄的。

從裡面拿出他的風衣外套時，我驀地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畫面裡我揪著他的衣領，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抽噎著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

我究竟是喝得多醉啊！

紅著臉穿完衣褲，又順手把他的衣服掛了起來。

陸洄的家和他本人一樣簡約利落，但細節處又點綴著很多精致的小玩意，整個房子有股淡淡好聞的味道，讓人很放松。

在客廳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查看未讀消息，有幾條來自朋友，往下翻了一下，點進了男朋友賀逸的對話框。

【你送個夜宵送到哪裡去了？

【為什麼不在家啊，出差？

【出差不說一聲，明早我吃什麼？】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為什麼會去買醉。

02

賀逸連續加了一周的班，每天半夜回來都和我嚷嚷餓。

昨晚我回家還算早，看到他給我發消息要回公司加班，就去買了菜準備給他送夜宵。

炸了藕盒，燒了幹鍋排骨又燉了湯，忙了兩個小時，隨便應付兩口就打包去了他公司。

他公司的前臺早已熟悉我，直接給我放了行。

還沒走到他們項目部門口，就聽到了賀逸和他同事的聲音。

他同事感嘆了一句，「真羨慕你啊，你家那位雖然是個男的，但是溫柔體貼，比我家那爆脾氣好太多了。」

司空見慣的誇獎，但賀逸的一聲嗤笑讓我停下了腳步。

「有啥好羨慕的，他啊，死板無趣。充氣的都比他生動一點。

「不過會做飯洗衣服，而且隻要我有那個需ťůₚ求，勾勾手就來了。

「聊勝於無嘛，重點是……免費！哈哈哈……」

男人不屑一顧又輕蔑的語氣，像一把鏽跡斑斑的鈍刀，狠狠扎進了心窩。

劇痛襲了個措手不及，從心髒蔓延開的寒意爬向四肢百骸，四周的氧氣似乎迅速從我身邊抽離，大腦一陣陣暈眩。

手指緊緊攥著食盒，把手邊緣嵌進肉裡卻不覺得疼。

此刻我應該衝進去，把夜宵砸在他臉上，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可是我做不到。

因為我發現，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反駁不了。

強行要個說法，隻會讓自己更成一個笑話。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他公司的。

麻木地在街上走了很久，進了一家小酒吧。

我和賀逸的初遇，就是在酒吧。

那時我正因為自己的取向問題和家裡鬧矛盾，失魂落魄滿心疲倦，看不到未來的方向。

賀逸注意到了我，湊到我面前叩了叩我的桌子。

「帥哥，酒不是這麼悶著喝的，人生呢，也不是這麼苦哈哈過的。想要快樂一點嗎？」

不等我回答，他俯下身，快速地在我唇上親了下，得逞後笑得很燦爛。

「抱歉啊，剛才在門口聽到你打電話了，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真是可愛，喜歡男人又沒什麼的，我也喜歡。」

