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家大小姐沈心竹沒想到自己剛逃到尉氏縣，就被捕快掛榜通緝。

隻能湊合住進乞丐窩裡。誰知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堆S屍中。

原來有人密謀“打生樁”，要把她和所有屍體運去活埋……

幸好一日之內幾度見面的那個英姿勃發的男人，令她種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心跳加速感。

1

貞觀十年，山南道梁州尉氏縣。

這裡是位於大巴山南部的低山丘陵區，深山老林歷來都是綠林盜匪的藏身處，更有不少惡徒犯案後北逃至此，所以對於攜畫像前來追捕的捕快，客棧店伙早已見慣不怪了。

“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剛滿二十歲，長得很漂亮，左眼角旁有一顆痣。現在懸賞一萬兩買她消息。”傍晚時，捕快傅和泰拿著畫像來到客棧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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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不敢怠慢，仔細看過畫像後才搖頭說：“沒見過，犯了什麼事？”

傅和泰神秘地瞪了他一眼，冷喝道：“不該知道的事就不要瞎打聽。”隨後留了三張畫像讓店家幫忙張貼到顯眼處就離開了。

他一走，眾人立即圍著畫像議論紛紛：“越不說事就越大，懸賞這麼高，怎麼也是人命官司了。”

“那捕快是外地口音，逮的肯定是窮兇極惡、身負多案的流竄犯。”

“隻有畫像卻無名姓身份，看來此女賊手段高超，隱藏極深啊……”

“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群人光顧著對畫像指指點點，都沒扭頭向外瞧。

正在這時，就在客棧門外，身著男裝的沈心竹慌忙埋下頭，暗中用手指抹了把牆灰往眼角一塗，將痣遮住，立即掉頭走掉了。

傅和泰追得這麼緊，客棧肯定住不成了，隻能去收留乞丐的病坊躲一躲。

病坊是專門接濟乞丐和流民的地方。遇到天災收成不好時，常有農民被迫外出謀生，逐漸淪為乞丐。

主城中不許乞討，但是在城外偏僻處設置了病坊為他們提供落腳處。雖然環境髒亂惡劣，但是沈心竹別無選擇，隻能逼自己暫且忍耐一下。

快到病坊時，老遠就聽到鬧哄哄的，附近圍滿湊熱鬧的人群，竟又是捕快拿人。

沈心竹躲在人群後探頭張望，見不是傅和泰，松了口氣，正想悄無聲息地繞過人牆，從後門溜進去，誰知拐彎時突然迎面衝來一人，猛地撞到她肩膀上，把她撞得打了個趔趄。

緊接著，後面又追來一人，差點撞到她時，突然足尖在地上一點，來了個凌空飛身，居然身輕如燕地從她頭頂飛掠過去——竟然是個會武的！落地時，剛好落在前面那人身前。

好厲害的身手。沈心竹自己不通武藝，平時連拉弓都費勁，這時見到本領超絕的高手，不免在內心發出一陣嘆服。

她仔細一看，這名高手是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穿著一件圓領袍衫，腰束革帶，昂首挺胸，英姿勃發。被他攔住去路的，是個乞丐模樣的男子，大約十七八歲，頭發亂糟糟的，神色驚慌，縮頭縮腦的。從氣質上來說，有點賊眉鼠眼。

這兩人面對面一對峙，幾乎已把好人壞人用字寫在臉上了。

那乞丐還想扭頭再逃，可卻被男子敏捷地一把揪住衣領。這招猶如貓抓老鼠，手到擒來。人群中立即響起一片叫好聲，為青年矯健的身手喝彩。

壞人束手就擒，好人伸張正義，這結局任誰看到都要稱贊大快人心。可誰知就在這時，人群中衝出來一群哭哭啼啼的小乞丐。

“放開孔治哥哥！”

“不許抓孔治哥哥！”

“你這個大壞蛋！”

五個小乞丐一起圍上來，憤然擂動的小拳頭猶如疾風驟雨般落在青年的腰腹和大腿上。他們三女兩男，小的五六歲，大的不過八九歲，全都哭得稀裡哗啦，涕泗橫流。現場霎時間就被他們哀戚哄鬧的哭嚷聲淹沒了。

剛才還威風八面的青年頓時慌了神，忙低吼道：“他是個賊！”

