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幾天後，護士長氣勢洶洶地來到科室。

「你們有沒有腦子，居然為了年休這麼點小事，在職工幸福感調查表上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看李梅的樣子，趙磊應該把她大罵了一頓。

 

但我沒想到，調查表雖然匿名，卻是以科室為單位提交的。

 

這樣一眼就能看出，我們科室的十幾人都提交了年休問題。

 

所有人都被一一叫了到了行政樓。

 

然後不出所料。

 

每個人幾乎都被威脅了一番。

 

大部分人選擇乖乖聽話，妥協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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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欣，還愣著幹嘛，趙院長叫你去行政樓！」

 

李梅扯著嗓門吼了幾聲。

 

我回過神。

 

心裡已經有數。

 

反正我也沒想過依靠這群一盤散沙的同事們。

 

隻要自己達成目的就行。

 

我慢悠悠地來到趙磊辦公室門口。

 

此刻他正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一見我進來，他眉頭皺得更緊了，「方雨欣，在調查表上說年休這回事是不是你帶的頭？」

 

「我讓技術人員操作一下，你現在立刻登錄你微信，改一下調查表內容。」

 

「院長，不知道這件事是誰起頭的，你來找我也沒用，而且年休的事情不是一年兩年了，大家有怨氣也是正常現象。」

 

我擺擺手，準備轉身，「要是沒其他事情我準備回去了，病人還等著我換藥。」

 

趙磊聽完後愣了幾秒，隨即臉色沉了沉，「方雨欣，你別忘了自己也是醫院的職工。」

 

威脅的話，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套。

 

喜歡用編制那一套威脅。可惜我早就聽膩了。

 

「我老公昨晚和我說，覺得幹得太辛苦的話，可以跟他一起回老家創業，我現在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跨出大門。ťü²

 

沒過幾秒，趙磊從身後追了出來。

 

「等等，小方，你等等。」

 

他原本陰沉的臉上硬扯出一絲弧度，「這樣，我讓李梅直接給你 5 天年休怎麼樣？」

 

我腳步沒停，「不用了。」

 

「10 天？」

 

「15 天？」

 

「15 天，另外，你的缺打開記錄也不算早退遲到了，這總可以了吧。」

 

最後一句話，趙磊說的火急火燎。

 

7

 

我停下了腳步，「真是麻煩你了。」

 

趙磊氣不打一處來，但他現在也隻能忍著。

 

他板著臉，直接帶我到ṭû₈了人事科。

 

「把缺勤記錄刪除，我看過監控了，方雨欣確實沒缺勤。」

 

人事科主任臉上的肉抖了抖，「好的院長。」

 

從人事科出去後，趙磊沉著臉在年假批準條上籤上字，然後交給了我。

 

臨走前他提醒ẗũ̂ₙ我：「小方，調查表的事可別忘了。」

 

「您放心好了。」

 

我微微一笑。

 

回到科室，我立馬把表格給了李梅。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地收過表格。

 

許久她嘆了口氣，「既然院長同意了，那我也不會反對，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過個年，我們科室其他同事辛苦一下。」

 

這話一說出口。

 

其他同事看我的臉色頓時變了。

 

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早知道我們也硬氣一點好了。」

 

「方雨欣得了年休，那這 15 天豈不是要我們給她分擔。」

 

「這太不公平了吧，我們的年休也該給我們啊。」

 

「就是……」

 

之前原本說好，幫我代班的幾名同事臉上也露出了不舒服的神情。

 

不患寡而患不均。

 

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得了年休，自然成了所有人羨慕嫉妒的對象。

 

看著李梅淡定的神色。

 

頓時整明白。

 

就算拿了年休，我今後也不會好過。

 

果真，等我休了 15 天年休回來之後。

 

科室同事開始有意無意地針對我起來。

 

什麼贓活累活都開始推給我。

 

經常將科室的開會時間定在我夜班下的休息日。

 

來我從家裡到醫院來回跑。

 

甚至，連吃力不太好的技能大賽也將我的名字報了上去。

 

我提出反對意見。

 

李梅隻是皮笑肉不笑，「你休息了這麼多天，幫科室其他同事分擔一下工作有什麼問題？」

 

「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自私，醫院還要不要幹下去了。」

 

「就是，憑什麼你能休息，我們就都要老老實實加班啊。」

 

同事 A 撅著嘴不服氣地說道。

 

周圍的同事開始接連起哄。

 

要求讓李梅把最重的工作派給我。

 

她故作為難地問我，「你看小方，大家反應這麼強烈我沒辦法啊，所以這段時間隻能是辛苦你了。」

 

我默不作聲。

 

李梅得意地看著我，收回視線。

 

我心底冷笑。

 

因為李梅的護士職位保不了多久了。

 

8

 

上頭已經下發了文件，檢查各主任醫生和護士長學歷造假問題。

 

據我所知，護士長李梅學歷有問題。

 

在讀大專期間，自考本科學歷。

 

這種情況明顯屬於套讀，是不允許的。

 

