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選婚宴廳的時候，我男朋友一直不點頭。

 

換了一家又一家，他終於說出了他家的想法：

 

「找個空地辦流水席吧，實惠。」

 

我很震驚，因為在我家這邊隻有白事才辦流水席。

 

「你就是看不起我們家，你多高貴啊！」

 

他的陰陽怪氣，讓我突然覺得我好像從未認識過他一樣。

 

1

 

談了兩年，我們和所有普通的情侶一樣，開始談婚論嫁。

 

Advertisement

我本以為這是我人生下一段幸福的開始，卻沒想到這是我最惡心的一段回憶的開始。

 

我父母在我出生時便離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我是在爺爺奶奶家長大的。

 

所以，我一直渴望擁有屬於我的家。

 

談彩禮這件事情，我不知道要和誰去討論，於是打電話給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葉靖。

 

「你開心就好。」她很敷衍。

 

我一時也有些緘默。

 

葉靖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她原本很願意參與到我的生活裡，我們可以在被子裡聊到天亮。

 

直到我這次戀愛。

 

我第一次把我男朋友薛朝陽介紹給她時，她也很興奮，一頓飯下來嘰嘰喳喳，慶祝我的脫單。

 

可從飯店出來，出現了一件我認為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是這件小事，讓葉靖自此便開始反對我的這段感情。

 

當時薛朝陽開車，我和葉靖在後座聊八卦。

 

可剛開了一個路口，薛朝陽停下了。

 

他說：「後面不順路了，你打車走吧。」

 

葉靖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

 

因為我們的城市並不大，晚上十一點，也不堵車，葉靖家到我家也不過十分鍾。

 

她笑了一下，非常爽快地下車了。

 

我和她是很多年的朋友，她笑的那一下，我心裡就咯噔一下。

 

我那時剛和他談戀愛，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她剛才是哪裡得罪你了嗎？」

 

「沒有啊！」薛朝陽朝我笑著，「最近油價太貴了，繞到她家多浪費啊，而且我也可以多和你單獨待一會呀！」

 

他溫柔地看著我，我雖然覺得他的理由很奇葩，但是當時我確實沒有多在意。

 

2

 

從這件事後，葉靖對我男朋友的看法便很不好。

 

她覺得但凡一個正常人都做不到為了十分鍾的油費，可以在晚上十一點把對方的朋友扔在路上。

 

她質疑薛朝陽的人品，更覺得他是個摳搜男。

 

可我那時不覺得。

 

我認為薛朝陽比較內向，朋友比較少，又是在鄉村長大，可能人情世故懂得不多，又節儉慣了，可以理解。

 

我以為我可以努力在葉靖面前挽回他的形象。

 

可緊接著到來的就是第二件事。

 

薛朝陽的媽媽想讓我們倆去五臺山求個籤，看看姻緣如何。

 

我興高採烈地準備著自駕過去要用的東西。

 

「要開五個小時呢，你個小話痨還不得無聊S，你問問葉靖要不要一起去，你倆路上可以聊天，多熱鬧！」

 

薛朝陽主動和我提起，我就知道他對我的朋友是沒有意見噠！

 

我高興地給葉靖打電話，問她要不要來。

 

她猶豫的時候，薛朝陽給我打手勢，要我勸她一起去。

 

我便用盡了撒嬌的力氣，勸了葉靖和我們一起前往五臺山。

 

一路上，也算是歡聲笑語。

 

我那時候很欣慰，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和我的愛情之間有隔閡。

 

當我們從五臺山回到家時，薛朝陽把葉靖送到她家門口了，我舒了口氣。

 

可葉靖剛要下車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這趟加了六百塊錢油，你回頭 A 給我三百就行。」

 

葉靖剛要開車門的手，停了一下。

 

她看向他，語氣挺平靜的。

 

「平攤油費可以，但是這趟旅行三個人，六百應該除以三吧？」

 

「我倆是一起的啊！」薛朝陽說得挺理直氣壯的。

 