“我才不是賊！我沒偷你東西！”被揪住後領的孔治不服，拳打腳踢地拼命掙扎著。孩子們都為他打抱不平，哭得更加驚天動地。可青年一口咬定他就是偷了東西，揪住不松手，爭執中兩人推搡起來。

沈心竹離得最近，本不想自討麻煩，可正義直率的性格又令她又不忍心坐視不管，便壯起膽子向那青年問道：“捉賊拿贓，他偷你什麼了？”

既然本人矢口否認，孩子們也都齊聲幫腔，這事恐怕是場誤會。

青年名叫慕飛翎，被沈心竹這樣一問，竟有些慌張。他一時答不上來，隻道：“待會兒就知道了！”

這就有趣了，抓賊的竟然不曉得被偷了什麼。沈心竹愈發懷疑他才是倒打一耙誣陷好人的壞蛋。真是可惜了那一身正氣啊……

就在沈心竹暗自在心中感悟“江湖險惡，人心莫測，不可以貌取人”之際，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少爺！”

圍觀眾人齊刷刷扭頭看去，自動讓出一條路。

隻見一名憨厚老實的質樸青年跑過來，累得氣喘籲籲地說：“少，少爺……我已經查點清楚了，不但沒丟東西，而，而且……還多出一個金镯子！”

2

青年是慕飛翎的隨從阿青，說到憑空出現的金镯子時，那驚恐萬狀的神情，猶如在講一個不得了的鬼故事。

這對主僕大概十天前來到尉氏縣，住在雲錦豐綢緞鋪的空屋裡。老板段德義是有名的大富戶，放債積谷，家底殷實，把分號開進了長安，結交認識了不少達官顯貴。

雖然慕飛翎不愛顯山露水，平時裝束都很樸實，但那股卓爾不群的氣質藏不住，坊間都傳聞他是長安富商公子，來尉氏縣做生意的。

慕飛翎口口聲聲要捉賊，誰知家裡不但沒丟東西，反而多出個值錢物件，這下下不了臺，俊俏的面孔上不禁露出尷尬之色。

正在他納悶之際，隨行的衙差費大宏走過來道：“既然沒丟東西，那就是場烏龍，公子把他放了吧。對了，再把镯子交給我帶回衙門尋找失主。”

費大宏個子不高，身材精瘦，身為衙差卻有股惡人氣質。剛才慕飛翎親自動手捉賊時，他卻隻是站在一旁看熱鬧。

沈心竹發現百姓都很怕他，他一來，全都低頭垂目，不敢正眼直視，多半是個陰險狡猾的地頭蛇。

最令沈心竹感到奇怪的是，孔治聽到他讓慕飛翎釋放自己，不但沒有感恩戴德，反而還嚇得臉如白霜，瑟瑟發抖。

“不行！就算沒偷東西，也是行竊未遂！”慕飛翎不依不饒的聲音驀然打斷沈心竹的思緒。抬起頭，隻見慕飛翎揉著胳膊，假裝疼得直哼哼，說：“況且他剛才把我打傷了，至少也是個毆打傷害罪！”

那矯揉造作的蹩腳演技，看得沈心竹直皺眉頭。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可惜沒有生出大度量，恐怕是覺得鬧烏龍後面子掛不住，硬要把孔治押走吧。

不僅是沈心竹把他看穿了，就連小乞丐們都爭相吵鬧揭發道：“他是裝的！他誣陷孔治哥哥！他才是騙子！”

“閉嘴！你們懂什麼！”慕飛翎不顧風不風度了，急得嚷嚷起來。這時，他突然看到一旁的沈心竹，連忙使了個眼色，故意向沈心竹問：“你離得最近，你來說，他是不是動手打我了？”

莫名其妙就被點名，沈心竹與他非親非故，犯不著幫他說瞎話，可是見他擠眉弄眼的，好像有什麼隱情。轉頭又看看費大宏和孔治，沈心竹突然茅塞頓開，驀地猜出一點端倪。

“大家別吵了！”沈心竹突然挺身而出，向四周人群道，“我可以替他作證，剛才孔治的確打了他，應當被押回縣衙，聽候發落。”