於是我悄悄寫了封匿名信，發到醫院論壇的監督郵箱。

 

今天已經是工作日第 7 日。

 

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真想著，李梅的手機響了。

 

她抓起手機，頓了幾秒，臉色突變。

 

「好，好，我這就過來。」

 

掛斷電話後，李梅再也顧不得其他匆匆忙忙跑出科室。

 

從這天起，她經常不在辦公室。

 

行色匆匆，手機不離手。

 

連科室的工作都處理了。

 

這樣的情況被幾個八卦的同事看在眼裡。

 

「诶，你們聽說沒？李梅的護士長估計要當不成了。」

 

有人倒吸口冷氣，「怎麼回事？」

 

「聽說她學歷套讀啊，被人舉報了，上頭要求革除她護士長的職位。」

 

「天吶，這也太倒霉了吧。」

 

「誰說不是呢。」

 

2 個月後。

 

李梅正式卸任護士長職位。

 

不甘地端著所有東西去了門診部。

 

不僅如此，老院長退休，新院長上臺。

 

隨著醫院的劇烈人事變動。

 

她的離開顯得並不是那麼突兀。

 

走之前，她找到我，「方雨欣，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舉報的，你以為我走了，上面就沒人找你麻煩了。」

 

「你等著吧，我不好過，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我說：「李梅你想太多了，就算我不舉報你，你這護士長也做不久，有多少人眼紅你，你不知道嗎？我勸你去門診時低調點。」

 

李梅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別得意太早了，就算我當不了護士長，你也做不了。」

 

我笑笑：「未必。」

 

要是早在年休這件事發生之前，我根本沒有做護士長的心思。

 

但這之後，我突然意識到，沒背景沒依靠的人，誰都能上來踢一腳。

 

但就在這時，隔壁搬來了一位老太太鄰居。

 

老太太大腿做過手術，拄著拐杖。

 

保姆出去買菜時，她自己站起來去倒水摔倒在地上。

 

是我聽見房間裡的求救聲，將她送到醫院。

 

不一會兒一個火急火燎的中年男人就趕到了醫院。

 

自稱是老太太的兒子。

 

我定睛一看，這人不正是即將上任的新院長張立業嗎？

 

9

 

因為老太太沒什麼大礙，住了幾天醫院就出院了。

 

從那天起，我有意無意地接近老太太。

 

時常對面串門。

 

和老太太聊聊天，做幾個菜給老人家。

 

一來二去，我們很快熟絡起來。

 

摸清了張立業什麼時候來看老太太。

 

每到那個點，我就拉著老公一起串門。

 

我陪老太太看電視。

 

老公陪著張立業聊天。

 

時不時帶點好酒和中華香煙。

 

張立業很快對我們家熱情起來。

 

但我沒有主動透露自己是中醫院的護士。

 

當張立業第一天上任視察到我科時，才發現我。

 

他對我更加另眼相看了。

 

覺得我照顧他媽是真心實意，沒什麼企圖。

 

在知道我的事之後，他拍拍我的肩膀，「妹子，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能平白叫你吃虧了不成。」

 

「醫院領導那群老蠹蟲也該下臺了。」

 

張立業雖然有背景。

 

但他初到一個新地方，也需要培養心腹。

 

我看破不說破。

 

裝作感動地道謝。

 

張立業上任的第一個命令，就是下達了關於檢查中層領導幹部學歷的文件。

 

除了李梅，還有好幾個科室主任也被打回去，回爐重造。

 

一時間中層領導層大換血。

 

3 個月後，我通過醫院內部選拔考核成了新任護士長。

 

原本對我有看法的同事，一個個像還了張皮，變得笑臉迎人。

 

趙磊看見我，更是笑得燦爛。

 

嘴巴都快咧到了腦後。

 

在知道我是張立業的鄰居後，變得無比熱情。

 

這天，他又把我叫到辦公室。

 

笑容溫和：「小方最近工作生活都順利吧，缺什麼你盡管跟我說，你剛上任，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傻子都知道趙磊打得什麼主意。

 

我心裡冷笑，面上依舊點點頭。

 

見我什麼也不說，趙磊的耐心終於快被磨掉了。

 

「小方聽說你和張院長關系不錯，能不能幫我個小忙啊。」

 

來了。

 

張立業平日裡作風嚴謹，趙磊和其他副院長一直都沒找到機會接觸他。

 

所以這才找上了我。

 

我笑了笑，「趙院長你可高看我了，我隻是個小小護士長。」

 

趙磊擺擺手，「沒有這回事，隻要你幫我和張院長搞好關系，下次護理部主任的任免，我可以投你一票。」

 

我心下一動。

 

但依舊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

 

「這件事不在我，還得看張院長有沒有空呢。」

 

「您知道他很忙，我隻是鄰居而已。」

 

趙磊尬笑出聲，「你這個鄰居可比我這個副院長有用多了。」

 

我還是沒說話。

 

趙磊終於嘆了口氣，「不瞞你，醫院東邊角不是有塊空地嗎？我想到反正也是空著，不如租出去，可以開間小賣部什麼的。」

 