葉靖好像氣笑了，她不再看他，反倒看向了我。

 

「沒問題，你們倆才是一家人。」她拿出手機，給我的微信轉了六百塊，「我就當你倆是我的司機和陪玩了，油費都算我的。」

 

葉靖摔門就走了，我看著自己微信上六百塊的轉賬，愣了幾秒。

 

薛朝陽在我愣神的時候笑嘻嘻地把頭湊過來，伸手替我點了接收。

 

「你幹什麼！」我終於沒忍住衝他吼了一聲。

 

「她給你轉錢我怕你不好意思收啊，你不收她多過意不去啊，那她不成了虧欠你嗎！」

 

薛朝陽一臉的無辜，那時候我真的覺得難以理解他，也開始思索我的這段感情到底對不對。

 

猶豫不決的日子裡，我沒有帶他見我任何一個朋友，也沒有出去玩，我們就正常地工作生活。

 

平靜的日子裡，他會包攬一切家務。

 

我們一起逛超市，一起看電視劇，周末他會做一大桌手藝超好的菜，吃完一起去公園散步。

 

我的猶豫被打消了。

 

我真的很享受被人照顧的感覺。

 

自小父母拋下我去過自己的日子，爺爺奶奶認為孩子要放養。

 

所以我什麼事情都是自己做，就連高考分科、大學選專業也沒有人給我意見。

 

甚至，沒有人問過我，還是我要去上學了自己主動說的。

 

是薛朝陽讓我知道，原來被照顧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饋愛。

 

我的家庭教育給我的概念就是：愛一個人，就應該是願意為其花錢。

 

就像我爸願意給那個我沒怎麼見過的弟弟花錢一樣。

 

所以，我也心甘情願地給薛朝陽花錢。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傻，可我不覺得。

 

我覺得我的朋友們迂腐，誰規定愛情裡隻有男生要花的錢多一些呢？

 

愛情，重要的是愛和舒適啊！

 

3

 

後來，我盡量減少了薛朝陽和我朋友一起出現的概率。

 

生活果然平靜多了。

 

薛朝陽倒是很理解我：「我愛的是你，不是你的朋友，所以見與不見都無所謂的。」

 

我也這麼覺得，畢竟每個人的愛情都是與眾不同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其間我們也會有拌嘴和爭吵，但當我回到家，他依然會做好飯等我。

 

我想，這便是普通人正常的樣子吧。

 

於是，我們的戀愛兩周年紀念日，他的求婚我答應了。

 

他求婚用的是銀戒指。

 

我其實是沒意見的，但是我想到如果發朋友圈，我朋友們又會說些什麼。

 

所以我沒發。

 

薛朝陽還跟我鬧起了小脾氣：「這已經是我能力範圍內能給你最好的了，它代表的是我求婚的承諾，你還嫌丟人。」

 

我看著他好像有點眼淚在眼角，心軟了，便認真拉起他的手，拍了一張緊緊相握的朋友圈。

 

隻有關系一般的朋友給我點贊，評論了些祝福語。

 

而我關系很好的朋友們，都好像隱身了一樣。

 

求婚後，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去見了他的爸媽。

 

他還有一個親妹妹，年紀不大，還在上初中。

 

一家人和樂融融，親密無間。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這一家子的說話打鬧。

 

我覺得我找對人家了。

 

這不就是我一直所向往的那樣，普通的家庭，不需要很多錢，但是有很多愛。

 

我真的很想要這樣的家庭氛圍。

 

那時，我滿滿地期待起了我的婚後生活。

 

大概就是平凡的煙火氣吧。

 

但是這份煙火氣還沒有到來，我便先預感到了這煙囪的裂痕。

 

4

 

第一次讓我有點動搖，是在談彩禮的時候。

 

我考慮到他家境一般，還有個妹妹在上學，他的工作也隻是個勞務派遣，收入不高，於是隻按照我們當地比較低的彩禮標準跟他提了。

 

我甚至都沒有提前和爺爺奶奶知會，我想著談妥了自己補上點，別讓爺爺奶奶操我的心。

 

