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男友媽媽喜歡沒苦硬吃。

 

出去旅遊，她非要坐公交去機場，結果錯過了起飛時間，花了三千多改籤。

 

為省飯錢，她堅持自帶鹹菜、蘋果和快過期的牛奶，導致又額外交了一千塊託運費。

 

為省路費，大夏天她堅決不打車，非要在烈日下步行，最後中暑進了醫院。

 

她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無語。

 

你吃的苦還不夠嗎？成為人上人了嗎？

 

1

 

Advertisement

眼看飛機都要起飛了，男朋友王陸和他媽媽還沒來。

 

我打電話催促，王陸卻說，他們坐了公交車，還有半小時才能到。

 

「為什麼坐公交？我不是告訴你打車嗎？」

 

電話那頭傳來他媽媽陸阿姨的聲音：「打車太貴了！公交車也不慢啊，你讓飛機等一等，通融一下。」

 

這是機場，不是樓下菜市場啊！

 

我忍住脾氣沒發火，改籤了兩個小時後的航班。

 

看著 3500 的改籤費，我的心在滴血。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王陸和陸阿姨終於來了。

 

我看著陸阿姨身上還穿著打補丁的衣服，滿是疑問。

 

「阿姨，我之前給您買了好幾身新衣服，怎麼不穿呢？」

 

「好衣服留著以後穿。我們那時候哪有你們現在的條件，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旅遊多貴啊，其他地方能省則省。」

 

王陸曾經說，他媽媽年輕的時候吃了很多苦，所以養成了節約的習慣。

 

所以當時我腦子一熱，邀請他們去旅遊：「咱們長大了，也該帶父母出去旅旅遊，享受生活了。」

 

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旅途的三天將成為未來五天裡最遭罪的十天。

 

我對著王陸沒好氣地說：「不是讓你早點出發嗎？」

 

陸阿姨趕忙說：「我們五點多就起來了。臨出發了，想起來昨天煮的粥還剩了點，扔了可惜，我們娘倆就吃了。」

 

王陸則站在一邊沒說話。

 

「時間都來不及了，怎麼沒打車呀？」

 

「打車多貴啊，陸陸說得 40 塊呢。公交車轉兩趟就到了，便宜。這一下省了 30 多塊錢呢。」

 

為了省下小米粥和打車費，浪費 3500 的改籤費是吧。

 

我想，她可能是不懂機票改籤有多貴吧。

 

算了，錢已經花出去了，也沒必要再說，免得讓老人家不開心。

 

「好了好了，咱們去值機，要來不及了。等等，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

 

我這才發現王陸帶了兩個行李箱，他媽媽身上還背著兩個大包。

 

王陸的媽媽得意地說：「外面買的東西都貴。你們年輕人吃好喝好就行，阿姨吃點鹹菜管飽。」

 

她在背包裡翻找了一下：「怕你們路上渴，我專門帶了白開水，帶了三大杯，肯定夠喝了。等喝完了，就找個飯店再要點熱水，就不用花錢了......」

 

「阿姨，液體不能帶上飛機的......」

 

她沒聽到，又從身後背包裡掏出一個蘋果塞給我。

 

「這蘋果上個禮拜買的，要是放在家裡，旅遊回來都該壞了。楚楚，趕緊吃，別客氣。」

 

我看著手裡的蘋果，不知該說什麼。

 

到了行李稱重環節，機場人員微笑著問：

 

「女士您好，行李超重，需要額外支付 1254 元託運費。您是微信還是支付寶？」

 

2

 

我震驚。

 

不可能，我之前出去旅遊帶的東西比這次多多了，都從來沒有超重過。

 

王陸皺著眉說：「楚楚，你是不是帶了很多衣服和化妝品啊？」

 

陸阿姨也接話：「我看是行李箱太重了。我就說拿個塑料袋輕便，你們非要裝個箱子，這下好了吧？」

 