張立業確實有對我談起那塊空地。

 

說趙磊找過他，想讓他把空地給他老婆侄子名下的連鎖超市。

 

但張立業並未答應。

 

看來是另有想法。

 

「小方你就幫忙問問，看看張院長什麼看法，其他一切都好說。」

 

我笑道：「行，那我晚上回去幫您問問。」

 

10

 

過了三天。

 

趙磊又找到我。

 

「小方啊，這事辦的咋樣了？」

 

我裝作驚訝道：「什麼事啊。」

 

他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但很快被壓了下來。

 

「就是上次和你說的那件事啊，你答應我要和張院長好好聊聊的。」

 

「哦哦哦，」我臉上一派恍然大悟，「你說的那件事啊，這幾天家裡太忙了，我給忘了，今晚一定。」

 

趙磊呼出一口氣，「那你今晚一定要記得。」

 

「好嘞，您走好。」

 

2 天後，趙磊又來了。

 

我搖搖頭，「抱歉啊，趙院長我看到你才想起你那件事，最近老家事情太多了。」

 

趙磊臉色黑沉，「小方你要是這樣就沒意思了。」

 

「您說笑了不是，我是真沒時間啊，不信你可以問問科室裡的同事，我每天忙的團團轉, 不是家裡事就是醫院的事。」

 

趙磊顯然有些急了，「小方你直說，這件事你要怎麼才能幫你辦了？」

 

我搖搖頭, 「趙院長我真的不是故意為難你，下午我幫您問問。」

 

趙磊松了口氣, 「那行，我下午再過來。」

 

我彎了彎嘴角。

 

下午我就下鄉去義診了，怎麼會在科室。

 

義診回到醫院，已經是晚上 7 點。

 

值班護士小藍告訴我，趙磊剛剛半小時前走了。

 

走的時候臉上很難看。

 

顯然非常生氣。

 

這天晚上, 張立業隔壁家的門被敲開了。

 

來的人正是趙磊。

 

可惜沒說幾句話，就被老太太家的保姆打發了。

 

沒過多久, 趙磊提著水果和酒敲開了我家的門。

 

老公早在我的耳提面命下，沒收下那些東西。

 

趙磊最終嘆了口氣，轉頭走出單元樓。

 

他為了他老婆侄子的事情是操碎了心。

 

畢竟趙磊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他要是幹不好這個事情，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安生。

 

當他第四次來找我時，我開口。

 

「趙院長, 上次的事情我和張院長說了，他說可以考慮一下。」

 

趙磊欣喜萬分，連連道謝。

 

聽說當天晚上。

 

趙磊就在酒樓擺了桌酒席, 宴請張立業。

 

張立業將我也叫了過去。

 

我暗中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包間內酒過三巡，趙磊迫不及待地將文件拿了出來。

 

希望張立業將這次準備投標的小賣部交給自己。

 

隻是還沒等他說完，張立業猛地起身。

 

「趙院長, 我以為你今天請我來是想和我談談關於醫院以後的發展方向, 順便聯絡聯絡感情, 沒想到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行賄？現在倡導打擊醫療Ṫŭ̀⁼反腐工作, 你別走了歪路。」

 

趙磊愣了一下, 轉頭看我，臉上已經有了怒意。

 

他明白自己是被我坑了。

 

但已經來了解釋了, 他著急地朝門外的張立業追去。

 

「張院長，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可解釋的, 我會向上頭匯報。」

 

「張——」

 

眨眼間, 張立業已經坐上了車子。

 

趙磊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我和他在走廊上遇見。

 

趙磊雙眼泛紅, 額頭的青筋緊繃, 「方雨欣，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聳聳肩，「是又怎麼樣，與其在這裡對我發脾氣還不如想想怎麼應付上面的調查。」

 

回到家後, 張立業已經在老太太的房間裡等著我。

 

我把錄音直接發給了他。

 

趙磊應該沒能想到, 這件事要是沒張立業在我身後支持, 我怎麼會有膽子去幹。

 

反正趙磊肯定要下臺的。

 

還不如在下臺前, 物盡其用。

 

3 個月後，醫院領導再次大洗牌。

 

幾個副院長和人事科主任都被換成了其他人。

 

我升為了大內科護士長, 總管 5 層內科護士長。

 

李梅被調到了後勤洗滌衣物的地方。

 

聽說工資並不高, 整天和衣服打交道。

 

當初對我惡語相向的同事們，對我巴結奉承。

 

我卻已經是心無波瀾。

 

看清了弱肉強食的真諦。

 

人世間的規矩是給弱者制定的，用來約束弱者。

 

而強者，從來不需要。

 

不想被欺壓就要先成為強者。

 

這樣才能用自己的方法改變規則。

 

從這天以後, 我向上頭領導建議節省不必要的開支，增加員工福利。

 

把年休落實到每個員工的身上。

 

這也是我當初為自己爭取利益和權益的初衷。

 

最終張立業批準了這條規定。

 

同事和下屬在看到這張文件後，歡呼雀躍。

 

（全文完）