可是他握著我的手，跟我說：「如果是這個價格，那三金能包括在裡面嗎？我是真的拿不出多餘的了。」

 

我說那我回家和父母商量商量吧。

 

實際上我還是找了我的發小們商量，畢竟我和我的父母交流上太過生疏。

 

在海底撈，他們三個簡直要炸了鍋。

 

「你要多少彩禮？六萬六？」他們仨的驚呼其實在我的意料之中。

 

劉楊和韓海甚至開始陰陽我：「六萬六，我給我姥爺買的混動代步車是三萬三，你的彩禮就兩輛老年代步車哈哈哈……」

 

葉靖一開始埋頭吃火鍋，一聲不吭。

 

後來她那暴脾氣實在忍不住，放下筷子就開始罵我。

 

「張文靜，豆腐都有腦，你卻沒有。有時候我真納悶那薛朝陽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哄得團團轉！

 

「他說他家拿不出六萬六，你就應該質問他，六萬六都沒有還結什麼婚？他有什麼臉跟你求婚？！」

 

「他家裡條件不好，你是知道的，其實我覺得……」我還是想為薛朝陽辯解幾句。

 

「我知道個屁！」葉靖聲音都太高了，但服務員過來添水，她又咽下了這股怒氣，「他 28 了！他上班六年連六萬六也攢不下，家裡也幫不上，他還敢跟你求婚？」

 

「那接下來呢？婚房怎麼辦？辦婚宴的錢哪裡來？以後你們生孩子，孩子的消費他負擔得起嗎？！」

 

我知道葉靖說的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但是窮就不配結婚了嗎？

 

「我也掙錢啊，我們要共同承擔生活的開銷，日子總要過的。」

 

我也想說服她祝福我。

 

「這不是窮不窮的問題！」葉靖簡直想站起來，「是他這個人壓根就沒有擔當，也沒有責任感，他隻想白佔你便宜，你明不明白！」

 

一旁的劉楊見狀趕緊給葉靖倒了杯飲料，讓她消消氣。

 

「文靜啊，我站在男人的立場上勸你一句，我打遊戲都看不上便宜的裝備，你懂我意思嗎？」

 

劉楊的話說得真的很難聽，我有點生氣了。

 

「為什麼你們的腦子裡就隻有錢？他物質條件就是不太好的，我與他在一起不是圖錢啊！如果圖錢，我直接傍個大款不就行了！」

 

我的態度鮮明，反倒讓他們三人啞了火。

 

韓海第一個舉杯：「那我們就不說什麼了，恭喜！」

 

這頓飯不歡而散了。

 

5

 

我心裡有火，忍不住跟薛朝陽說道幾句。

 

原以為他會生氣我朋友的話，但沒想到他竟紅了眼眶，連聲和我說對不起。

 

「是我家境不好，讓你丟臉了。」

 

他委屈的話，讓我立刻覺得愧疚。

 

他這麼好的一個人，難道要因為出身的物質條件被世人挑剔嗎？

 

這不公平！

 

於是我安慰他，主動提出，三金什麼的不用買了，反正我自己有，到時候我從首飾盒裡挑幾個便是了。

 

聽了我的話，他紅著眼睛抱著我點頭，在我耳邊問我晚上想吃什麼。

 

我想，這便是我的幸福。

 

最後和我相伴一生的是我的伴侶，不是朋友。

 

我堅定了心思，把訂婚的事情通知了家裡人，但是在彩禮的問題上，我撒謊了。

 

我虛報了數字，給我爺爺奶奶一個安心就好。畢竟他們說過，嫁妝和彩禮都是給我的，讓我踏踏實實地出嫁。

 

虛報彩禮的事情我還是要和薛朝陽提前知會一聲，畢竟他家裡人也是要和我父母見上一面的，別穿幫了。

 

他答應得很痛快，說會跟他媽提前講的。

 

可到了兩家人見面那天，還是出了些岔子。

 