「楚楚，你看你的化妝品什麼的能不能放機場寄存？回頭再取出來。這託運費也太貴了啊。」

 

陸阿姨連連點頭：「就是。我們那時候哪有這條件塗脂抹粉啊。要我說，年輕人不化妝也好看，而且我聽說化妝品用多了會不孕不育的，我看以後都別用了！」

 

「不是的阿姨......」

 

「不過那麼多化妝品扔了也太可惜了，還是看看能不能退吧。現在先存著吧，回來了再過來拿。」王陸他媽媽還在自顧自地說。

 

我簡直想大喊一聲「師傅別念了」。

 

我詢問工作人員：「請問是哪個行李箱超重了？」

 

工作人員指了指：「是這個黑色的皮箱和這個......呃，彩色的包，超重了。麻煩看下怎麼處理。」

 

是陸阿姨帶來的包。

 

那個「彩色的包」，底色已經被洗得發白，上面左一塊右一塊打滿了補丁。

 

我無奈地問：「阿姨，您帶什麼了？怎麼這麼重？」

 

陸阿姨也慌了：「不會啊，我沒帶什麼貴重的東西啊。」

 

一邊說著，她一邊打開了包。

 

我探頭一看，包裡有一大袋鹹菜，有半包蘋果，側面已經有腐壞的痕跡。

 

行李箱裡，一半裝著牛奶，另一半裝著保溫杯，犄角旮旯裡塞著兩三件衣服，都是補丁。

 

拿起牛奶一看，已在三個月前過期了。

 

而王陸的媽媽還在振振有詞地說：

 

「這牛奶可是名牌的，我都舍不得喝呢。出去旅遊多貴啊，我從家裡自己帶吃的、喝的，能省點是點。」

 

「阿姨，這個蘋果都快壞了，牛奶也過期三個月了，直接扔了吧......」

 

這倆東西加起來都沒託運費貴。

 

不料王陸的媽媽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這蘋果扔了多可惜啊，這牛奶可貴了。」

 

我試著退一步：「那寄存在機場行嗎？咱們回來了再去拿。」

 

「不行，回來了蘋果都壞了，沒準別人就偷吃了。而且這牛奶是過年的時候陸陸拿回來的，是好牛奶。萬一回來丟了怎麼辦......」

 

剛才勸我寄存化妝品衣服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這時，旁邊值機口傳來了爭執的聲音。

 

「爸，昨天的剩菜你帶到機場幹嘛？」

 

一道蒼老生氣的聲音傳來：「昨天的剩飯不吃就浪費了！我帶到旅遊的地方吃不行嗎！」

 

「......」

 

我看向旁邊，一個 60 歲左右的大叔對著年輕的女生吹胡子瞪眼。

 

那個大叔指了指我們，對著女兒說：「你看，別人也這樣。人家的女兒就沒像你這麼暴躁。」

 

我和那個女生對視一眼，都擠出了一個苦笑。

 

兩個人都灰頭土臉。

 

後面等待辦理手續的乘客還有很多。

 

已經有人拿著手機在拍視頻了。

 

我可不想一下飛機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頭版頭條。

 

於是果斷對地勤人員說：「你好，都託運。多少錢，我交。」

 

直到上了飛機，王陸才發現我臉色不好。

 

他笑著說：「我媽就這樣，我都習慣了。如果不是早上把剩飯吃完了，她也要拿袋子裝著走呢。我媽就是舍不得浪費，我給她買了洗衣機，她也舍不得用。他們那一輩人就這樣，吃苦吃慣了，咱們當小輩的，還能和他們記仇啊？」

 

我望著窗外，沒說話。

 

王陸也沒空關心我想什麼，轉頭去安撫在嘟嘟囔囔的他媽媽了。

 

那時的我隱隱想到，到了目的地，幺蛾子會更多。

 

果然。

 

3

 

折騰一天，傍晚時分終於到了目的地。

 

看著夕陽的金光灑遍天空，我這一天的悶氣也被一掃而光。

 