我一臉驚愕地看他，他大咧咧拿起我的手機，輸了一串號碼。

「Ṫŭ̀ₔ我的聯系方式，下次難過的時候，找我。」

他略帶少年意氣的笑，比酒吧的裝飾燈還要耀眼。

我盯著那串數字呆愣了很久，最後食指一點，當著他的面打通了那個號碼。

他有些意外，嘴角笑意加深，很快接起。

酒精給了我無盡的勇氣，我凝視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你好，我現在很難過。」

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輕松快樂，他像是一道光照進了我灰暗的人生。

我逐漸開始貪戀他的陪伴，盡管兩人的關系到了後來，已經變成我單方面對他有求必應。

他的要求有時候過分損人尊嚴，欲求不滿讓我有些疲倦，毫無技巧毫不憐惜的橫衝直撞每次都讓我痛得隻能咬牙忍耐。

可我還是覺得很值得，有他在，我那沒有安全感的心有了落腳點，孤寂的靈魂有了依靠。

直到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親口說出的對我的輕蔑。

才知道，我的一廂情願有多可笑。

03

陸洄的電話響了兩遍。

我從渾渾噩噩中抽回一絲理智，接了起來。

「方濟，還記得我早上和你說什麼嗎？」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半了。

或許是因為打擊太大，麻痺了神經，對這個我平時望而卻步的冷血領導，竟給不出一點打工人應有的即時反應。

一開口，嗓子是我都嚇一跳的沙啞。

「抱歉，我下午也請假。」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

「大白天又去喝了？」

「沒有，我已經回家了。」

陸洄默了默，冷哼一聲。

「睡覺前每個小時給我發一條消息確認存活，不發記你曠工。」

掛了電話，我從沙發上支起身子。

環視了一圈屋子，其實這個家我的東西很少。

我在城南有套小房子，但離賀逸的公司比較遠，他不願意趕來趕去，我就搬來了他家。

是時候離開了。

賀逸直到第二天才發覺到不對。

【方濟你什麼意思，搬走了？】

我剛打完卡，走到工位坐下。

【嗯，分手吧。】

發完後點進了他的頭像，手指懸在屏幕上猶豫了兩秒，點了刪除。

按下確認的瞬間他似乎又發了新的消息來，但什麼內容已經不重要了。

一疊文件拍在我桌上，陸洄冷淡地瞥了我一眼，沉聲問道：「這個方案是你做的？」

聲音不大不小，但威懾力十足，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看向了這邊。

我忙把手機放在一邊翻看起下方案，有些忐忑。

「有什麼問題嗎？」

「是我的問題，沒注意到你這麼闲，都把手伸到唐組長的項目裡去了，是吧Ţŭ̀⁶唐組長？」

這個方案確實是唐組長臨時安排我寫的，原本想推脫掉，但他不由分說直接將項目細節發給了我，大有不和我商量的意思。

我隻能照辦。

唐組長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

「前段時間有點忙，就讓小濟參與了一下。」

陸洄喔了一聲，點點頭：「這樣啊，那你繼續忙著，過後和我展開講講你在忙什麼，這個項目方濟你負責吧。」

參與與負責，完全是兩碼事，後者能大大提高績效。

關乎年終獎，我一下子精神了。

情情愛愛的，哪有搞錢重要。

唐組長哪能不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但也隻能吃啞巴虧。

好心情隻持續到了下班時分。

一下樓，我就在門口看到了賀逸。

04

和賀逸在一起這麼久，從來都是我等他，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公司樓下等我。

他見到我雙眼一亮，湊了上來：「方濟，我們談談。」

我想從他身邊徑直經過，卻被他一把攥緊了手腕。

在公司門口拉拉扯扯總歸是不像樣，我皺眉不耐。

「沒什麼好談的，分手了，我們結束了。」

賀逸收緊了力道，臉色有些難看。

「問了前臺才知道你那天來過……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一想到那天的事，那些傷人的話，我還是忍不住眼眶發熱，咬唇別開了眼。

賀逸看到我的反應，更是急切地摟住我的腰：「我可以解釋的，我隻是在胡扯，其實根本不是那樣想的……」

我不想聽他的辯解，可賀逸不管不顧的，完全沒有要收斂的意思，試圖掙扎無果，我有些絕望。

在他同事面前丟一次臉不夠，又想讓我在我同事面前顏面盡失。

「大樓安保真是越來越懈怠了，什麼人都能放進來。」

陸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隨後手臂被他輕輕握住。Ṫŭ₉

「你有東西落在我家了，跟我回去拿。」

我有些茫然地扭頭看他，不記得有落下什麼。

賀逸松開了我，審視的目光在我和陸洄間來來回回。

「你們……」

陸洄沒拿正眼瞧他，語氣夾槍帶棒：「對自己言行負責不了，臉皮倒是厚。」

賀逸臉白了白，垂下手。

「方濟，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我會改，你別不要我。」

陸洄一聲不吭迅速將我拽離賀逸身邊，帶著我往停車場走。

「費勁取悅的就這麼個玩意？」

我的腳步一頓，「你怎麼知道？」

「那晚你大概重復講了四十多遍。」

……

我知道自己酒後嘴碎，沒想到這種事也全抖露了出去。

一想到窘態全被陸洄看到，他一開始還一副什麼都不知情的淡然模樣，我就有點想找個地縫鑽一鑽。

仍然有些不死心：「我講了什麼？」

「復述一遍怕你應激。」

陸洄收回手隨意地插進衣兜，我很怕在他臉上看到憐憫，幸好沒有。

「我勸你盡早忘了，把別人的惡言記在心裡，除了傷害自己沒有一點別的用處。」

隻這一句，我就知道他沒在唬我，他確實什麼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是如何被自己的男友瞧不起和嫌棄。

知道了我是多愚蠢，免費當人泄欲工具，還得不到一個好評。

為什麼人生這種糟糕時刻，會被自己的領導看到。

我在心裡嘆氣，隻求他也盡早忘了。

畢竟我沒那本事換個地球生活。

陸洄看向賀逸駐足的方向，我跟著看過去，他還站在原地盯著我們。

「孩子死了他來奶了。」

我轉過身苦笑：「可能因為沒人給他洗衣服做飯了。」

陸洄輕嗤一聲：「還挺清醒。」

抽離這段感情，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

相反的，感覺自己身上一輕。

早就意識到我和賀逸的走向逐漸不正常，但我因為最初感受到的一點點溫暖，愣是沒舍得放手。

05

我還真的有東西落在他家。

「藕盒不錯，湯缺點火候。」

陸洄把餐盒遞還給我，我沒想到那天喝醉了手裡還死拽著餐盒，更沒想到陸洄竟然吃了。

自己欠了他那麼大一個人情，怎麼著也得有點表示。

「那個，陸總監，明天下班有空嗎？」

陸洄挑眉：「想約我？」

……

怎麼感覺怪怪的。

「想請你吃個飯。」

「吃飯免了，被同事看到以為我潛規則你。」

我艱難地剖析了下這三個字，不太明白怎麼吃個飯就和潛規則掛鉤了。

不過經他一提醒，我又想起來唐組長那件事他替我出了頭，不確定他是出於看不慣唐組長還是看不慣我，但確實也得感謝一下。

「那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