他說他不太懂市裡的一些規矩，怕在我爸媽面前失了禮數，留下不好的印象，便讓我來定吃飯的餐廳。

 

我沒想其他，特地定了一個很大的包間，想讓我爸媽覺得正式。

 

可到了晚上，原本應該偌大的包間，竟然顯得分外擁擠。

 

我愣在門口，薛朝陽出來和我解釋：

 

「咱們訂婚這麼大的事，我家裡的親戚都很重視！他們都想來見見你是多麼優秀的女孩，我不好意思拒絕。」

 

他含情脈脈的眼神讓我說不出什麼，我隻能堆著笑，跟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打著招呼。

 

我爸媽進來的時候，明顯被這麼多人驚了一下，他們狐疑地看了我和薛朝陽一眼。

 

可我未來的婆婆十分親切地端著杯子走上來和我媽打招呼，那份熱絡，仿佛她才是我親媽一般。

 

在宴席上，薛朝陽的父母把我誇上了天，滿心滿眼都是對我的喜歡。

 

我也慢慢地放松下來，看向我爸媽的時候甚至多了幾分驕傲。

 

仿佛在向他們證明，你看，有人滿心滿眼地愛我。

 

這頓飯熱熱鬧鬧地步入尾聲，我習慣成自然地出去買單，絲毫沒注意到我爸和我媽瞧我的眼神。

 

我們走到門口，薛朝陽送這一家子回去，我剛要跟著一起送送，卻被我爸攔住，說是要回去跟爺爺奶奶說一聲。

 

於是我很少見地和爸媽坐上一輛車。

 

我爸開著車，我媽坐在後面，和我一起。

 

「今天吃飯是你花的錢，對嗎？」我媽一向簡單直白。

 

我還能聽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嗎？於是立刻為薛朝陽找補：「他工資卡在我手上，平時的花銷都是我來管，有什麼問題嗎？」

 

我媽聽了這話，松了口氣。

 

我沒騙她，我們在一起不久，薛朝陽就鄭重地把自己的工資卡給了我，說是要我來掌管他的財政大權。

 

雖然他一個月隻有兩千來塊。

 

雖然我們平時的吃喝玩樂遠遠超過這個數。

 

但我很感動，畢竟這是他的全部啊。

 

我沒用過這張卡，隻是好好地收了起來。

 

6

 

回到家，爺爺奶奶也問得詳細，想知道那家人態度怎麼樣。

 

我看著爺爺奶奶關切的模樣，鼻子突然有點酸。

 

我原本以為隻是雙方父母見面，所以沒有讓爺爺奶奶一同去，可薛朝陽沒有知會我，便把一堆莫名其妙的親戚都叫上了。

 

我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怕他們擔心，還是笑嘻嘻的。

 

可我爸並沒有笑。

 

他臨走的時候，把我拉到廚房，生硬說了幾句話。

 

「你打定主意要嫁給他了？」

 

我點點頭。

 

「我警告你，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子，是你奶的名字，我不允許你更名。」

 

我有點不明白我爸的意思。

 

「你倆可以在那個房子過日子，但你記住，它不屬於你。」

 

我腦袋裡嗡的一聲，我爸這是什麼意思？

 

我奶買這個房子，就是說要給我作嫁妝，做底氣的，現在說不屬於我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爸覬覦這套房子的價值？

 

我的眼神暴露了我的想法，我爸發狠地把手裡的煙頭捻進煙灰缸。

 

「你放心，你老子有錢，不至於惦記你奶的這點老底兒。但是在你倆日子沒過長久之前，這房子不能給你。」

 

說完我爸就直接離開了，畢竟他還要回家輔導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寫作業。

 

我愣在那兒，為什麼連我的親爸都不盼著我好啊？

 

他曾經的婚姻不幸福，就覺得我也過不長嗎？

 

我越發覺得，家真沒有家的樣子。

 

7

 

過了幾天，薛朝陽主動提起要和我去逛家具店。

 

我倆手牽手，像電視劇裡的小情侶一樣，在各式各樣的居家用品裡暢想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