我拿著手機，聯系酒店前來接機的人。

 

不料，陸阿姨在看到車時，連連擺手拒絕：「這車肯定很貴吧，咱們走過去吧，就當是遛彎了。」

 

我趕忙說：「阿姨，這是酒店派來接的，不要錢。」

 

經我的好一通勸，陸阿姨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好吧。」

 

上了車，她左摸摸右看看：「這酒店真不錯，是比咱們那小地方的酒店好。咱們那兒的酒店啊，我們家陸陸去住過一次，我和他大伯都去看了，連水都不讓喝......」

 

我坐在副駕沒搭茬。

 

累了一天，我隻想回酒店裡趕緊躺平。

 

沒想到，到了酒店，陸阿姨看了一眼酒店的大門，就直說不能住。

 

「這酒店一看就很貴，這不是浪費錢嗎？你們趕緊把錢退了，咱們找便宜點的酒店。」

 

我看看王陸，他沒說話。

 

我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說：

 

「阿姨，這個酒店不貴，現在是旅遊旺季，好點的酒店都是這個價錢，去哪兒都一樣......」

 

陸阿姨就是堅決要走。

 

「阿姨，我有他們家會員卡，所以可便宜了。」

 

陸阿姨撇撇嘴：「很便宜？那你們倆住吧，我隨便找個大橋下面對付一晚上就行。能省出來一個房間呢，少花點是點。」

 

王陸撇了我一眼，出聲勸道：「媽，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怎麼能讓你在外面睡呢。」

 

「這算什麼，我們那時候......」

 

眼看又要開始追憶往昔了，我趕緊打斷。

 

「阿姨，這家酒店就是租兩間送一間，你要是不住，多出來的那個就浪費了呀，多可惜。」

 

「行，那我住贈送的那間。對了，這酒店用水不要錢吧？」

 

「都不要錢，用水用電都不要錢，阿姨你盡管用。」

 

陸阿姨終於消停了，跟著我們進了酒店。

 

剛躺到床上，我長長嘆了一口氣。

 

翻身給我媽媽發微信：「媽媽，我真的好累，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我媽迅速回復：「小主，是誰得罪您了？翠嘴，打爛她的果！」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就聽見了敲門聲。

 

「楚楚啊，給阿姨開門，我把你的髒衣服拿去洗。」

 

我認命般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阿姨，酒店有洗衣機，需要我帶您去嗎？」

 

「不用了，洗衣機哪有手洗幹淨。我們那時候，寒冬臘月都是去河裡手洗，手都長出凍瘡了......酒店的水不要錢，正好洗衣服。」

 

「阿姨，我沒衣服需要洗......」

 

我話音未落，陸阿姨又感慨：「楚楚，你房間真涼快啊。」

 

「阿姨，王陸沒去給你開空調嗎？」

 

「他想開，我沒讓，阿姨不怕熱，我們那時候......」

 

「阿姨，您不是要洗衣服嗎？快去吧！」

 

我躺回床上，隻感覺筋疲力盡。

 

閉上眼，卻想起，每一次出現狀況時，王陸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任由我和他媽媽這樣兩個並不相熟的人直接溝通。如果以後我和他媽媽出現矛盾呢？他會站在我這邊嗎？

 

而陸阿姨，她年輕時吃了很多苦，任由自己沉浸在苦難裡。

 

並把周圍的人一起拽進苦難中去。

 

......