3

人群散去後，病坊中隻剩下那五個小乞丐和沈心竹。

天色已晚，大家都哭累了，大一點的孩子開始煮米糠，小一點的拿碗筷，全都不給沈心竹好臉色。

沈心竹孤零零地坐在牆角啃幹餅，吃得滿肚子都是委屈。想要解釋吧，可小乞丐們連瞧都不瞧她，她根本無處開口。

忽然，沈心竹聽見後門牆根處傳來一點走動聲。普通人不會走那條泥巴爛道，肯定是“別有居心”的人來了。

沈心竹早已等候多時，立即悄悄走出去，果然看到慕飛翎正拿著一包東西，站在荒草碎石堆裡。

“喏，拿著，算你機靈……”慕飛翎把手裡的東西隔空拋過來，沈心竹下意識接住。不用打開，光掂量一下就知道全是錢幣。沈心竹剛要收下，突然從旁邊飛來幾個泥巴球，好幾個都狠狠砸到她的臉上。

“原來你們串通起來誣陷孔治哥哥！”

“我之前看到他們使眼色了！”

“大壞蛋，把孔治哥哥還回來！”

小乞丐們邊罵邊扔，攻勢愈發猛烈。不僅是沈心竹，就連武藝高強的慕飛翎都連挨了好幾下。兩人被困在牆角邊，無處躲避，霎時間就被打得沾滿泥汙，渾身狼狽。

“大家別扔了，他不是壞人！”沈心竹一邊抬臂擋避，一邊慌張大喊道，“要是他真的收買我誣陷好人，不用你們動手，我第一個揍他！過不了多久，你們的孔治哥哥就能平安回來了……”

“你騙人！他把孔治哥哥抓去坐牢，怎麼不是壞人！”一個眼睛圓溜溜的六歲女孩大聲反駁道。她叫小麥，是小乞丐裡看上去最乖巧溫柔的一個，可這時卻橫眉怒目，稚弱的小臉上S氣騰騰。

“孔治哥哥惹上壞人了，待在牢房裡才最安全。”沈心竹嘆了口氣，向慕飛翎望去，“你不吭聲還等什麼？快把真相告訴他們吧。”

小乞丐們滿臉狐疑，漸漸停止攻擊，慕飛翎這才得以開口。

白天時，他先是發現孔治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屋院裡走動，當即上前捉拿，誰知卻被孔治溜了。於是他轉頭就去縣衙報官，衙差費大宏聽了他的描述後，立即猜到那小偷就是慣犯孔治，便帶他來病坊抓人，所以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後來發現是烏龍，他本想放掉孔治，可是看到孔治哆哆嗦嗦看著費大宏的樣子，陡然領悟真相——原來這兩人才是串通好的！

“胡說八道，明明就是你誣陷好人！”小乞丐們還是不信，鬧哄哄地吵嚷著，“把孔治哥哥還回來！”

“繼續打他！別讓他跑了！”

“大家別吵了，他說的是真的……”沈心竹生怕被連累，站出來替慕飛翎解釋。

“你們的孔治哥哥事先把贓物，也就是那個金镯子，藏在他的住處，然後再由費大宏前去搜查，最後逼他花錢‘洗賊名’。可這次他辦砸了，十有八九要遭費大宏毒打，隻有關進縣牢才最安全。”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惡衙差詐錢的手段，沈心竹就是想通這點後，才肯出聲證明孔治打了慕飛翎，以此幫他躲過費大宏的皮肉私刑。

“所以這些錢不是收買我，而是讓我給你們買東西的……”

誰知沈心竹剛說到這裡，慕飛翎突然驚訝地“啊”了一聲，明顯有些出乎意料。沈心竹覷著他，狐疑地問：“難道真是收買我的？”

“當時你壓根不知道事情經過，我哪曉得你能猜到這麼多東西？我給你使眼色，就是讓你幫我作偽證，事後有好處回報你的意思……哎喲！”慕飛翎話還未說完，腦殼邊就被沈心竹狠狠敲了一記。

沈心竹氣惱道：“說了第一個揍你就揍你，竟敢看不起我？”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令我刮目相看。”慕飛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沈心竹。沈心竹有事在身，不敢被他盯著看，立即把臉轉開了。

慕飛翎沒有起疑，轉而抬頭看著那群小乞丐，忽然從懷中拿出一個紙包，神秘兮兮地說：“快來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