 

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第二天，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楚楚，快起床了！」

 

我看看手機，這才早上六點鍾啊！

 

打開門，王陸陪著陸阿姨站在門口：「快走吧，出來旅遊又不是為了睡覺。」

 

在早餐區看到陸阿姨掏出了鹹菜，我已經波瀾不驚了。

 

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妹子，哥從家帶了饅頭，吃兩口？」

 

一轉頭，竟然是昨天在機場遇到的那對父女。

 

陸阿姨興衝衝地拿了個馍，也把自己帶的鹹菜給那大叔分了一點。

 

大叔的女兒眼下烏青，面帶怒容。

 

看到我，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你好，我叫李可，這是我爸。」

 

「我叫凌楚，這是我男朋友王陸，那是他的媽媽，叫陸阿姨就行。」

 

吃完飯後，兩位老人決定結伴而行，兩家隊伍一起出發。

 

我已經無力說什麼了。

 

「行吧，我打個車。」

 

「打車？楚楚，不是我說你，你怎麼這麼鋪張浪費？走過去不就行了嗎？」

 

天氣燥熱，我的心情也很煩躁：「十公裡！大夏天的，難不成走過去？」

 

陸阿姨不以為然：「才十公裡。我每天早上去城東的菜市場買菜，每天七八公裡來回。」

 

李叔叔也在一邊幫腔：「是啊，現在的小年輕，真是吃不了苦。」

 

李可直接炸毛了：「走過去起碼得四個小時，一上午都沒了，還玩什麼玩？吃個午飯再花一下午走回來嗎？花那麼多錢就是為了出來散步的嗎？」

 

我悄悄給李可豎起大拇指。

 

這話我不方便說，王陸又裝S不說話。

 

李叔叔嘟囔：「我早就說不想出來旅遊......」

 

「不是你天天在家念叨羨慕隔壁阿姨出去遊山玩水嗎？」

 

王陸這時候跳出來調停。

 

「算了算了，長輩就是吃苦慣了，咱們就聽他們的吧。」

 

走了一公裡，我熱得汗流浃背。

 

陸阿姨和李叔叔已經滿頭是汗，但還是堅持說「根本不熱」。

 

兩個人聊天，語言間都是責怪我們這些小輩亂花錢。

 

好好好，我花錢找人罵我是吧？

 

「你們愛在大太陽底下散步我不管，我不想曬太陽。我先打車過去了。」

 

我沒再看他們，找了個樹蔭開始打車。

 

沒過一分鍾，我聽到有腳步聲逐漸靠近。

 

我原以為是王陸來了。

 

一抬頭，發現是李可。

 

「我真服了，不懂他們在想什麼。你男朋友樂意陪著就讓他去吧，我再跟我爸待一會得長好幾個乳腺結節。」

 

「固執的長輩比難纏的甲方都可怕。」

 

「你打算去哪玩，咱倆先去。」

 

......

 

我和李可逛了一上午，王陸才帶著陸阿姨和李叔抵達。

 

三個人來不及說話，徑直拿起桌上的水壺開始灌水。

 

我給她菜單，婆婆掏出自帶的鹹菜，擺在了桌上。

 

4

 

我和李可點了一桌子菜，陸阿姨和李叔堅持不吃。

 

「你們先吃吧，我們不餓。」

 

說著就聽到了肚子的咕嚕聲。

 

「沒事，你們不用勸，我真的不餓......」

 

李可直接說：「爸，沒人勸你。」

 

李叔尷尬地咳了兩聲。

 

我也沒說話，自顧自開始吃飯，

 

王陸看我的樣子，小聲對我說：「楚楚，你勸勸媽，她走了一上午，肯定餓了。」

 

「她是你媽還是我媽？」

 

「你怎麼說話呢？」

 

「拒絕孝心外包，你自己又不是沒長嘴。」

 

王陸生氣了，一扭頭開始吃飯。

 

我看著王陸，心中滿是失望。

 

等我們都吃完了，陸阿姨這才說：「還剩了一半呢，你們怎麼不吃完？」

 

李叔叔也說：「算了，咱們替他們吃完吧，這些孩子真是浪費。」

 

「是啊，咱們那時候......」

 

我直接扭頭離開了餐桌。

 

過了半小時，陸阿姨和李叔叔吃飽喝足出來了。

 

看到陸阿姨臉有些紅，我沒忍住，還是開口問了：「陸阿姨，你臉色不太對，是不舒服嗎？」

 

「沒事，這點小事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